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苏滢决定去四合院接芭比。
驱车向南,睿暄发现苏滢已经征服了所有不擅长的事,变得无所不能。
“滢儿。”他偏过脸来,深深望她,“你开车的样子,让我着迷,只盼金乌坠海,玉兔飞天,不负良宵,长夜尽欢。”
“你们男人真是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啊!”苏滢腾出手里捏他的脸,“闭嘴,要不我现在就……”
“车里,不妥!美色当前,耐不住也是人之常情,但……”
“我现在就把你踢下车!”
到了地方,说明来意,院里的租客牵着芭比交给他们,将狗粮等物一并赠与。
柿子树已经没了,租客一家正在翻整土地,开春之后播了菜籽,现在幼苗生的正好。
苏滢自然而然想到了韩静泊,他置办房产无数,却只住在儿时长大的四合院,雇人精心打理院中花草,尤其是那棵跟他同岁的柿子树。颜婉母子都曾对她说过,在韩静泊心里,自己的分量比不过一株老树。
记忆真是奇妙的东西,思绪一转就换了人间。
苏滢问道:“柿子树什么时候砍的?”
租客回道:“就上个月,开春了也不返绿,找人一看说树已经死了,颜女士听说之后就找人伐掉了。唉,对了,媳妇儿……”
租客的妻子从房中取出一个檀木箱子,朝苏滢说:“小姑娘,这个是树下埋着的,颜女士说不是她的东西,让我们扔了就行,要不,你们拿走吧。”
苏滢认得这个箱子,最后一次与韩静泊相见,他曾说,里面是没有寄出的信。
古旧生锈的荷叶吱呀一响,鸣出短促的尖锐的笛音,开了箱,苏滢愕然,信件并不是写给父亲苏乾宇的,每一封的抬头均是母亲的名字。
睿暄在帮租客松土,苏滢坐上台阶,兀自读信。
净娟,在你眼里,我不如苏乾宇的万分之一,所以,对你的心意我唯有隐藏。藏得越深,我的生活越阴暗。我开始跟苏乾宇较量,但我总是输,他的每个决断都让公司蒸蒸日上。项目出了事故,马翔昏迷不醒。明明可以用钱平息,他却非要公正裁决。等待结果的日子,公司无法周转,存亡在我手上,我带着现金去见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胁迫你用自己交换苏乾宇的尊严,只是想证明,我的决定才是对的,我比他更有实力给你未来,可你始终不肯多看我一眼,甚至让我撤资离开,你说我是个卑鄙又可怜的小人,你说我一无所有。离开前,我在苏乾宇身边布了局,我会跟他较量一辈子!净娟,如你所愿,我走了,我有预感,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净娟,我遇上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她叫颜清如,我厌恶她的孤傲和自命不凡,但还是说服父母接纳了她,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只因她跟你一样爱吃柿子。
净娟,对方不是你,娶谁都没差别,所以我选了利用价值更高的,银行行长的女儿。我需要他父亲的资源,而她需要在我身边,天真地做梦。我结婚四年了,膝下无子,也不期待后嗣。
净娟,为了事业,苏乾宇竟然拖了这么多年才与你结婚,听说这个冬天你生下女儿,取名为“滢”,若清如还在,我的孩子比苏滢大四岁。将来见到苏滢,我定会问她是否爱吃柿子。
净娟,我父亲去世了,我得到了全部遗产。这是用颜睿暄换来的,他并非清如亲生,也跟我无关,只是个交换遗产的道具,为了控制这个道具,我回不了头了。
净娟,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韩旭,你离世,他降生,在同一个年份,人生真是一场玩笑。你走那天,正是宇辉取代金韩的时候,苏乾宇没陪你,他的事业是拿你的命换来的。
净娟,我认识了一个叫方依的女人,她身上有你的影子,灵魂里也有。我情难自抑地关注她,在酒吧默默保护她,可她居然在算计苏乾宇,她有取代你的野心。我为自己可悲,于是花了三年时间抬高方依,苏乾宇把她留在身边了,你承不承认自己选错了人?
