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同宜下班后,中介打来电话,说有几个铺面能满足她工作室的要求。她五点下了班,和中介一位姓苏的姑娘一起顶着大太阳在市中心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面积合适的太贵,便宜的又太小,她的工作室起码要装下她和程乐游两个人的办公室,程乐游那个人龟毛,她的办公室面积还得更大点儿。
看完倒数第二家,宋同宜已经快要放弃。中介小姑娘看她太累,圆圆的脸庞上浮现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又给她递上一瓶矿泉水:“宋小姐,就剩最后一家了,要去看看嘛?就是地段不太好。”
“走吧,来都来了。”宋同宜知道小姑娘急着开单,但苏小姐带着她跑了这么多地方,又穿着全套正装和高跟鞋,实在不容易。
中介带着她七拐八绕,终于经过一幢骑楼之后停下,进入这里,充斥于整个城市的鸣笛声仿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鸟鸣和大片的树荫。那家铺面就掩映在几棵黄花风铃木之后,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大门一角,顺便把落地窗也遮了个严严实实,私密性也不错。
“宋小姐,这里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儿偏。”
“这里开过好几家不同的店铺,什么奶茶服装小吃店都有,反正干什么倒什么,都超不过一年。”苏小姐朝那边努了努嘴,“瞧,上一家这都倒了好几个月,也找不到下家。”
宋同宜回过神来,她刚才已经开始在脑海思索自己的办公桌要放在哪个角落里,是背靠落地窗好呢,还是面向窗户好呢?她回味着苏小姐的话,心想这姑娘可能是刚工作,连这些事儿都老老实实和她和盘托出。
“没关系,我租来也不是做生意。”宋同宜透过玻璃窗看去,果然,房间里的家具七零八碎,满满都是尘灰。
“这里多大?”宋同宜站在房间中央环视四周,里面的两间用作办公室刚好合适。她一转头,刚好看到日落前的最后一丝光亮,夕阳照进来,在灰尘里,光凭借丁达尔效应也短暂地拥有了躯壳,看着光柱中漂浮游动的细尘,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
“大概二百平左右,上一任租客的租金还有几个月到期,年底之前这里就会空出来。您着急吗?您要是着急我就帮您联系租客转租,让他把东西赶紧清走,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再等几个月。”
“没关系,就等年底前吧。只是这里千万要帮我留下。”宋同宜的实习期在年底刚好结束,时间赶得刚刚好。
宋同宜先签合同付了定金,准备等秋天过去之后再着手装修。她拍了几张照片给杨砳发过去,特意照了窗外的风铃木。
杨砳回得很快,“喜欢吗?你喜欢的话就定下来。”
下一秒就给她转来一笔钱,足够她付清一年的租金。他们其实已经有一个共同账户,他们的所有积蓄都在里面,宋同宜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两个人的钱混在一起花才像夫妻。
“吃过了吗?”
“在公司吃了工作餐。”
宋同宜见杨砳吃过晚饭,决定请苏小姐去吃她刚发现的云吞店填填肚子。
苏小姐觉得不好意思,坐在餐厅里一直对宋同宜羞涩地笑。宋同宜怕她尴尬,挑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问了问以避免尴尬。
“苏小姐,谢谢你,带着我看了那么多房子,辛苦了。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地方不容易。”
“宋小姐,是我该谢谢你,今天是我工作以后开的第一单。”苏小姐细细地咬着嘴里的云吞,笑得很甜。
宋同宜也礼貌地笑了笑。
宋同宜和苏小姐在云吞店门口分手,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灯还没亮起,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接近九点。
指针指向十点的时候,她坐在沙发里给杨砳打了个电话。
“还不回来吗?”
“嗯,这边还没忙完。”
宋同宜支支吾吾,想要和他说说他爸的事儿。
杨砳在电话那边询问:“有事儿吗?”
宋同宜听到杨砳那边谭风在叫他,“倒也没什么……”
“没事儿的话就先睡吧。”
明早还要上班,宋同宜只好先去洗澡,早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宋同宜先睡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有时候半夜会因为喘不过气被憋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摸摸面前的人,掌心中是熟悉的头发、熟悉的鼻子、熟悉的下颌线,有时候会摸到他的眼镜,胡乱帮他摘掉,然后又放心地搂上他的脖子,环住他的腰,随便他怎样。
秋天来临的时候,他仍然不清楚杨砳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半夜几点被吻醒。
宋同宜觉得这样不太行。有一天她少见的加班到到九点,她站在楼下看着黑漆漆的阳台,给杨砳打了一个电话。
“喂,杨砳。”
“同宜,怎么了?”
