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省,银瓶湖,小瀛洲岛。
黄妩站在岛屿的小港边,负手而立。眼下已经入夏,南方虽然天热,但小瀛洲岛位于大湖中央,水汽充沛,叫人只觉得清爽。微风过处,沿岸栽种的紫薇花落英缤纷,花瓣飘浮于水面,引得湖中游鱼纷至,好一幅花著鱼身鱼嘬花的动人之景。
远处正有一艘渡船行驶而来。黄妩眯起眼睛,就看见渡船的船舱中,先是走出了一位身着长衫的短发男子,随后又跟出来一名身着白色旗袍的动人女子。虽说离得远,让人看不真切,但那份婀娜姿态,看得黄妩忍不住微微失神。
渡船越来越近。黄妩回过神来,朗声道:“是共产党的朋友?”
“正是!”那名短发的男子一拱手:“在下是中央委员陆望,也是这次谈判代表团的主要负责人。您应该是黄妩?”
黄妩微微点头,目光却停留在白渔身上。白渔的表情清淡,没什么动作,但却让黄妩心头有一种被猫爪子挠着痒痒的感觉。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好看的人?
陆望则在心里想,果然没猜错。黄世尊没有亲自来谈判,毕竟九夏共产党这边也没有直接派出领导人来谈判,那么黄世尊也没道理亲自出面,不然岂不是低了一等?所以他派过来的,果然是黄妩。这就让陆望心头松了一口气,看来不必担心一言不合就被直接打死了。
他打量着黄妩。这位黄世尊最信赖的妹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剪着齐耳的短发,英姿飒爽,身上有一种独属于军人的硬朗气质。
渡船靠岸,双方代表团成员互相打过招呼。白渔始终没说话,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黄妩便主动开口问道:“这位是?”
陆望介绍道:“这是白渔,也就是我们东郡最出名的美人之一。她不是这次代表团的成员,但因为修为高强,应该算是......保镖吧。”
黄妩表情微妙。
她也有修为在身,但白渔境界实在太高,反而让她看不透白渔的真实境界。而且因为白渔的《万化生骨功》已然臻至化境,实际上已经脱胎换骨,非是人,也非是妖,所以黄妩也没能看出她的妖类身份,因而此时,对陆望的说法有些将信将疑。这么漂亮的人,真的只是保镖不成?
陆望打量着周遭景致,似有些感慨,道:“我在两江居住多年,小瀛洲岛也曾来过一次,按理来说,是我们对这里更加熟悉,没想到这次过来,竟然是你们做东。”
黄妩神情微动,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陆望这番话,确实有些意味深长了,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说他们这个“民主共和党”并非是两江真正的主人。
黄妩露出微笑,侧过身,看向小瀛洲岛上的西神峰,山上有高塔伫立。
她道:“八百里银瓶湖,乃是天下第一大湖,我很小的时候便听闻过此湖的传闻,说是湖中有三座仙岛,其中的小瀛洲岛上,又有一尊归真塔,塔有九级,高五十余丈,撑空突兀,跨陆府川,每层皆有匾额,初地坚固,二谛俱融、三明净域、四天宝纲、五云覆盖、一鳖负载、七宝庄严、八圣道支、九有情居。”
黄妩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江南风光,和西北实在迥乎不同,好山好水,让人来了就不想走。不过话又说回来,地域风光,能有南北之分,可是国家,难道能分成两半?”
“好见地。”陆望听出黄妩同样是话里有话,立时感到几分棘手。
黄妩道:“闲话就不说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有正事在身,那就直接步入正题吧。”
陆望道:“好。”
双方谈判的场合是岛上的一处豪宅,位于小瀛洲那座湖中湖边上,黄妩打趣似的说起,她来这里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湖畔仙子的传闻。陆望立马两眼看天,心里却在暗笑。多年之前,顾时雪曾于月下在湖畔练剑,这个所谓的仙子传闻,明显就是在说她。
第一天的谈判在一种相当微妙的气氛当中过去了。黄妩吧啦吧啦地列出自己这一方的条件,林林总总一共十几条,其中最核心的就是陆望猜测到的那三条。陆望说不成,然后罗列出自己这边的要求,也是十来条。双方坦诚地交流了一下意见,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没得谈。
打了一下午的口水仗,进展则是半点没有。随行的记者拍下了不少双方拍着桌子据理力争的画面,转头就开始炮制新闻,九夏两党陷入激烈争吵云云。
黄妩大概是也看出这样下去没有意义,就及时叫停,说今天先到此为止,明日再议。陆望说好,然后双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握手退场。
黄妩刚一离开会场,就看见白渔拦在过道上,开门见山地道:“能不能和我聊聊天?”
黄妩愣了一下,道:“想和我聊的不是你,是别人。应该是陆望先生吧?”
白渔震惊:“你看出来了?”
黄妩哑然失笑,用手扶了扶额头,道:“看不出来才怪吧?我.......算了
,你去和他说,我在棋圣亭那边等他就是了。”
白渔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她。
黄妩奇怪道
:“怎么了?”
白渔一本正经地道:“已经是饭点了,你们就在亭子里聊,不吃饭吗?”
“.......?”
黄妩觉得自己当真有点儿跟不上这个女人的思维。她迷惑地看着白渔,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道:“行,那就去岛上的邀月楼,我们边吃边聊。你是不是也要来?”
白渔严肃地点了点头:“来的。多准备一点,我很能吃。”
黄妩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她见过的男男女女都很多了,但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每一句话都在她意料之外的人。白渔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去,黄妩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阵。
黄妩在邀月楼一间雅座准备好酒菜之后,又等了片刻,陆望和白渔果然如约而至。黄妩心中有些微妙,她发觉自己下意识蹦出来的一个念头是:如果没有陆望,只有白渔一个人前来就好了。
黄妩道:“陆望先生,你特地让这位白姑娘来找我,难道有什么话,不适合在会场的时候当面说?”
陆望很自然地拉开一张椅子,在黄妩的对面坐下来,道:“不是说一定要避开别人,只是有些话,不适合在特别正式的场合聊。比如说,黄妩女士,我其实特别好奇,在你和你兄长眼里,我们这些革命党,到底是什么样的?”
黄妩眉毛微微挑起,道:“京城人皆称你们为绿匪的时候,我兄长却叫你们革命党。”
“我大致明白了。”陆望点了点头,道:“那女士你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们民主共和党是什么样的?”
黄妩道:“愿闻其详。”
陆望平静地说出两个字:
“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