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女子名声要紧,无论是谁,定了亲之后如非必要都不会退。婚事几番更改,再好的姑娘也会被人嫌弃。
邓如月并不觉得自己的婚事会有改变,听着这话只觉得不吉利,当即沉下了脸来:“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啊!”楚云梨笑吟吟:“当初我平白无故就被换了未婚夫,跑去跪求长辈一日一夜,没有人帮我说情不说,反而是我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我记得你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如果你婚事有变,我不会帮你的忙,还会在边上嘲讽你。”
孙华耀扶着假山缓缓起身。
邓如月这还是第一次以未婚妻的身份见他,急忙迎上前:“孙家表哥,你没事吧?二姐她下手挺重,有点六亲不认,你别放在心上。”
孙华耀拂开了她的手:“不用你管。”
闻言,邓如月变了脸色:“孙家表哥,如今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这话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孙华耀漠然看着她:“咱们俩之间这婚约该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所以,少在我面前装温柔贤淑。别人不知,我最知道你的蛇蝎心肠。指望我真心娶你,做梦去吧!但凡有一分的可能,我都会将亲事退掉。”
他扶着假山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三姑娘,这天底下的青年俊杰很多,愿意捧着你的也有不少,你没必要强求我真心对你。若不想吃苦头,还是主动退亲吧。”
“这亲事不是我算计来的!”邓如月大声强调道:“不知道二姐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想说,从头到尾我没有想过要抢谁的东西,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孙华耀摆了摆手,缓缓消失在假山后。
未婚夫妻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邓如月气得胸口起伏,一张俏脸上红扑扑的,回过头来,怒瞪着楚云梨:“你故意挑拨我们未婚夫妻之间的感情,就是见不得我好。”
“我没挑拨。”楚云梨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不过,表哥就差没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你都看出来了还想要嫁。”她眼神意味深长,嘲讽道:“就这般恨嫁么?”
“你住口。”邓如月突然发现,自从把邓如玉逼急了之后,自己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吃亏的那个。吵不过,还被她甩了巴掌。
这四下无人,她怒从心头起,扑上前就是一巴掌。
楚云梨当然不会被她打到,侧身避开的同时脚下一绊。面前的粉衫女子尖叫一声,整个摔倒在地上,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三妹,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楚云梨一脸疑惑,随即恍然:“连路都走不好,难怪表哥要嫌弃你,这实在不能怪人家。”
邓如月头上的钗环都掉了两支,从小养尊处优的她很少受这样的伤,痛得她连喘气都难:“邓如玉,我跟你没完。”
楚云梨弯腰凑进她耳边:“且轮不到你找我算账,就凭你干的那些事,我跟你没完才对。”
语罢,她直起身子。
邓如月摔倒的动静挺大,后来又一直叫唤。终于将这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楚云梨往后退一步,不少人扑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
这儿离招待女客的后院有点远,风声暂时没传过去。楚云梨吩咐道:“三姑娘受了伤,先将其扶回去,请大夫好好瞧瞧。”
这儿就两个主子,一个受伤痛哭不止,那就只能听另一个的话了。
很快,众人簇拥着邓如月离去。
消息传到国公爷耳边时,他正眉开眼笑地陪着六皇子说话。
六皇子住在宫中,等闲都不出来。却在今日特意上门贺寿,实在是给足了国公府面子。
管事过来欲言又止,凑近国公爷耳边。
国公爷立刻就恼了,呵斥道:“殿下在此,鬼鬼祟祟做甚,有话直说就是。”
他相信自己身边的人,若这事不能让六皇子知道,应该能随便编一个理由。管事有些为难,决定实话实说:“三姑娘摔了一跤,受伤挺重的。”
“摔跤了找大夫啊!”国公爷松了一口气:“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管事迟疑了下。
六皇子挺善解人意,笑着道:“管事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定国公别急嘛。”
国公爷暗自瞪了管事一眼。
管事见六皇子都发话了,不说也不行了,道:“三姑娘非说是二姑娘给推的,闹着让您主持公道,否则就不肯上药。”
国公爷:“……”
“都怪我平时把她给宠坏了。”
他面对六皇子,脸上满是笑容,心里则已经恼上了这个三女儿,闹事简直不分场合,一点大局观都无。
六皇子含笑起身:“早就听闻国公府景致不错,本殿难得出来,想去逛一逛。”
“微臣给您领路。”国公爷率先走在前头,又谦虚道:“都是夫人瞎闹腾,随便摆了摆,没花多少银子,也没什么名贵的草木。殿下可能要失望。”
“雅致就行。”六皇子一边走,一边道:“本殿认为,物以稀为贵,追捧的人多了,价钱才会高。贵的东西不一定就好。”
“是是是!”国公爷连声附和,两人刚出院子不久,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抹大红色的身影。听到动静后回过头来,美人目光流转之间,熠熠生辉。搭配上华美的衣裙,恍若一朵开得正艳的人间富贵花。
六皇子当场就呆住了。
国公爷看在眼里,心下一笑,口中却呵斥道:“家华,你不去待客,到这边来做甚?”