宋同宜握着电话一边和他扯些今天吃了什么的闲话,一边在深巷里四处乱走,轮到自己说话就往左走,杨砳说话那就向右走。
快挂电话的时候,宋同宜告诉他:“杨砳,我迷路了。”
“你在哪儿?没回家吗?”
“不知道。今天从走的是另一条路……”
“有什么标志建筑吗?”
宋同宜抬头看了看,突然发现她好像是真的迷路了。本来是想骗骗他让他早点儿回家,结果谁成想假戏真做,真的走到了从没来过的地方,老城区这么大,路线错综复杂,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
“就是……有一些长得和咱们家长得差不多的房子,等等,我看到一个牌子。”
“牌子上写了什么?”
宋同宜走过去定睛一看,“严禁在此处随地……”她没再念下去。
她听到杨砳笑了。
“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了。”
“等着吧,别乱动,手机开着,我半小时后回去。”
宋同宜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100瓦的灯泡堪堪照亮她脚下小小一块土地,别的地方太暗,但亮的地方却成了蚊子的活靶子,她只好动来动去,啪啪地打着胳膊上停留的蚊子。
杨砳在宋同宜赶走第十只蚊子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找到我的?”
杨砳的脖子上有汗液流下,他胡乱抹了一把,“找到你还不容易?”
“走吧。”
趁杨砳转身,宋同宜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一下跳上他的后背,杨砳有些站不稳,赶紧伸手扶住她的双腿。
“这下可以走了。”
宋同宜在杨砳背上侧过头一下下亲着他的脸颊,他向左拐就亲左边,向右拐就亲右边,有时候控制不住力道,舌尖不小心触到他的嘴角。
走到楼下的时候杨砳问她:“知道怎么走了吗?”
“大概吧。”
杨砳回到家才把她放下来,宋同宜脚尖刚触到地面,杨砳就转过身吻上来,推着她往卧室走,宋同宜喘不上气,杨砳却吻着她的舌尖不放。
窗外明月高悬,宋同宜只觉得这月光一晃一晃的,一晚上她被颠过来倒过去,偏偏杨砳还要一遍遍问她:“左边还是右边?”
宋同宜大脑空白,只好左左右右胡说一气,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后来终于能睡觉,她看了一眼挂钟,心想起码比半夜被弄醒强。
第二天一早宋同宜就被杨砳推醒,“同宜同宜。”
宋同宜趴在枕头上,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的领带呢?”
宋同宜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儿,看到眼前的人已经穿好了衬衫和西服,她随手一指,“就在衣柜里。”
杨砳去衣柜里翻了一通无果。他伸出手去被子里捞她,语气是少见的着急:“同宜,来不及了。今天要去见投资方。”
宋同宜闭着眼走到衣柜旁边,伸手就抽出一条领带递给他,“这不是吗?”
蓝黑条纹,宋同宜毕业的时候帮他买的。
宋同宜说完又要往床上倒。杨砳看她这副样子觉得好笑,“同宜,我不会系。”
宋同宜倒是会系领带——只会在自己脖子上系领带。她冲杨砳勾勾手,接过领带在脖子上绕着圈,终于凭借记忆绕出一个不错的结,她把领带原封不动的从自己的头上边拿下来,然后套进杨砳的脖子里,随便拉了两下就打发他赶紧走。
朦胧中宋同宜看到杨砳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系上西服扣子出门。
这一天杨砳倒是回来得很早,宋同宜刚进家门端着杯子喝水,杨砳后脚就进门,她看到杨砳热得满头大汗,给他也倒了杯水,“你怎么流这么多汗?热了就脱掉外套啊。”
杨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然后解开了西服扣子,宋同宜瞟了他一眼后一口水直接喷出来,那条领带被她系得前短后长,领带下端离皮带扣还差着老远一截,怪不得他不好意思脱衣服。
宋同宜出于羞愧,之后再也没有装作迷路召唤过杨砳。她也明白他是真的忙了起来,能让他穿西服见的人实在不多。
后来宋同宜又恢复了先睡的日子,杨砳穿西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他要见的人好像越来越重要,谭风来家里的时间和次数也渐渐增多,宋同宜从只言片语中知道能否收到这笔投资对他们的公司至关重要。
宋同宜不懂这些,只能给他系领带的时候一次比一次仔细。
可是领带打得再好看也无用,宋同宜是在收到一条短信后才知道杨砳这么多天的西服其实是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