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云蔽日,沉甸甸的在柏林上空翻腾,隐隐可见闪电在其中骤然亮起,雷声隆隆。过不多时,瓢泼大雨倏然而下,在灰暗的天穹里显得分外沉闷而压抑。
一座恢弘肃穆的宫殿里,头生银发的威廉正负手站在窗前,默默凝视着远方肆虐的雷雨。雨点撞击地面的声响和着呼啸的朔风,谱写出了一首让人感到沉闷压抑的命运序曲。在威廉旁边,已经蓄上了胡须的清英正和他并肩站立;一双黑色的眼眸正目光空洞,发散的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在战争的宣传号召上,奥特巴登都准备好了么?”威廉凝视着天边翻滚的黑云,忽然轻声开口道。
清英眼中的焦距渐渐恢复,嗯了一声道:“请父亲放心。在首相的示意下,帝国中央政府控制下的所有报刊广播都开始向民众竭力宣扬狂热的民族主义,号召他们为了德意志的荣誉而英勇战斗,直到胜利的圣辉降临。目前柏林同时爆发了战争恐慌和战争热潮,讨论对法开战已经成为了德意志所有啤酒馆中的核心话题。而首相先生和外交国务秘书的官邸大门也都被无数国内外的记者外交官给完全挤爆,整个院落中都是迫切想要采访他们的人群。”
“金融市场呢,我们的经济货币有没有因战争的阴霾而出现动荡崩溃的局面?”威廉徐徐开口,身躯仍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的确,目前英法两国都在自己的证券交易所中全力看空我德意志的债券,不少民众也因为对战争的惶恐而用手中的马克纸币挤兑黄金,然而财政部在数年前就已经对这一情况预先做了周全的准备。在严惩了一批投机分子之后,马克币值和虚体金融经济都仍旧在帝国政府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沉闷连绵的雷声中,清英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准确地传递开去,“只要皇宫的宣战命令一下,帝国就能迅速从和平时期的市场金融转变为战时经济体系。”
听得清英的肯定答复,威廉却是沉默了下去。他微微昂起头。尖尖翘立的胡须直指天际;翻滚黑云和刺目闪电倒映在他的灰色眼眸中,渐渐与他的面容凝结成了一副独特而复杂的神情。
“再有三个月,就是我登基的25周年纪念日了。”沉默半晌之后,威廉忽然说了一句与之前的议题毫不相干的话语。然而对于已经和威廉相处了近20年的清英而言,他却是完全明白自己便宜老爹此刻所要表达的心绪。
威廉嘴唇翕动。以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道:“那是1888年的夏季。父亲在位99天即因喉癌而离世;在亲戚和国民一片怀疑和不信任的目光中,我接过了圣皇祖父所一手打造的霍亨索伦家族大业。经过持续不懈的艰苦努力,我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于老顽固的全新道路:在团结了工人阶级和社会民主党的力量之后。将德意志带上了冠绝欧洲的最巅峰。然而比起伟大、仁慈、民主一类的字眼,我更希望在我死后的墓碑上能刻下和平皇帝的称谓,让我的名字能与战争贩子般的铁血完全划清界限,从而成为德意志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成功存在!25年来,我都在竭力避免战争的出现,然而到了今天,我却还是不得不用铁和血来解决当前的局面。”
清英微微一笑,道:“父亲不必对自己太过苛求了。光是您让德意志走向繁荣强盛、一举超越撒克逊强盗的伟大功绩,就足以同曾祖父一同青史彪炳;而这次让德意志主导欧陆的战争。更是会让您成为更胜腓特烈大帝的中兴君主,被后世所有日耳曼人们所代代传颂!那位号称能在空中玩转5个地球的人物,还能有像父亲一样的千秋功绩么?后世在谈及这段历史的时候,人民只会以他的聪睿手腕作为骏马,来衬托父亲您这位骑士的无上光荣!”
威廉转过身来,目光凝视清英的双目。却见眼前青年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坦诚和从容。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终是徐徐开口道:“二十年来,多谢你一路相助了。你就是圣天使派遣而来,为我德意志磨亮手中宝剑的第二位隆恩爵士!”
