僵硬地抬起手臂。
银河沉默地拿起毛巾,开始擦拭体表残留的水珠。
潮湿的雾气、温热的毛巾,以及干净的水,他很久没感受到这些了。
上一次清醒时,他还被牢牢束缚在拘束椅上,闻着防腐药剂的味道。
身前的“买主”威胁完他,却没有施虐或者增加束缚,甚至没有多看他几眼,在提出要求后就走出了雾气,这让银河稍微松了口气。
几近草木皆兵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握着毛巾,感受那上面对奥来说堪称可怜的温度,脸颊上还有刚才被隔着抚摸的触感。
被擦拭的感觉很真实,对方刚才的说辞也符合他对那些家伙最为糟糕的揣测。
如果上次被抽的光粒子真的让他枯竭了能量的话,他的下场或许的确会是这样。
但对方最开始的那句欺骗还是太奇怪了,银河迟疑地想,真实的交易者没必要开这样漏洞百出的玩笑。
哪怕稍微关注下光之国的历史,也不会选择那个奥。
“还没好吗?”
隔着雾气,他的“买主”语气懒洋洋问他,银河却默认这是命令。
默默地拧干毛巾,他仔细对折叠好,才撑着椅子的一角勉强起了身。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隐隐酸痛,仿佛刚进行了什么激烈的战斗一样。
艰难地踏出几步,银河有种脚踩刀刃的错觉,就像是地球人曾告诉他的某个童话。
老实说,他并不想显露自己此刻的无力,这在任何时候都并非明智之举。
但身体兀自反抗了意志,好似在抱怨他的假意屈服,在他即将踏出淋浴区时猛得抽了力。
他甚至来不及扶住墙壁,只能被迫踉跄地向前摔去。
“咚——”
狭窄的浴室发出沉闷声响,他不害怕疼痛,只是紧紧攥着毛巾,他应该不能把它弄脏。
但没有触地的疼痛。
身下只有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他瞪大眼灯,看到了表情不愉的买主。
“嘶又来吗?”
因为捕捉到动静而转身,阿尔法没想到自己又会被来个壮奥猛扑,被重量带到地上时还有些懵。
淋浴区外的地面早就因为雾气结满水珠,带给她的后背一阵湿意,甚至溅了几滴到脸上。
好在把便宜奥接住了,没让她的清洗前功尽弃。
阿尔法一手撑地,一手推着便宜奥的肩膀坐起来,对自己又变脏了的情况感到微妙的烦躁。
她表情不愉地用指尖点了点便宜奥泛红的计时器,引得对方稍稍后仰,“看来你不打算听话。”
“我不是。”银河挤出粗粝的气音,对跨坐在别人身上的姿势相当无措,更别说身下的“买主”比他小了一圈,看起来相当脆弱。
这给他一种伤害了弱者的错觉。
他想强撑着站起来,但肢体似乎仍不受控制。
努力了半天还是没有成功,反倒因为过度用力有些痉挛。到最后,他也只能喘着气,依靠着肩上支撑的力道勉强坐着而不是彻底倒下。
看着对方一通无用操作的阿尔法:“”
她得出结论:“你起不来?”
银河沉默,又开始试着起身,但还是以失败告终,他好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回复,“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可这看起来并不是等一等能解决的?
阿尔法对奥族特有的倔强感到无奈。
她呼出口气,左手继续撑住对方,右手却按上了对方的腿,顺着肌肉曲线戳了戳,引得对方一个颤栗。
是刚刚的打斗引起躯体疲劳了吗?阿尔法在反馈里猜测到,同时有些心虚,她其实可以早点制止,但有点打嗨了。
她叹了口气,想着给对方点时间也不是不行。
但不能干坐着,阿尔法决定给便宜奥找点事做。
“手还能动吗?”
“你需要的话可以。”
她对答案感到满意,理直气壮地指着脸上的水痕:“给你时间,但先把自己的失误弥补一下。”
看着便宜奥沉默,但还是听话且僵硬地握着毛巾凑了过来,阿尔法安心地享受了一会擦擦服务。
对方的动作相当慢,像是台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变化都带着滞涩的卡顿,和刚才打架的凶狠完全不同。
但意外得仔细,还懂得放轻力道,阿尔法很满意。
结束的时候,她在一天之内被撞了三次的心情已经好多了,用头壳碰了碰对方的额间水晶,她夸奖道:“做得不错。”
得到的回应是对方的两声咳嗽,厉害得仿佛要咳点光粒子出来。
阿尔法顺手顺了顺对方脊背,回到正题:“现在能起来了吗?”
