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江曼帮他把碗筷收拾了一下,又留下一兜“救济粮”,临走前叮嘱他。
“虽然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要说,记得按时吃饭,唱歌是个体力活,太瘦可不行。”
宁亦卿送她到门口,“知道了,曼曼你最近没事就别过来了,现在出门不方便也危险,好不容易放假,在家里陪老公吧。”
江曼去年才结婚,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她有点不好意思,咧咧道,“他有什么好陪的啊,我在家看他几天都腻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叫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宁亦卿笑着点头,“嗯。”
“还有,和沈非交往的事……不对,是你交男朋友的事都绝对不能告诉沈总知道吗?”
宁亦卿好笑地道,“知道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交男朋友,也不知道江曼在紧张什么。
“啊,对了。”
江曼凑近几步小声道,“听上面的人说这疫情估计一时半会不能解除,很多航班都停了,演唱会是不用想了,我们长期合作的制片人也不方便过来,估计原定今年上半年的专辑也够呛能发表。钱不好赚,总监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上节目的想法,你要是松了口,我们就帮你争取。”
宁亦卿很少上节目,不管是综艺还是电视节目,这么些年他上电视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亏得他是个当之无愧的音乐才子,时不时能火起一首歌来,否则估计早被人忘了。
他微微扬起唇,“我已经穷到公司都为我着急了吗?”
江曼也是和他混熟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咱公司一线明星谁最穷你心里还没点数吗?演唱会门票价格定得比谁都低,场景布置比谁都豪华,200R的价格就敢出黑胶,公司没往你身上赔钱就不错了。”
宁亦卿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但是我只接音乐节目,娱乐性质的综艺就算了。”
“行。”江曼爽快地答应了,又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现在那些高质量的主流音乐节目早都有固定嘉宾了,不太可能轻易换人,只能一点点来,先刷刷眼缘。”
江曼说完这话就注意观察宁亦卿的表情,但对方看上去并没有多想,只是浅浅笑道,“你看着来就好。”
“OK!”江曼忍不住伸手揉了把他软软的头发,“你也别担心,以我对你的了解,只要你出现在舞台上就能瞬间吸引一票粉丝。拜拜!”
“路上小心。”
宁亦卿笑着关上门,然后拖着步伐踢踢踏踏地回到客厅。
他嗓子有些疼,可能是昨天那碗泡面的调料放多了,吃的时候就觉得咸,但实在太饿了也没管那么多,今天醒来就很不舒服,可怕江曼担心,他也没表现出来。
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他的嗓子他自己清楚。
只是……看到桌面上写了一半的草稿,想到江曼刚刚的话,禁不住有些惆怅。
江曼说的委婉,其实宁亦卿知道,自己就是没那么火了。
尽管他仍旧是乐坛中当之无愧的才子,谁见了他都会恭敬喊一声“宁歌王”,可和刚出道那时候的巅峰的确没法比。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不管你有多强的实力,只要不经常出现在观众面前,就会被新鲜面孔所取代。
娱乐圈永远不缺颜值高、人设好的人,流量明星一年一换,无良公司广撒网包装营销,总有一个能火,火了就连忙压榨,榨干了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浮躁得可以。
像宁亦卿这样很少上节目,只踏踏实实做音乐,走到今天还能提起名字就让人熟识的,已经算很厉害了。
他的处境尴尬,空有名气,却没有与之对应的人气。二线节目去了自折身价,一线节目又很看重明星效益,外人都以为他身价很高,实际上只是虚有其表。
宁亦卿翻了翻自己昨晚连夜写出来的曲,放到一边,沈非的微信消息就又亮了。
沈非:哥你醒了吗?
宁亦卿滑进去一看,才发现沈非早上就和他打过招呼了,但他顾着和江曼说话没注意。
宁亦卿:醒了
沈非:看来昨晚睡得还算早?
宁亦卿:嗯
沈非:哥你心情不好?
宁亦卿心想,这小孩也太敏锐了一点吧?
他没回,沈非却继续问道:是工作上的事吗?刚刚曼姐来了?
宁亦卿觉得他是越来越神了:你怎么知道?
沈非:嘿嘿,我懂哥嘛。
但他很快就发了下一句。
沈非:哥我可以视频和你说吗?
沈非对他很有分寸,每次给他发视频前都要先问问他。
但现在宁亦卿不在状态,“别了,嗓子不舒服。”
怕他刨根问底,又解释了一句,“不严重,只是昨天的泡面吃咸了。”
沈非:但是哥的嗓子很敏感吧?以前曾经说过稍不注意就会出问题。
宁亦卿顿了一下。
他嗓子是进娱乐圈后被养刁了,为了这一口好声音,平时经纪人管着他不让他吃辣不让他吃太咸,酒更是几乎不让他碰。
上高中的时候宁亦卿还是个能一口气吃碗超麻超辣麻辣烫的人,后来愣是被养得连吃得咸了一点都会不舒服。
平时单位的条件也没有差到要让他吃泡面,他还按照高中时的记忆放调料包,一下就咸了。
这人啊,就是越活越矫情。
宁亦卿回道:没关系,只是暂时的,明天就好了。
“哥你家有喉糖吗?”
