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的身体倾过来,乔森却后退了,他说:“我上台替他解围还有刚才对你说的话都是阿姨教我的,她说,自古情深留不住,我得以退为进,突然不冷不热,你才会不习惯,才会觉出我的好来。我本来不同意这么骗你,可阿姨说,我要是不动点儿脑筋,你就得去找那个不择手段害死容可谦称霸芳时的人。”
一席话令许轻咋舌,她倏然回头,父母与学辰就在玻璃门那侧。
乔森憨笑道:“逼他上台当小丑不是目的,阿姨要让他看到咱俩搂搂抱抱,其实还差一步就成功了,你说我是不是傻?”
许轻惊了片刻,依旧抱了过去。
许氏夫妇和学辰在远处默默看着,三人呼吸都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临窗那一双人。
“小轻上台帮你那是出于怜悯。”潘忆宁对学辰说,“你也看到了,他们两人相处很好。”
许励航也道:“你就别在他们两个中间横插一杠子了,我们跟乔家商量过,只要他俩谈着合适,就尽快把婚订了。”
学辰慢慢返回,许氏夫妇也跟着过来,等他知难而退。
到了餐台处,学辰才说:“许总,许夫人,我恐怕要向二位说句对不起。”
许励航沉吟一声,不知所谓。
潘忆宁急道:“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一个人最看不清楚的,往往只有自己。”学辰明明笑得清澈,可那勾起的眉梢分明与世人隔出一道天堑。
“你们联合乔家演的这场戏,只有我和许轻没拿到剧本。”他继续说,“乔森上台帮我也是你们安排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刚刚这一幕。”
被他拆穿,潘忆宁也不避讳,说道:“要不是你在签售会上安排那个小姑娘提问,我哪有闲心搭台唱戏?”
学辰轻轻道:“第一,她不是我派去的。第二,痴心妄想不一定非要付出代价,就算有,我也愿意承受!”
潘忆宁傲睨自若地饮着香槟,不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孩子,能受得起多少福分?”
学辰略略躬身:“20多年来,您把许轻当成一本童话书来写。您排斥我,与我是谁无关,而是因为我的出现,让许轻偏离了人设,把您精心筑造的城堡攻破了。但这不是我的错,许轻的人生,本就不该由您主笔。”
一席话引得许励航险些动手,他威胁道:“我能让你成为人上人,也能让你一无所有,尹学辰,你最好谨言慎行。”
学辰回道:“只要许轻足够坚定,我就不会一无所有。”
他转身行至门前,远离这灯光流泻的盛会。
许轻和乔森回到厅中时,潘忆宁正戴上乔母所赠的首饰,与她挽手相谈。
乔森凑上前去,提议二人结拜为姐妹。乔母笑道:“傻孩子,那你和小轻不就成了兄妹?那我们姐俩儿还怎么做亲家啊。”
乔父也说:“这事儿啊你们姐俩儿私聊,不然小轻该难为情了。忆宁啊,新书销量这么好,你看哪天方便我约英总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潘忆宁连连称好,说道:“这次要不是老乔在出版社打通关节,英总这一关怕是过不了,答谢也得分个先后,我和老许该去你家里拜访才是。”
乔母抚着耳坠上的宝石,婉约道:“咱们之间还什么谢不谢的,老乔这么多年来也就混个好人缘,指不上他赚钱养家,你们要是来我那儿,那可真的是蓬荜生辉了。”
乔父也打趣:“老许你们可别笑话我们家徒四壁呀。”
听到他们的交谈,许轻才知母亲的新书出版是乔家从中穿针引线,那么凄美的文字背后暗藏世上最庸俗的三样东西:人脉、权力、金钱。
联手驱逐学辰,是为了把这三者融合到极致。
乔许联姻,各取所需,这四位长辈的合作可谓明智,多圆满的一个圈套。
许轻心上拂过冷风,她快要不认得自己的母亲了。
许励航问女儿道:“你的礼物呢?”
