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开始了,学辰在空气里奔跑,地板与球鞋尖锐的摩擦,刘海是漓江两岸的凤尾竹,不真实的悬浮感让速度静止。脚步跃过的地方形成了奇异的单极磁场,像太阳一样。
是他在发光还是橙黄球衣在发光,苏滢分不清,她负责照相出消息,无意识状态下,在单反相机装满了学辰投篮的特写。记忆里长了脚,跑回到了醉酒唱k那天,发烫的脸颊和他们都喜欢的歌,抵在他唇边的话筒传导着不可抗的温暖而丰沛的能量。
学辰唱歌,真的很好听……
忆着,想着,发起痴来,再度抬首,已经过了边界,高空中的篮球正朝自己而来。
她忘了移动,抱了头,认命挨砸,可撞到自己的却是周身炽烈的活生生的人,她张开眼睛,是学辰,飞身挡下篮球,可重心不稳扑到她身上,两人同时摔倒,引来四座口哨叠加。
学辰用胳膊垫了她的脑袋,引发了右腕的旧伤,被毕然替了下去。
原本领先的总承包部输掉了比赛。
退场之后,苏滢坐在观众席,扣镜头盖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刚刚的接触,让她的身体连接不到神经元。
“你最近出门都不带魂儿。”学辰坐到她身边,“我就不该挡那一下,砸完没准能清醒点儿。”
“我这叫用出世的态度过入世的生活。”苏滢诡辩,对着他的手腕呼气,温柔地把疼痛吹走。
学辰躲开,避开四下的灼灼目光。
李烨跑了来,斜眼笑看苏滢:“他右手腕儿受过伤,骨裂,养了三年都没好利索。”
“怎么伤的?”苏滢心脏猛然收缩,压了一口气在胸腔里,游走,无处释放。
“打架呗。”学辰笑笑。
苏滢咬唇:“怎不早说!要知道我肯定不叫你来。”
李烨悄声道:“学辰来公司六年,前三年的篮球赛他都是队长,承包部也都是冠军,伤了之后,他就不报名了。”
“哦。”苏滢随意一应,深想骇然,“那雷总跟徐部长肯定知道他有伤,临时换我组织决赛……”
“不止他俩,你们部门的妃嫔贵人答应都知道学辰受伤之后习惯也变了,左手写字,右手拿筷子。”李烨弯起背脊,低腰道,“总包想赢,就非学辰不可,直接下令显得领导强人所难,所以让你接手,料定你第一人选就是他,而他最不忍心拒绝的就是你。”
学辰厌憎地赏了李烨一巴掌:“你丫闭嘴吧!扯什么淡。苏猴子,我只是……”
“懂!”苏滢站起,剪臂而立,“强权之下,明知圈套,唯有装傻入瓮,若推却不从,便是违逆圣意,晋升无望,前途堪忧啊。”
学辰的笑意如丝如雾漾在瞳眸,明朗魅俊,她这么说话真的太像睿暄了。
看学辰笑得骚气,李烨连忙组局吃烤肉,项目部要好的兄弟姐妹都叫上了,还特意让苏滢喊来唐觅。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财务主管刘帆第46次相亲失败,在她虚度的35年里没交过一个男朋友。
没爱过的人生,越过越乏味,眼泪快将啤酒杯灌满了。
“帆姐你发现了吗?城里的星星不会眨眼。”学辰对她说。
对方抬头望天,泪腺突然就干涸了,半开玩笑问大家她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劳资员周晓楠喊道:“帆姐你研究生学历,家里五套房,条件比我强八百倍,你要嫁不出去,我就把自己烤熟了给你下酒。”
李烨表态:“姐,我乐意给你当备胎。”
毕然哂道:“你也就是个挡尿板的料!”
“帆姐。”学辰说,“别再为了爸妈,勉强自己相亲了。你不欠谁一段恋情,也不欠谁家一个孩子,他们总说到什么年纪干什么事,30多的必须结婚,那90多的是不是该去死?”