“当然有。”
他可是歌手啊,这种东西随身都会备的。
“那哥能给我拍照吗?”
宁亦卿没想到他还挺执着。
他起身翻找,先打开包,成功翻到一盒,拍照发过去。
沈非发来两个字——打开。
还挺不相信他。
宁亦卿打开盒子往外一倒——空空如也。
再倒。
还是空空如也。
不信邪地往里面一看,果真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来之前跨年演唱会的时候,自己把喉糖都送给了一个在后台嗓子不舒服的后辈了。
宁亦卿想放弃了,可手机屏幕上“打开”那两个字格外醒目。
他别过头假装没看到。
过了几秒又认命地站起身。
不就是个喉糖吗?他家难道还只剩这一盒了?
翻箱倒柜终于在琴房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一盒年代久远的金嗓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在这的,包装都是老款。
他拿出来拍照给沈非发过去,还配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沈非:哥……你这药都过期了……
宁亦卿仔细一看,还真是,盒子上面清楚地写着保质期至2019年6月。
他真是太久没回家了,不是在录音房就是在工作室,工作倒也没那么忙,可他一写起歌来就废寝忘食,连家都闲置了。
就在他想着算了,多喝点水就好了的时候,屏幕又亮了。
沈非:哥我给你买一些吧!你家还缺什么药吗?
宁亦卿:你家又不在上海,怎么给我买?
沈非:我可以叫外卖,嘿嘿。
宁亦卿有些无奈,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确实让他心中的烦闷少了许多。
沈非说完这话就没再理他,也不知跑到哪叫外卖去了。
宁亦卿本来想把没写完的歌写完,可抓起草稿想到江曼走时的那番话又放下了。
不赚钱的。
现在也出不了。
不用写歌了,嗓子又唱不了,宁亦卿便觉得无所事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发现作为一个艺人来讲,他连住的房子都比别人小许多。
三室一厅改建的琴房,总共才130平,位置也不是市中心,和年前受邀去某个当□□手家中做客时的豪华别墅完全不一样。
他向来不怎么在乎赚钱,想着当了歌手后生活水平比以前已经好太多便自我满足,结果不知不觉就混成了这样。
他在浴缸里泡了一会,迷迷糊糊好像又睡着了,直到手机响才醒来。
“您好。”
“您好,宁先生,我是咱们小区保安。门口有药店的人说您订了药是吗?”
宁亦卿想起沈非说给他买药,“是,让他进来吧。”
“好,那您稍等,现在外来人员不许入内,我找个同事一同给您送去。”
“哦哦,好,辛苦你们了。”
宁亦卿挂了电话还有些懵,一盒喉糖而已,怎么还要找个同事一起过来,难道也是疫情期间的特殊规定?
他打开门站到门口,不一会电梯就亮了,还没等看到保安的人,就先看到满满的一大兜药。
宁亦卿的嘴张成了“O”字型。
那袋子足有超市最大号的购物袋那么大,足足两袋,保安一人一袋扛上来,咚的一下放到他脚边,那场景像极了小时候家里灌液化气。
“这么……多?”
保安瞅了瞅,“要不您点一点?”
他哪点得完啊。
宁亦卿哭笑不得,只能谢过保安,自己又费力地把药袋拖进屋。
打开一看,全是喉糖。
红的黄的绿的,从京都念慈菴到胖大海,再到王老吉润喉糖,几乎市面上有的这里都有。
宁亦卿直接给沈非发视频,指着地上突兀的两大袋药。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沈非还穿着昨天那件亮红的小短袖,“我发现你家那边的药店都不接外卖了,就打电话到店里,他们说满三千块才能给配送,我就买了三千块。”
宁亦卿哭笑不得,“人家那是在婉拒你。”
“那他可以说得再多一点啊!”沈非认真想了想,“比如满一万才起送之类的。”
“那样会被打110的,普通人听到3000块起送就已经放弃了好吧?你是哪来的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连这点意思都没察觉到?”
宁亦卿只是半开玩笑地说一句,沈非却一阵心虚。
他不想让宁亦卿知道自己是飞鱼传媒小少爷的事,一方面怕宁亦卿误会自己在玩他,另一方面他也是有骨气的,不希望宁亦卿是因为害怕他,才维持这段恋爱关系。
“哪有娇生惯养啊,我就是很少买药而已……”
宁亦卿没在意,他正发愁地把药袋塞进柜子里,“而且为什么买了这么多都是喉糖?药店也有那种很贵的药吧!随便一瓶就凑够了。”
“那怎么能行!”沈非正色道,“那不是在咒哥生病吗?没有病就不能买药,哥身体健康只吃喉糖就够了。”
宁亦卿的手一顿,不觉看了眼屏幕,正对上沈非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时眼睛就好像会发光。
当初也是因为这样的目光,让自己无法开口拒绝他的告白。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谢谢你,沈非,谢谢。”
沈非被他这样专注的目光看得脸上通红,“不用谢啦,谁让我是哥的男朋友呢!这种事是我应该做的!”
宁亦卿的心门仿佛被风吹开了一道缝,不受控制地问道。
“沈非,你喜欢我的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