净娟,跟我同岁的柿子树,今年只结了58个果,它老了,我也老了,你却还是年轻的模样。第一次,你和苏乾宇来我家的时候,那年的果是最甜的,所幸你尝到了。我放弃了天衣无缝的谋划,因为方依戴了原本属于你的翡翠耳环,苏乾宇很快就去陪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净娟,我愿意冒险,自杀式的冒险!我知道自己赢不了苏乾宇,赢不了颜睿暄,甚至赢不了苏滢,因为他们跟你一样认死理,跟自己较真却从不对命运妥协。
净娟,我要用同样的方式跟苏乾宇同年同月同日赴死,颜睿暄会成为弑杀我们的嫌疑人。可今晚钟文钊给了新的灵感,以日记为证据,他可以把颜睿暄从苏滢心里剔除而后取而代之。宇辉的乱局,唯有苏钟联姻可解。所以,我决定承担自己的罪孽。对于颜睿暄来说,比冤死更可怖的,是清醒而独孤地活下去。
读完所有信件,苏滢只是疲惫一笑,世间之事,因果首尾相接,早已辨不清始末。
天气分明是晴好的,可在这四合院中,似乎永远没有太阳。
向租户借来打火机,烧了信件,过往旧事,灰飞烟灭。
揉了揉被熏疼的眼睛,苏滢学着睿暄的样子躬身除草,较劲地双手发力,勒得手心生疼,总算成功了,开了花的荠菜连着半湿的土块被扯了出来。
手上一痛,心里更加清明。当年,母亲随父亲第一次来到此院,她一口气吃掉五颗柿子,许是酣然的吃相,随着月光一起,印在韩静泊心上了吧?求而不得之毒,经年发酵,让他的心性变质腐烂。
带芭比回到睿暄寓所之时,夕阳仍有余光。
苏滢去了厨房,黄蓝相间的火苗将锅底干燥,放油,煸葱,下青菜,调味勾芡,程序就在手指上,煎炒烹炸毫不费力,这才是与她能力相匹的最舒服的位子。
每个人天生就有归属,属于一个让你不难受不挣扎的地方。
熟睡的狗,一目不瞬望住她的丈夫,餐桌上的菜和肉,饭香随着热气扑进毛孔,一个稀松平常的傍晚,让苏滢感到无比踏实。
“颜家哥哥,用膳啦。”
睿暄伏在餐桌上看着她,痴痴笑声悬在头顶,眉梢的彩虹跳着舞,仰首便看到一尺晴天。
他又想为她作诗了。
饭后,梳洗完毕,睿暄定了送给颜婉的帕子图样,花丛里的城堡,秋千上飞着半片裙裾。
苏滢看后问他:“你从没送过我手绢,也没给过蓝茵吗?”
睿暄摇头,反问:“韩静泊信里写了什么?”
“天机。”她故弄玄虚,“除非你用秘密交换,关于蓝茵的。”
睿暄重重一叹,纸上的秋千荡了起来。
苏滢捧起他的脸:“你承诺蓝伯到死都不会澄清,把污名当做幸运。这秘密,咱爸、咱哥、周叔和我也会一起守着的。”
“你都知道了!是蓝伯……”睿暄艰涩开口,“我这么做与情爱无关,那时我就已经辨明心意,像父亲一样,为护女儿名声不计将来。”
“可咱俩闹成那样你都忍着不说,是不是……”苏滢眸色清亮,“掐指一算料定我不嫌弃你这半傻、半残、半毁容还专门吃软饭的小白脸?”
“滢儿,别闹,你可知,我无数次想要堂堂正正说出来,你是我的第一个,第一名,也是第一次。”
“哦。”苏滢干笑,“合着是以前没经验啊,难怪新婚之夜实战水平那么一般,好在你勤能补拙,乖乖播种,儿子早晚会发芽的,颜家绝不了后。”
“你……”睿暄倾身,嘴角用力撞上她的唇,“这般激我,你大概是还未发现,今晨,周叔已将库房里那四张躺椅悉数搬来这里,娘子,你选哪一款?”
苏滢再也笑不出,只剩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