听得威廉对自己的这一赞誉。清英心中不由得泛起了点点的感触。二十年光阴匆匆而逝,苦涩和欢乐交相并存;而自己也在不断的遗憾、挫折、奋斗和成功中,从当年那只凡事都会小心翼翼的幼弱正太成长为了足以独当一面的真正皇储。他微微定了定神,而后道:“首相先生已经起草了一份法国人所无法接受的最后通牒,而当法国宣布拒绝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除了陆军按照此前所制定的计划进行动员和运输外,公海舰队也应该立即做好战争准备,以便直面同英国人的交锋。毕竟英国人现在的主力舰数量已经超过了我们,帝国海军必须全力以赴迎战强敌。”
“埃特尔,英国人会为了一片不属于他们的殖民地,而与欧洲最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开战么?更何况目前在摩洛哥发生的这场危机,最初还是法国人率先撕毁条约所引起。”威廉闻言开口,只是话语中仍旧带有些许期待和侥幸之意,“我那两位表弟此次联合起来对我施压,很有可能是基于三国协约而做的一个姿态。五年前,英国已经通过海军协定承认了德意志的世界地位;在真正的战争面前,他们是不会像已经为此准备了8年之久的我们一样有着这么大的魄力和勇气的!”
“父亲,这种瞻前顾后的考虑可不是你的风格!”清英目光一凝,原本正常的声音陡然提升了起来,“为了让德意志能够继续像1905年那样主导欧陆,我们今天不是也为了摩洛哥这块不属于我们的海外领地,而准备对世界第四强国的法兰西拔刀相向了么?当初英国之所以会同我们签署协定,实属形势所逼的迫不得已;而现在的法俄两国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元气,他们还会不会继续容忍我们的扩张将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实际上,引发这场战争的真正火药桶,是新兴的德意志在世界贸易和势力扩张中与数百年来始终集傲慢、自大、贪婪为一体的撒克逊强盗们所无法调和的矛盾,摩洛哥问题不过只是点燃这个火药桶的一根导火线!只要我们的百万大军进入比利时边境,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英国人绝对不会坐视我们在西线的进攻,他们必定会采取战争举动。”
威廉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沉默半晌,他却是发现自己想要提出的论据显得是那么的软弱乏力。基于亲戚关系和血脉姻亲所作出的推断,即便是连他自己也难以完全笃信;在德国对法国宣战之后,英俄两国有极大的可能将被迫拿起武器,投入到对同盟国的战争中去!
清英放缓了语调,道:“所幸的是,当前的海上格局对于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劣势。俄国那3艘塞瓦斯托波尔级战列舰舾装进度缓慢,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能完全竣工;而一旦战端开启,他们几乎无法在我们的封锁下独立制造出合格的大型轴承和相应的维克斯制356毫米舰炮。因此,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在波罗的海只需面对由拥有留里克号战巡和3艘前无畏组成的俄国舰队,而我们的前无畏规模已经足以应对。在北海,我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征用日本那2艘尚未完全竣工的大型战列舰,用以充实公海舰队的战力。英国人那一大票超无畏舰都是火力充足但防护拙劣的畸形存在,攻守均衡的凯撒级完全能够以从容不迫的姿态昂然应对。”
威廉皱眉道:“不是还有一艘土耳其人的战列舰么?目前那条船的建造工程几乎已经全部完成,就只等着吊装维克斯的356毫米双联装主炮塔;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英国人是不可能向我们发这批货了。不过由于它的主炮座轴承是我们自己生产的,与克虏伯的炮塔子系统兼容,阿尔弗雷德(提尔皮茨)正在为它装上库存的350毫米双联装炮塔,留在公海舰队使用。”
“主炮塔可以换装,但这条船必须交到土耳其人的手中!”面对威廉惊愕的眼神,清英第一次在他面前以不容违逆的语气说道,“少一艘主力舰对我们而言并非是不可承受的损失,毕竟公海舰队已经拥有了大量装备350毫米重炮的超无畏舰;而德意志却能够以此为契机,将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奥斯曼帝国彻底拉入同盟国的阵容。一边是一条战舰,另一边是一个帝国,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做出不同于那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英国人的最明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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