邓家华款款过来,盈盈一福身:“给殿下请安。”她这才抬眼,俏皮地道:“娘让我过来问您,要不要留下二妹说话。”
还没完了。不过,国公爷心里也清楚,这大抵是女儿的借口,总不能直接说是过来等六皇子的吧?
“留下吧。”
邓家华再次一福身:“女儿告辞。”
即将转身之际,六皇子出声道:“邓姑娘。”
邓家华回过头,一脸疑惑。
“姑娘今日好美。”六皇子毫不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欣赏:“下个月姑母府中的赏梅宴,姑娘可千万要来。”
早已有消息传出,长公主府中办的赏梅宴是为了给宫中的几个适龄晚辈挑选合适的婚事。六皇子这般郑重其事相邀,可见他的心意。
邓家华当即就羞红了脸,再次一福身,脚下匆匆离去。虽从头到尾没再说一个字,但眉眼间的娇羞已然说明了她的心思。
午后,客人渐渐散去,楚云梨要离开时被人拦下,然后被带到了正院。
陆海南陪在她身边,今日他都没能近到国公爷的跟前,本以为要白跑一趟,没想到还能被私底下留下来,他脸上笑容一直就没落下过:“如玉,一会你可要在岳父面前帮我多多美言。”
楚云梨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你想多了,不被骂就是好的。”
陆海南一脸惊讶:“我今天都没闹事,也没有谄媚其他官员。这话从何说起?”
“我将三妹给绊倒了,她膝盖和手肘都受了伤,当时就有血流出。”楚云梨语气轻飘飘:“管事特意留我下来,应该是父亲和母亲想要为她讨个公道。”
陆海南张了张口:“你……你不小心的,待会儿好好解释。”
“我是故意的。”楚云梨侧头看着他,认真道:“表哥约我在假山处相见,我赴约只是为了和他说清楚,你也看到了,我们俩从头到尾没有丝毫越距之处。可邓如月却找来了你。若我们俩是真正的夫妻,等你亲眼看到我和表哥之间相见,怕是要多想。她对我没安好心,摔了也是活该。”
陆海南半晌没说话,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她的算计,猜到我会过去?”
楚云梨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这疑心……好在我们打算与你做真夫妻。”
“我是在乎你,所以才会怀疑。”陆海南这才听明白她最后一句话,有些着急:“如玉,女子再嫁一般都寻不到良人,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生,为何你就不考虑留在陆家?”
“嫁给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楚云梨偏着头:“知道了你们母子俩的脾性,我就更不会留了。”
“留什么?”门口传来罗氏带着怒气的质问声。
陆海南惊得站了起来。
楚云梨并未起身,道:“母亲,天色已经不早,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夫妻要告辞了。”
罗氏踏进门来,瞪着她道:“看你干的好事。如玉伤成了那样,你心里当真一点歉疚都无?”
“她也没干好事,受伤了活该。”楚云梨坦然道:“母亲,不能因为她受伤了就认定错的人是我。”
罗氏揉了揉眉心:“那么多客人在,你就不能忍一忍?今日六殿下都来了,险些将人丢到宫里去。”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又不是我要闹事,真丢了人,那也是因为邓如月没安好心!”
