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辰追出门口,看到许轻正在街边发传单,两个结伴的女孩子摆手回绝着她,她很泄气,仰头喝下半瓶矿泉水。
那么骄矜的姑娘竟然能为容可谦做到这种程度,妆花了,头发乱了,她依然甘之如饴地接受陌生人的白眼。
许轻看到他,毫不客气地要求一起用餐。
饭桌上,谭歆竹托腮相望,而学辰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许轻趴在桌布上以筷击碗:“我喜欢吃那个!”她指的是摆在学辰面前的雪媚娘,通体莹白的糯米团稳稳坐在彩色竹篮里。
学辰夹给她,自己也吃了一个,冷藏后的淡奶油融化了芒果肉的清香,逗留齿间的软糯竟然没有一丝甜蜜的味道。
“你的票数反超,我只能满世界利诱行人给容可谦投票,这法子还是受大导演赖俊安的启发。”许轻转盼看向谭歆竹,“最后一滴眼泪就是赖导跟我爸合作的,为的就是挖掘新人,恭喜嫂子脱颖而出。”
“谢谢。”谭歆竹也不在意称谓,微微一笑。
许轻凌厉发问:“给他的评论写成那样,你是不是爱上学辰了?”
谭歆竹从容得像个天上的人:“你是不是在跟容可谦谈恋爱?”
许轻转而坐到学辰身边:“最近练习很累吧,来,吃点儿鱼。”
学辰无法确定她透明的笑是毒还是醴,就像他参不透她忽近忽远的温柔,真与假在她过分聪明的瞳孔里飘曳生辉,她靠得越近,他的孤独越苍白。
她贴上他的耳朵,温黁之气渗入肌肤,他听到她说:“我爸妈突然不让我去看你们练习,他们肯定是听到风声了。”
“嗯。”学辰闭目。
“是你散布了我跟可谦的事,你总得负责吧?你跟我爸说说,让我去嘛,就说我一直帮你对戏,我不在,你演不好。”她目光狡黠,得寸进尺。
“哦。”学辰垂首,恨不得把自己碾入尘埃。
“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爸。”她回到门口的座位,换了命令的口吻。
“好。”学辰毫无办法,她要的,他便给,自己没有的,就去夺来给她。
谁都别跟爱情讲公平,还不就是一场冲昏头脑的一厢情愿。
自从学辰在饭店给许励航打过那个电话,许轻又可以在练习室进出自如,名义上陪他对戏,实则去见容可谦。
“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存在感的生活,知道吗?被全世界忽略是件很痛快的事,跟陌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潇洒地说,我没有朋友。可是遇到了你,我之前抗拒的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你问我为什么要挑战他,因为我忍受不了你的无视,想让你多看我一眼。”练习室中的学辰背对着许轻,说到最后一字时才转过身,浅褐色的眼瞳碎裂成大颗泪滴。
“我喜欢的人是他,你知道的。”许轻变成了受到惊吓的笼中之鸟,不敢抬头看他一瞬。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知道的。”学辰笑着,眼泪如他的情绪一样永远受控,在清秀的面庞划出几缕淡淡的憔悴。
许轻在他的靠近中恍惚起来,向后倾身:“他从小到大没有输过,对他来说,失败比死还可怕,求你,退出吧。”
“赢了一个从来没输过的人,岂不是更有意义。我不可能放弃成功的机会。退出,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的是什么?”许轻任他托起自己的下巴,没有反抗。
“明知故问。”学辰贴近她的脸,柔软的唇,柔软的气息,近在咫尺。
“你又跳戏了!”演技课老师敲了敲学辰脑袋,“前面情绪特别好,表情淡淡的,非常吻合角色波澜不惊的感觉,可是一到动作戏你就犯懵,allen,你该不会还是个……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你要是没经历过,那这床戏、吻戏、亲热戏该怎么拍啊?”
大家轰然一笑,学辰的窘态只有麦盟可解,他从高台上一个空翻跳下来,问容可谦:“璇姐不愧为金牌经纪人,我昨天撬了三个小时,她牙关紧闭,就是不告诉我你十年零绯闻的秘诀,到最后反倒把我初恋故事给挖出来了。”
“你还有初恋呢?谁家闺女那么不开眼啊?”许轻笑他。
“当时,我和我的小镇姑娘在书店里一见钟情,她不嫌我是个三无产品,可家里人不同意,硬生生给拆散了啊,现在回想真的是,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麦盟怅怅然看向学辰。
容可谦却把重心放在最后一句:“这话什么意思?”
“是戴叔伦的诗。”学辰把自己支在窗台。小镇姑娘,三无产品,熟悉而残忍的故事架构,麦盟此言是在声明,学辰的过去,他调查得很彻底,连萧萧的事也没放过。
身边都是许励航的人,辨不出谁真谁假。而学辰能做的就是拖着一道伤,把心关在竞技场的囚兽室,牢笼什么时候打开,钥匙在谁的手里,他连猜想的勇气都没有。
许轻凑过来看学辰眼里的夕阳,他可以一个姿势入定好久也可以望着一个方向不眨眼睛,这对许轻来说比修炼成仙还要难,学辰是个有道行的人,他内心住着一个苦行僧,慈悲留给每一个靠近他的人,而苦难,比军刀还要锋利的苦难,在太阳陨落的不为人知的时刻削进他饱受风霜的肌肤。
他最怕疼,而疼痛又注定与他相伴一生。
“不会背诗的工长就不是好演员,想不到你还挺博学的。看你感同身受的样子,是不是想起哪朵小桃花了?”还是奚落的常态,许轻语调柔和,但字字致命,“谭歆竹和苏滢都挺适合你,和你一样,哪怕换上一层皮,羽化升仙绝尘而去,还是掩盖不了与生俱来的穷酸气。”
落日在西方坠毁,许轻比谁都刻薄,也比谁都单纯,学辰不怪她,从来没有。他靠近她,在她耳边说:“苏滢,是苏乾宇的女儿。”
苏乾宇的女儿如此朴素自然,像雕了一半的璞玉,长着尖刺的莲花。
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是你同事,她有工作?她为什么还要上班?”许轻完全不能理解。
“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她母亲早逝也是因为积劳成疾,所以她觉得宇辉是用母亲的命换来的。”
“那就合情合理了。生离死别我没经历过,如果遇到了我就会这么想,那些离开的人只是被时间藏起来了。”许轻抚着指上的黑色刺青,所有试探与心机在那一刻化为烟雾,“不以意志为转移的东西又何必较劲呢,我们只要把能控制的部分做到极致,把觉得重要的人紧紧抓牢,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就足够了。”
天色刚暗下来,许励航就打电话催许轻回来,麦盟和学辰也被老板叫过来吃饭。
饭菜都是许励航亲手烹制,潘忆宁出门会友还未回来。
“麦子,小辰练习得怎么样了?打败容可谦不成问题吧。”许励航举起筷子问道。
“跆拳道实战咱们稳赢,两段视频让全亚洲都认识了allen,票数已经反超容可谦,再加上您亲自出马摆平媒体,三轮较量都有很大胜算。至于演技这方面,我们这几天把精力放在表演课程上。”麦盟分条缕析,他的判断正与许励航一致。
“跆拳道实战咱们稳赢,两段视频让全亚洲都认识了allen,票数已经反超容可谦,再加上您亲自出马摆平媒体,三轮较量都有很大胜算。至于演技这方面,我们这几天把精力放在表演课程上。”麦盟分条缕析,他的判断正与许励航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