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已然没有必要,学辰感到血管正在一根一根爆裂,他掐痛掌心让自己清醒,对姓吴的说:“不讲规则的游戏不玩也罢,我把这些全喝了,你放我们走。”
“好,够痛快。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姓吴的吊起眼皮,魔兽似的斜睨着他,唇角连连抽动。
被擒的麦盟拼命挣扎,又挨了对方的拳头,学辰对他做出禁声的手势,酒杯刚凑到嘴边便瘫跪在地,瞳孔就像散掉了一般,他目无焦距地抱住桌腿,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众人大笑,姓吴的扭住学辰下巴,玩味吼道:“凭这酒量还敢跟我比,我看今天你们俩谁也走不了!”
“那可未必!”待他近身,学辰单手将他反拧起来,酒杯击在桌角,变成一把透明的刃,锋利的玻璃就抵在姓吴的脖子上,距离动脉只隔一层邹巴巴的皮肤。
擒贼先擒王,学辰制住寇首,其他人也就不再造次。
料想门外还有埋伏,学辰不急着出去,只问姓吴的:“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姓吴的认怂,让手下给麦盟松绑:“放人,快放人!”
“麦哥你先走。”学辰手上一紧,姓吴的颈间多了条血印,“别报警,找人来接我。”
麦盟不能留他一人涉险,迟迟不动,对他说:“我打电话找人来,我留在这儿陪你。”
“我叫你走!”学辰的话不重,却没人能违抗这穆若清风的几个字。
麦盟当即明白,学辰刚刚喝了那么多,随时可能倒下,他就快支撑不住了。
没时间犹豫,麦盟夺门而出。
预计他顺利逃脱,学辰的神经一根一根松弛下来,濒死的感觉又来了,心脏一阵杂乱无章的跳动,时轻时重,好似有人在胸腔内出拳。千千万万的影像交错着,化成咆哮的海潮,耳鸣持续不断,把脑髓一点一点挖空了。
他尽力保持平衡,可还是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倒地的声音。
醒来是在许励航家里,枕头上有许轻的发香,她的独照就在床边,逆着夕阳斜靠在栏杆上。
客厅骂声不断,是许励航在训斥麦盟。
学辰胃里绞痛,头还是晕的,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刚好和许轻撞在一起,她厌恶地推开他,戴上塑胶手套把床上所有东西塞进垃圾袋。
他沾过的一切,她弃之如敝履。
学辰反锁了门,把她关进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心里去。
本是唯物主义,可此刻的学辰不得不信,容可谦在墓地留下的诅咒生效了,饱尝痛苦,受尽煎熬,所幸承受这份折磨的只是他一人。
血液里兑了酒精,学辰不受控地放任自己。
他把许轻锁进怀中,用殉情的力度,不给她留下活口也捏碎自己的命。
离她越近,痛楚越真切。
一声短暂的类似悲鸣的叹息从学辰心里脱缰而出。
许轻挣了几下,伏在他轻颤的肩头,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扬起头来看他,混杂的酒气附着在他皮肤上,他很清醒,她却变得醉醺醺的。
她想起多日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听筒里很轻很轻的若有似无的病吟,和学辰刚刚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是他吗?如果他身体出了问题,之前的残忍便都是假象。
“你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乔森先接的,那天我通宵修片,他一直陪着我。”她就要参破他的伪装了。
他不动,也不放手,很久才说:“只有你是真的。”
“什么?”许轻拿眼神攫住他。
“我最喜欢你这里,没垫过,跟那些女人不一样。”学辰晃了两下,带着宿醉的踉跄,“文漪……”
又一次自取其辱,许轻无地自容,本能让她狠狠扇了学辰一掌,他倒在床边闭上眼睛,呼吸和缓,像是睡着了。
她气急败坏,抱起鼓鼓的垃圾袋砸在他身上。
学辰装死不回应,真好,她还有满满的力气去恨。
他听到她跑去客厅,让许励航解约,赶走苟且在一起的尹学辰和叶文漪。
提到那女人的名字,反倒是姚澈怒极,大声吵闹起来,说捆绑销售是公司策略,两个当事人清清白白!
吵闹声变成尖厉的耳鸣,学辰恍恍惚惚站起来,一声不响朝门外走去。
厅里的人全都安静下来,潘忆宁牵住学辰,眼里是深深的关切,可这份关切那么复杂,像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学辰只想躲,他拨开潘忆宁的手,缓缓漾开一道生冷的微笑,那是在警告她不必心慈。
许励航开口责备:“外面水多深你不知道吗?万一动起手来,划了你的脸,你这辈子就完了!”
麦盟满面厉色喊道:“许总,您让学辰跟陆明晓卖腐,《说你爱我》的mv给黎潇跟付之德拍,连叶文漪也借着他跻身二线,炒什么“文学青年”cp!搞什么“黎明之辰”组合!不就是怕有朝一日学辰不红了,芳时没人挑大梁吗?就算他人生毁了,换台印钞机照样赚钱,您跟他急什么?他错哪儿了?姓吴的是我找的,地儿是我带他去的,酒是为了让我脱身才喝的,您告诉我,他错哪儿了?错在无父无母没有家,配不上您宝贝闺女是吗?”
连串的责问让许励航无可辩驳,他看了看妻子:“我带小辰去找穆康做个检查。”
麦盟又讽道:“他昨天都吐干净了,不至于酒精中毒,您就别费心了。”
作为听众,许轻灵敏地反应过来,问母亲:“穆叔叔不是心脑血管病的专家吗,找他干嘛?”
真相就要爆发。
许励航的失言,给学辰一线生机,他很累,累得想要自私一次。
学辰静待,看许轻如何抽丝剥茧,把他的希望解救出来。
只要她坚定不弃,他就跟命运宣战。
学辰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全身都是重心几乎就要抽搐。
潘忆宁不待女儿的猜测成型,悠然轻叹:“你穆叔叔从瑞士回国了,现在自己开诊所,他最重患者隐私,很多名人都去他那儿。让小辰去验个血,万一酒里掺了东西……涉毒可是犯法的。”
作家本身就是优秀的圆谎者。
以母性为名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潘忆宁一番话严丝合缝,她的机敏睿智令人胆寒。
原来潘忆宁才是真正的伪善家,学辰想着,又看看许励航,他们夫妻从一开始就明确分工,一刚一柔,一硬一软。
许轻微哂:“有些人的血天生比毒品还要恶心,麦哥,出去时帮我把被子全扔了,以后别把丧门星往家里带!”
麦盟抬手指了她半天,槽牙都快咬断了,最终拖起垃圾袋下楼去了。
回到住所,三人枯坐良久,麦盟说他饶不了姓吴的,要做局把他弄进号子里去。
“麦哥,算了。”姚澈劝他,“事情闹大就演变成丑闻,昨晚什么情况?没打起来吧?”
“没有。”麦盟答道,“我们进去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就剩学辰一人倒在那儿,身上也没伤。”
“既然没出大娄子,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如果麦哥你轻举妄动反而中了别人圈套。”姚澈规劝着,同时拿出一份协议给麦盟,“昨天铭服饰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学辰的代言还有周边产品的生产权对他们公司至关重要,股权转让协议当晚就拟好了,学辰签了字就是铭服饰的股东了。”
麦盟递给学辰:“我让法务审过了,文字没陷阱,条件还算优厚。”
学辰草草一览落下名字。
姚澈吹干墨迹,走到工作台,将两份协议工整放入文件夹。
他的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震动半晌,来电显示是“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