众人被都逗笑,周晓楠说:“有机会还是得多相,多看,多选择,缘分可等不来!”
“是,缘分等不来,可也求不得。”学辰的话,让寂静横陈一地。
唐觅觉得,选男人,要么有家底要么有本事,要么看得到现在要么看得到未来,占一样就行。而苏滢从来没有具象的标准,她要的是永恒,希望自己活得厚重,听到学辰也重一眼万年,心跳突然清晰起来。
在这份寂静当中,资料员廖薇抬眸欲语,她对学辰有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的她俨然一束充气过满的彩色气球,表白就要爆炸而出。
毕然最善观察,赶忙说道:“学辰不等也不求,他谈对象,除非遇到一眼万年的。”
廖薇娇巧的嘴角扣住一星悲凉。
技术员郭庆也看得明明白白,将烤好的五花肉放到廖薇碗里。
三角关系捋顺之后,唐觅发现毕然实在内秀又善解人意,对他颇有好感。她冥想半晌,毕然为人可靠,是公司里年轻一辈为数不多的研究生之一,缺点就是家庭条件太次,父母都是种地的,住在村里的平房,离市区太远。可转念,他要是没有这个短板,得有多少姑娘穿着桑巴舞裙往上扑啊。
老娘到底该不该对他出手?这个问题,搞得唐觅消化不良。
苏滢带唐觅回了出租屋,进门才收到消息,安雅桐通宵加班,今夜不归。
本想介绍两个资深腐女相识的,怎奈缘分未到。
洗漱好了躺在一处,唐觅突然冒出一句:“你知道吗?韩熙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枚被五线谱抛弃的黑色音符,我特别想把他捡起来放在胸口捂着。”
不愧耽美文知名写手,说出话来一半文艺,一半带色儿。
苏滢自叹弗如,难怪自己小说的点击量不行,她是沉浸式写法,往往把自己虐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泪流满面也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深切地表达情感。
唐觅不同,她的创作行云流水无拘无束。
苏滢羡慕她的肆意酣畅,却学不来也做不到。
而想到韩熙,她先是笑,笑完整颗心就清空了,没着没落的。嗽声问道:“毕然那边,需要我牵线搭桥吗?”
“精神洁癖,不要转移话题。”唐觅太熟悉苏滢思想的机理构造,庖丁解牛那般一刀插入骨节的空隙,游刃有余。
苏滢无奈:“说真的,毕然不错,很难得的老实人。”
“这个世界上,老实的男人有三种,第一种是拿绅士的表象哄骗无知少女的,装老实;第二种是有心无力没钱折腾的,穷老实;第三种是性格有缺陷约等于傻的,那是真老实。”
“呃……”苏滢不得不佩服她的歪理邪说,细想起来真是那么回事,“除了家庭条件,你顾虑什么?工作环境么?学辰跟我聊过,在工地熬得住的除了真想好好干凭本事吃饭的,要么急功近利拍马屁往上爬,要么就是随便混日子,把热情全部投入到研究男女关系,项目上还真有不少乱搞的。”
“你俩聊得够深的呀!”唐觅轻轻眯了眼睛,意味不明地抛出釜底抽薪的论断,“我支持你在极光当卧底,修炼成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小荷花,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和尹学辰一起化作泥沼中的并蒂莲。”
“你对学辰有偏见?”苏滢感到自己被唐觅精妙的刀法砍到骨肉分离,如果说韩熙的心比《易经》的卦型还要高深莫测,那么学辰就是她一知半解怎么也学不明白的微积分。
“怎么都挑不出毛病的人,八成是为了迎合这个世界演出来的。我对他没偏见,只是觉得他那人眼神太飘太虚无,别说是扔在工地,就是钻到土里也不接地气。你跟他,不合适。”
唐老师的规劝,苏滢听进去了,可她还是想要验证,除却韩熙的影子,她对学辰到底怀有怎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