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军出征,韩德遂和韩章几乎是将南边的兵马倾巢出动。他们并非不顾及辽东的女真人的动向,但一来,女真人经过辽阳府一战损失巨大,二十万女真兵马死伤一大半。这种时候,女真当不会有 胆量出兵。二来,则是正月里那完颜阿古大派人送来了一封求和信,信上说他无意和韩章韩德遂为敌,说如有可能他愿意跟韩章和韩德遂商谈双方罢兵休战之事,说是不想再这么消耗争斗下去,否则北方之族必然要自相残杀消耗殆尽,让南人有可乘之机。
韩德遂和韩章分析之后认为,即便完颜阿古大也许并非是诚心议和,而只是因为损失巨大需要休养生息,故而采取了缓兵之计。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倒也符合己方此时的需求。莫如先假意答应完颜阿古大稳住女真人,待荡平耶律春之后在回头横扫女真人。也正因为他们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便也决定只留下两万兵马分别会同部分部落兵马驻守兴中府和大定府。一旦女真人有所企图,这两万兵马可起到拖延对方的作用,大军便可即刻回援。
十六万大军基本上以纯骑兵为主,奔袭的速度极快,最好能够速战速决,在临潢府击溃部落兵马的主力,之后也可以分兵凯旋,回到大定府,则万无一失。
大军迅捷北上,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抵达松山州,休整半日之后,再只用两天时间便已经跨越苍耳河抵达了上京最南边的州府丰州。丰州的守军本就不多,当看到漫山遍野黑压压如乌云一般驰来的骑兵之后,守城的将领根本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便带着三千守城兵马逃之夭夭。
夺下丰州其实并不算是胜利,丰州的地理位置其实无关紧要,真正要冲之所是在丰州西北八十里外的饶州。饶州是临潢府的南大门,其所在的位置正是一条名叫潢河的大河唯一渡口所在之处。此潢非彼黄,这条潢河也跟黄河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发源之地乃是北地平地松林地带。辽人口中的平地松林其实便是西大兴安岭之地。此处的冰雪融化汇聚而成的一条汹涌大河。
此河每年随季节变化而变化,冬季结冰之后平坦如坡地,但春季融冰之后便开始变得宽阔汹涌,随着夏季更是水流最为凶猛之时,因为这个季节融冰融雪之水宛如山洪爆发一般注入其中,让其奔腾如马群,河水也从清澈变得如同黄汤一般。故而才有这潢河的称呼。到了秋天,冰雪消融变得缓慢,河水也慢慢的平静,直到冬天冻结,归于寂然。每年周而复始便是如此,四季各有特色。
潢河横亘东西,自平地森林发源,一路往东,曲折围绕流经长度竟达千里,直至注入辽河入海。西部发源之地乃是水势最为凶猛之处,下游反而开阔平缓一些。临潢府之所以叫做临潢,便是因其在这条潢河之滨,潢河便是临潢府南边的一道天然的屏障。
要说契丹人为何建立临潢府,其地理位置上也是经过仔细的考量的。临潢府的地势西边便是大兴安岭的茂密林海雪原,根本不可能通行,是为天险之地。南边则是汹涌的潢河为屏障。临潢府建立之初是,要防范的便是南方之敌,而南方的敌人若想往北而攻,只有渡过潢河一途。因为潢河和辽河一起将北方大地分割,根本不可能有捷径。想要绕行下游平缓的渡口渡河,则必须要绕行数百甚至千里之地。步兵怕要数月半年之久,骑兵也怕需要月余。作战之时,分秒必争,绕行攻击无论从作战的时效性还是补给的难度上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南边之敌要想攻临潢府,必须从一处进攻,那便是位于临潢府西南方向,坐落在潢河之南的饶州。饶州所在的位置是潢河上游河道最为狭窄之处。两崖之间,相聚不足二十丈。下方是奔腾的潢河之水,山崖相对,且有木栈索桥相连,索桥可行人马。这饶州便是唯一一道通向潢河北岸旷野肥沃的草原上的临潢府的通道了。
要攻临潢,必渡潢河,要渡潢河,必取饶州。
攻饶州之战在四月初二开始。和预想的一样,部落兵马在饶州投入了大量的兵力驻守,双方都知道饶州的重要性,这场攻城战注定惨烈。双方其实都非善于攻城和守城的兵马,一方是缺少攻城器械的骑兵,而另一方更是只知道骑马冲杀的部落骑兵,且也缺少守城的器械和能力。在这种情形下,双方似乎都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所以这攻城战虽然激烈,但却显得有些蹩手蹩脚,双方都觉得很别扭。
最终,经过两天的激战,南方兵马凭借着人数和装备的绝对优势终于攻破饶州南面和东门两处城墙,攻入了饶州城。南方辽军达到了战略上的目标,攻克饶州城是北上的关键。但是,从伤亡人数上来看,因为是强行靠人数的优势攻克城池,故而死伤人数反而比对方多出一倍以上。对方守城兵马只死伤了不到八千人,攻城兵马死伤近两万。
但韩德遂和韩章已经很满意了,对方显然没有尽全力守卫饶州,或者是他们的应对似乎有些仓促,完全没有意识到饶州的重要性一般。守城的兵马其实只有不到三万人。按理说他们应该将大量兵马投入饶州守城之战中,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弃。看起来似乎是己方强行用硬实力攻破了涿州城,但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对方似乎最后自己放弃了守城一般。总给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韩德遂和韩章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涿州城破之后,韩章亲自率一只骑兵跟着败退的辽兵身后猛追。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对方有机会破坏潢河上的空中栈桥。那是唯一的过河通道。对方想全身而退,则必须从栈桥北撤,派出一支骑兵紧紧追击,可让他们仓促逃窜而无暇去毁坏桥梁。
韩章达到了目的。栈桥也保住了。对方似乎也根本没有破坏栈桥的意图,败兵从桥上败退往北,一哄而散,消失在旷野之中。而韩章也不会去穷追不舍,只命骑兵肃清桥北之地,严守桥头位置。
至此,南方大军的战略意图已经基本完成了前期所有的准备。大军付出两万人的代价夺下涿州,占据潢河上的栈桥,临潢府便如同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赤裸裸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大军面前了。
到此时,韩德遂和韩章反而并不着急了。他们在涿州逗留了数日,等待后勤粮草物资的补给。要进入临潢府左近之地,物资补给必须要得到充足的保证。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要派人去西边平地松林的雪山山坡上砍伐大量的木材运过潢河。因为要攻临潢府这样的大城池,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就算对方的兵马人数比自己少很多,但强行攻城绝非是个好的选择。攻饶州便是例子,这么一座小城池,都死伤了两万人,可见攻城器械的重要性。
南军并非没有制造攻城器械的能力,这之前他们已经从大周得到了样品,过去几个月工匠们已经被下令认真钻研,且掌握了制作的方法。但是还是因为潢河的栈桥不能通行大型器械,攻涿州又不必小题大做的去专门伐木建造攻城器械攻城,完了这些器械又根本过不了河。故而,韩德遂和韩章的决定是打下涿州占据了北进的栈桥之后,再腾出手来伐木运过潢河,在北岸建立营地,大量制造攻城器械,准备妥当之后再推进到临潢府城下。
现在其实已经到了根本不用着急的时候,着急害怕的是耶律春和猛撒哥他们那般人,就算他们知道己方在干什么,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龟缩在临潢府中瑟瑟发抖。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出城来作战。
虽然韩德遂和韩章每次见面都相互提醒对方不可掉以轻心,但是他们却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不可遏制的笑意,两个人都是领军之将,也都明白在这种情形下,胜利其实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