许轻拆开礼盒,每次母亲的新作问世,她都把其中最喜欢的话记下来,不知不觉攒了厚厚一本,那些文字干净空灵,哀而不伤,余味长久。
只可惜如今看来,不过一纸文采卓绝的谎言。
乔母赞道:“小孝养父母之身,中孝养父母之心,大孝养父母之志,我们小轻把母亲当偶像,这得算得上是至孝了吧。”
看着母亲咬文嚼字极尽奉承,乔森也觉堵心,推说自己经营的健身房酬宾搞活动,便先告辞,许轻觉得很闷,也跟他一起出去了。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许励航不知是喜是忧,悄然一叹。
乔父平和道:“这个尹学辰虽然猖狂无礼,心机又深,可还算有些真才实学。”
乔母白他一眼:“侥幸多读了几本课外书罢了。忆宁,还是你出的主意好,我们乔森要是不采取点儿欲擒故纵的策略,小轻就被那野孩子给勾走了。”
潘忆宁翻开女儿送的本子,首页写着:浪漫唯从刻骨中来。她蹙额长吁,对乔家夫妇强笑一下:“尹学辰是芳时这么多年来最有灵气的演员,他怎么可能看不透我的剧本呢?”
空寂的街市,冷风止息。
这一晚,躲过了无数的刀枪剑戟,学辰真的倦了。
他压低帽檐,候在乔森那辆白色普拉多旁,没多久,许轻二人便出现了。
片刻错愕,乔森哂道:“你丫怎么总是出尔反尔的?”
学辰微微颔首:“不好意思啊,兄弟。”
“谁他妈是你兄弟!”乔森声如闷雷。
许轻还是一副恣意从容的模样,蹙眉笑道:“你俩要不再打一架,给我解解闷儿?”
“算了,我压根儿赢不了他。”乔森一语双关,上了车,疾驰而去。
月亮栖在梧桐枝,霓虹让夜色失真。
许轻悠悠对学辰说:“小苗在签售会上替你抱不平,之前还出卖亲爹维护你,这么好的姑娘,只可惜呀,《婚姻法》不允许你俩在一起。”
学辰失笑,看向她颈间的纽扣项链,目光浅淡,莫名的,伸手想要触及那暖意融融的光芒。
许轻捂住胸口,红了脸颊,捉住他的指尖,荡秋千似的左右摇晃,停住,将他微凉而干燥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仔细调试,让缝隙均匀,又严丝合缝插入自己的指头,握紧,掌心对在一处。
牵到自己耳边,神奇的,从他手背的血脉可以听到心跳声,越用力,声音越清晰。
慢慢放松了他,贴近唇边,似吻而非。
学辰偏了头,干咳,喉头明显一紧。
许轻靠得更近:“小伙伴,别是有需求了吧?”
他闭目,若有似无的轻叹随鼻息逃逸出来,流窜到空气里,化成了风。
许轻紧了紧衣衫,捶他:“我看了你跟小苗的聊天记录,小丫头片子没少骂我,喜欢我怎么就是自残了?我能锯胳膊还是能砍腿?”
学辰轻晃,直视着她:“苏滢说你把小辰接回去了,它是个残疾,为什么还要它?”
“因为是我的小辰!”她抚上粉钻纽扣,大声重复,“我的!”
学辰笑得更开,眉眼变成星月,真想把她拐走!
许轻柔柔看他:“你也可以是我的吗?”
“嗯。”他拖长尾音,肯定句,小小的撒娇和依赖。
骨头酥了,许轻身子发软,嘴巴仍倔:“就算我倒贴,你怎么也得……象征性地追一下吧?”
“哦。”他低低应了。
“那我看你表现!”她打着哈欠,徜徉而去,星光被恣意的脚步震落满地。
深夜时分,学辰在官微上发了诗作《辰宿寄别》。
一寸轻寒万里秋,兰襟香远空回首。
何许离歌惊故梦,相思冷透君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