看着便宜奥竭力控制自己,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并且立刻后退离她远了几步,阿尔法无所谓地撑起身。
她先是从早前留下的暗格里把备用的披风拿出来,给自己和对方披上,而后想了想,还是把对方扛了起来。
“!”
表情少见地带上慌乱,银河被突然的动作吓到了。
阿尔法:“回去的路太远,虽然你很重,还是这样方便。”
“我自己走”
“你很贵,被弄坏了就是我的损失。”
看着便宜奥在利益至上的发言下偃旗息鼓,阿尔法放心地扛着对方走出宇宙澡堂。
她的速度很快,但扛着奥时显然要慢太多,而且很快觉得有些累。
走到一半时,肩上传来嘶哑的声音,带着点奇怪的介意。
“真的很重吗?”
阿尔法无所谓地“嗯”了声,没好意思说何止是重,根本是重死了,比两个贝利亚还重。
但下一刻,肩上的重量迅速减小,轻巧到她几乎以为便宜奥消失了的地步。
转过头再三确认奥没丢,阿尔法才意识到对方拥有控制自身重量的手段。
便宜奥藏进披风里,又沉默了。
阿尔法轻笑了声,用瞬间加快的速度作为回复。
银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原本的体重,不仅是为了让那些家伙难以搬运他,也是因为这个重量能最有效地进行作战。
事实上,在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他能在零到无限里控制自己的重量,但现在,这却是个会让他变得更为虚弱的行为。
哪怕所谓的“买主”给他清洗,扛着他怕他被弄坏,也只是表象,可能不过是“实验前消毒”和“运输货物”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更别提对方刚刚还威胁了他。
和那些家伙交易的大多是同流合污的共犯,又或者他可能从始至终都还在那张束缚椅上,只是又一场伽鲁贝洛斯施于的幻觉。
被掩盖在视野狭窄的披风下,半幽闭的黑暗如同颈间的铁圈一样让他难受,方才还算温驯的情绪很快就变得糟糕。
他曾是个理智作战的奥,现在却难以控制自己,警惕和猜疑贯穿始终,像极了这幅同样开始不听他话的躯体。
“吱呀——”
披风外传来门板被推开的声响。
当被切实放到地上,踩到刀刃上的痛也不能阻止银河第一时间戒备地扫视四周。
他眼灯里的情绪翻涌,如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却在看到周围破旧的陈设时散了雨云,被一击打散。
他的买主就住在这种地方?
银河不敢置信。
隔壁的吵闹声正相当明显地隔着墙传来,显露出糟糕的隔音。
虽然并没有切实了解过宇宙的行情,但作为奥特战士,银河理所当然对邪恶的宇宙人有些了解。
更别提光之国时不时就会遭受到来自一整个基地、联盟乃至星球规模的攻击。这一次也是一整个文明出动才将他抓住。
银河沉默,环顾小得可怜的房间,视线的落点最后定在了角落,那里甚至还堆着一大捧垃圾残骸。
他突然有种从未感到过的委屈。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贵?
老实说,阿尔法本来没打算多照顾奥。
虽然是自己捡来的,也好好洗干净了,但她并没有空闲时间去顾着对方。
她的假身份计划排得很满,就算是无意义的拾荒也必须去刷满存在感,更别提还有美菲拉斯的好感要提。
阿尔法本以为只要随口骗几句把对方塞房间里等佐菲来领走就行的。
但当家里真的多出一只俘虏,她要考虑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多了。
首先,对方看起来有些怕黑,也怕幽闭的空间。
虽然并没有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步,便宜奥刚开始伪装得也很好。
但当她关掉照明设备拉上窗帘,靠在角落思考了一会明天去哪接个悬赏买张新床的时候,很快就捕捉到被她放在另一角的奥加重的呼吸。
微亮的眼灯在黑暗里紧紧盯着她,她稍微动一动对方都会迅速移开视线,但要是假装睡着,便宜奥反而会无意识地蹭过来一些。
这样的举动,实在说不上正常,却符合一个俘虏的后遗症。
没办法,阿尔法叹了口气,走出门去敲了敲隔壁的门,没在意角落的奥发出极轻的呜咽又立刻止住。
“明天给你买个新的,先凑合用这个。”
她拎着邻居家崽子的小夜灯回来,放到便宜奥面前,随口安抚道。
而后拿起对方握紧到留下印记的手,她把紧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发现掌心的温度低得吓人。