邓如月是在罗氏跟前长大的,别人说起来,笑话的也是罗氏,关她什么事?
“她都跟我说了,是得知你和孙华耀见面,所以才忍不住前去的。”罗氏皱眉道:“那是人家的未婚夫,她怕你二人旧情复燃也在情理之中。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将人摔成那样。”
“我是国公府的女儿。”楚云梨认真道:“她那样的怀疑本身就没道理。难道国公府女儿会在成亲之后还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她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国公府的教养?”
罗氏噎住,气道:“牙尖嘴利!”
“实话实说而已。”楚云梨侧头看向门口,那处孙华耀也来了。
有外人在,罗氏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怒气,面色缓和下来:“华耀,你有事吗?外头的管事呢?”
客人上门,为何没有人拦下?
孙华耀沉默了下:“夫人,我有急事要跟您说。”
若是由着管事禀告,很可能见不到人。他是硬闯进来的。
罗氏不悦:“你说。”
孙华耀深深一礼:“夫人,我和三姑娘之间不熟,这婚约来得草率,还请夫人收回。”
竟然是为退亲而来。
罗氏先是惊讶,随即不满:“国公府的女儿不愁嫁,你这是何意?”
“当初我和表妹的婚约,也并非全因为感情。而是姑母托付。”孙华耀再次一礼:“如月表妹是国公府的女儿,自有前程无量的郎君照顾。我……是个粗人,实在配不上国公府女儿。”
言下之意,他配得上邓如玉,是因为姑母托付,配不上也要照顾。而他和邓如月之间就没有这关系,两人身份悬殊巨大,婚事不该成。
罗氏身为国公夫人,哪怕不怎么喜欢庶女,心下也恼怒非常,还是那话,谁都不可以嫌弃国公府的人。
她强调:“这也是国公爷的意思,你可要想好。”
最后一句话中,已然带上了威胁之意。
国公爷在这京城不算是最得势之人,但若是想要为难谁,一句话放出去,那人休想有好日子过。
孙华耀垂下眼眸,不答话了。半晌,再次一礼:“还请夫人帮忙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语罢,飞快退了出去。
罗氏气得够呛,一巴掌拍在桌上:“不识好歹的东西,来人,去把孙姨娘给我请来!”
孙姨娘急匆匆赶来,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一眼看到屋中坐着的楚云梨,瞬间就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当即恭顺地跪在地上:“夫人,如玉她一时冲动才做下错事,日后再也不会了,还请夫人息怒。”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姨娘,母亲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事。”
“那是因为什么?”孙姨娘气不打一处来,眼神凶狠地瞪着楚云梨。
看那架势,若不是顾及着罗氏,她要当场扑过来打人。
楚云梨懒得说。
罗氏已经冷笑连连:“孙姨娘,你娘家厉害得很嘛,以前倒是我小瞧了你,都不知道孙家竟然敢退国公府的婚事。”
孙姨娘一脸茫然:“退亲?谁来退亲?”她目光落在楚云梨身上,眼神疑惑。
楚云梨叹息:“表哥来找母亲退亲,心意决绝。”
闻言,孙姨娘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她强撑着道:“如玉,别开玩笑。”
楚云梨双手一摊:“这是事实,否则,母亲也不会这样生气。其实要我说,孙家当初定的是我,可国公府高高在上认为人家一定愿意接受另一个女儿,本身就已做错了。未婚男女之间谈婚论嫁,不光得看家世门楣,好歹也问一问人家心意,跟畜牲配种似的随便凑在一起,只会弄出怨偶来。”
“荒唐。”罗氏大怒:“堂堂国公府女儿,说话也太粗俗了。”
楚云梨食指放在唇上,表示自己闭嘴。
罗氏瞪她一眼,道:“婚事已经定下,只差婚期了,绝无更改的可能。”
孙姨娘听到这话,还松了一口气:“妾身这就去跟嫂嫂说,让他们尽快找媒人上门,先定下婚期。”
罗氏不置可否,孙姨娘飞快退下。
边上楚云梨脸色一言难尽:“国公府的女儿又不愁嫁,跟嫁不出去似的,非要塞给人家……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了罗氏凌厉的目光。
邓如玉很怕这样的嫡母,楚云梨却不怕她,道:“我又没说错。”
罗氏:“……”
她眯起眼:“你当我看不出来孙华耀对你的感情?话说,你这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他看重你,必然不会真心对待如月,女子这一生嫁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于她而言是这世上最苦的事,你若真的讨厌她,就不该阻止这门婚事。”
这话挺有道理的。
但问题是,孙家不敢得罪国公府,邓如月又是个喜欢狐假虎威的。凑在一起,吃亏的一定是孙家人。
邓如玉不想让孙家被折腾……过去那么些年里,孙家挺疼她的。不管是因为她国公府女儿的身份还是因为她是未来儿媳,她心里都记着这份疼爱,想要帮一帮他们。
楚云梨打了个呵欠:“母亲,我今日起得太早,都有点困了,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走了。”
“有事!”罗氏呵斥:“别以为东拉西扯就能脱罪!”