这非常不寻常,对于奥而言,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光是温暖的,由光组成的战士也理所应当温暖。
阿尔法顿了顿,其实不太清楚该怎么处理,只好把自己捂热的披风先脱下来给对方裹上,直接包成一团。
便宜奥任她摆弄,全程一言不发,或许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下了,阿尔法挺喜欢这样沉默寡言的作风,乖乖听话就行。
但麻烦不止这样。
无论是小夜灯还是软床,都需要阿尔法去做些任务,不然没钱。
象征性地用一条细链把连站起来都需要半天的对方锁在窗户旁,她告诉便宜奥白天可以自己开窗放放风吸吸光能,晚上也可以用照明设备,但尽量用小夜灯,比较省电。
当然,前提是别想着呼救或逃走,否则不管他逃到哪,阿尔法都会把他抓回来。
“我不喜欢财产逃跑。”她摸着对方的项圈威胁道,得到了温驯地点头。
当然,对方眼灯里压抑的敌意在这一刻几乎无所遁形,小夜灯和捂热的披风也不过是所谓“照顾财产的手段”,但只要在她面前足够顺从就够了。
阿尔法以为对方是个聪明奥,起码能自理,她给细链留出了足够的长度,可以在房间里随便走动,也很方便随意掰断再接回去。
但当阿尔法忙碌了好几天,从美菲拉斯那拿到明显优待的分成,拖着新买的东西打开门,才发现对方还是靠着窗台边缘,几乎一动没动。
一旁的小夜灯已经没电了,房间里漆黑一片,而对方只是抬起变得更为暗淡的眼灯看她,紧紧地听着她,明明面无表情,却仿佛在无声地指责她“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我告诉你可以自己开灯。”
她把新买的更贵且更大的软床放好,又把细链转移到床头,才把凉得吓人的便宜奥抱到软床上。
床上是怪兽巴顿的羽毛做的被子。阿尔法路过时刚好听到这能自动加热,而且打折,她真的很难拒绝这类消费陷阱。
看着对方毫无起色的样子,她反而有些疑惑,“你没有吸收光能?”
虽然是边缘行星,但这里的光能远比她的家乡富裕,对方理应能恢复半管能量。
但意识模糊的奥却带着“你怎么会不清楚”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缩进了被子,像是抗拒交流的顽固分子。
谜底变多,阿尔法也没有解开的意思,而是让对方先在加热的被子里躺着,转身去把小夜灯还给邻居,附赠一袋软糖。
任劳任怨的感觉其实很烦,阿尔法觉得自己做不到像佐菲那样。
她靠着床沿,搂着同样打折买来的超大玩偶,开了瓶酒开始自斟自饮。
紫色的触手从她的披风底下伸出,被她随手投喂了几颗花生米。
等到差不多喝完,她才慢悠悠起身,打算把便宜奥叫醒,不吸收光能也没事,喂点吃的也行。
但入手的躯体却满身冷汗,从凉得吓奥变成热得烫手。
对方被她摇醒,迷迷蒙蒙得亮起眼灯,全身的水晶都一闪一闪的,闪烁微弱的亮光。
如果能窥探未来,阿尔法或许能用一个词去描述对方的状态,“发热”。
但对于一直在战场,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外伤的她而言,这实在是意料之外。
便宜奥毫无焦距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反手把她扯进温热的被子里,这时候倒是活动自如、力气大到离谱了。
被像个抱枕一样紧紧搂住,阿尔法的脸贴上了对方的胸前水晶,接触的部分几乎都沾上了黏腻的冷汗。
她不愉快,很不愉快,只想立刻拉着对方一起冲澡。
可对方却把她拉扯上去,吐出的气流都带着滚烫感,让阿尔法甚至想起被等离子光灼烧的感觉。
便宜奥用脸挨着她,迷蒙又疑惑地左蹭蹭右蹭蹭,像是只撒娇的大型盖迪,不管是呼气还是动作,阿尔法甚至有种对方有尾巴的错觉。
对方最终停留在她的喉间,阿尔法沉默着,不可否认这虽然危险却让奥好奇。
她等待对方找到目标。
但发热的奥注定无法在意,甚至几乎不存在意识,只剩下对能量本能的索取。
他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奥,如同菟丝子一般缠绕着,又像是藤蔓一样束缚猎物。
张开属于alpha的尖牙,他一口咬上了近在咫尺的粗糙晶石,像每一个精准的捕猎者。
而后一秒被掀翻。
尖牙被带着手套的指节抵住,银河感受到同样锐利的牙齿在他反射挥出的拳头上回礼般地咬了一口。
耳边是过于平淡的声音,对方的呼吸吹过他紧贴铁圈的皮肤。
“让财产生病,是我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