楚云梨放下了手,一脸严肃:“还请母亲明示,我哪有罪?”
罗氏质问:“如月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敢说自己没错?”
眼看母女二人吵得不可开交,陆海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么说吧,若是邓如玉被国公府厌弃,他的那些打算全都要付诸东流。急忙出声打圆场:“岳母,如玉她性子比较倔,回头我劝一劝她……过两天让她上门来请罪,顺便探望一下三妹。可好?”
罗氏也看出来了这个女儿的倔强,自从换了亲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烦躁地摆摆手:“暂时别回来了,看到你们就烦。国公爷也说过,如果你不知错,国公府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楚云梨一脸惊喜:“真的?”
这雀跃的语调让罗氏侧目,训斥道:“你若是想和国公府断绝关系,现在我就成全了你。”
“多谢母亲!”楚云梨起身一礼:“我听从父母之命嫁与陆家,帮父亲应了多年前的约定。算是偿还了生养之恩,往后我想为自己而活。实在是前些年受够了这国公府女儿的约束,母亲若愿意成全,我这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罗氏傻眼了。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背靠大树好乘凉。真正这些勋贵之家的下人,是不愿意赎身和主子断绝关系的。更何况,邓如玉还是国公府真正的女儿。
靠着这个身份,她在这京城之中得人尊重,哪怕是嫁了人,夫家也不敢轻慢。她疯了么?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赶紧回去吧!”罗氏揉了揉额头:“海南,好好看着,别让她乱说话。”
陆海南第一次被罗氏安排差事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起身答应下来。
楚云梨有些失望,却也知道想要断绝关系那是白日做梦。她重新坐了回去:“刚才母亲问我留什么,其实我……”
陆海南惊得险些跳了起来,打断她道:“如玉,我们先回家!”
楚云梨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张契书:“不只是孙家嫌弃国公府女儿,陆家也一样呢。陆海南从头到尾没想娶我,也没想与我做真正的夫妻。新婚那夜就给了我一份放妻书。”
罗氏瞪大了眼,一把伸手接过,这虽然不是放妻书,但确确实实是不想和国公府女儿做夫妻。她顿时皱起眉来:“陆海南,你不解释一下吗?”
陆海南张了张口,他现在真的想娶邓如玉了啊。那时候他刚从昏迷之中醒来,得知自己有了妻子……人家是冲喜而来,他心中又有表妹,便想着早日说清楚。省得让人多想,再处处为难对他有情意的表妹。
“岳母,我……我真心想照顾如玉一生。”
楚云梨摇头:“我不想要你照顾。”
陆海南:“……”
“如玉,你已经嫁给我了,若是回了国公府,定然还要嫁人。你又怎知,下个夫君一定能比我更好?”
说不准还更差呢。
楚云梨似笑非笑:“母亲不会那样对我的。毕竟,身为国公府女儿,若不是我爹多年前喝醉了酒定下这样荒唐的亲事,我是绝对不可能与你有关系的。”
嫁给孙家,做举人娘子,那都是看在姻亲的份上低嫁!
随便哪个女儿,随便选一个人嫁,对国公府或多或少都有些帮助。
罗氏也想到了此处,捏着那张契书,并未一口回绝,心里已经思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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