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某个时空的欧洲人来说,继在14世纪中叶席卷全欧,造成了两千万到三千万人死亡的的黑死病大流行之后,接下来的15世纪,竟然又是一个灾难深重、死神徘徊的“瘟疫之世纪”。
1453年初秋,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的卡尔西顿镇,东罗马皇帝御用行宫
袅袅茶香弥漫在由清真寺改建的宫殿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射入室内,让白瓷茶杯泛起玉色的光泽。
望着手中的瓷杯和茶汤,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不由得有些出神。
——正当他在这里悠闲地品茶之际,外面的世界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不过,从整体上来说,一切事情都在朝着对东罗马帝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眼下,在“辐射防线”以东的那一小片欧洲土地,如今全部都被收复了——事实上,除了沿着马尔马拉海的一条狭长地带,欧亚大陆交界处的色雷斯地区,早已沦为了人类无法生存的辐射废土。没有任何势力能够越过被核废料诅咒过的死亡之地,跟东罗马皇帝争夺他势在必得的马尔马拉海沿岸“绝对领域”。
而在马尔马拉海对岸的小亚细亚,东罗马帝国也已经打下了几个立足点。例如扼守博斯普鲁斯海峡在黑海那一头出口的阿纳多利-希萨尔城堡,还有跟君士坦丁堡隔着一条博斯普鲁斯海峡相望,和圣索菲大教堂之间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的卡尔西顿和克里斯波利斯——在东罗马帝国的强盛年代,它们本来就是君士坦丁堡的卫星城镇。在收复卡尔西顿之后。皇帝就把行宫和朝廷搬迁到了这里,以躲避君士坦丁堡租界内那些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的干涉……这也是在帝国缺乏舰队和制海权的窘境之下。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不过,虽然版图的恢复势头颇为可观,但即使是把这些新近收复的土地统统加到一块儿,东罗马帝国目前的全部版图,还是只有区区数千平方公里而已,充其量也就是后世中国一个地级市的辖区面积。
截止到今天,绝大部分缺乏防御力、容易得手的小城镇,已经都被东罗马帝国再次拿下了。接下来需要攻打的目标,都是些难对付的硬骨头——首先是以难攻不落而闻名,在历史上曾经抵御过六万十字军的尼西亚城。然后是土耳其人在马尔马拉海沿岸的核心据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第一个首都布尔萨。接下来还有加里波利半岛对岸的恰纳卡莱。只有夺取了这三座城市,马尔马拉海才能再次成为帝国的内海。
以东罗马帝国目前的军事实力来说,想要达成这一战略目标还是很困难的。眼下的君士坦丁堡不要说六万大军,就连六千正规军都凑不出来。不过。皇帝对此并不是很担心,因为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铺天盖地的大瘟疫,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吞噬着这个世界的生命,帮助皇帝削减敌人的数量。
首先,早在细菌武器投入使用之前,君士坦丁堡市区内的疫情。就已经通过商船传播到了爱琴海诸岛。接下来,那些啃带有霍乱和结核病菌的干粮,披着浸染过鼠疫病菌的衣服,身后跟着各式跳蚤老鼠的土耳其难民,相继跨过了波涛汹涌的达达尼尔海峡。把瘟疫带到了他们的小亚细亚故乡。最后,活跃在东地中海上的意大利城邦商船。把病魔从东方带回了意大利本土,随即又进一步地播撒向整个欧洲。
短短几个月里,黑衣死神举着大镰刀的恐怖幻影,霎时间笼罩了整个地中海世界。
——鼠疫、天花、霍乱、痢疾……各式各样的恐怖疫病,在欧洲大陆上一下子统统都爆发了出来,从熙熙攘攘的港口都市,到最偏僻的小村落,全都无法幸免于难。有些庄园里的佃农甚至全部死光。
中世纪欧洲的城镇普遍面积不大,人口的居住密度自然很高,城内垃圾成堆,污水横流,并且市民对传染病的防治几乎一无所知,简直就是绝佳的瘟疫培育基地。更糟糕的是,在上次黑死病之后,犹如惊弓之鸟的欧洲人到处找寻病因,最后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错误结论:瘟疫都是由洗澡过度而引起的!
按照当时那些欧洲庸医的理论,水会削弱器官的功能,洗热水澡时毛孔完全张开,有毒空气就会进入身体。所以洗澡越多,越容易染病,只有不洗澡才能健健康康的,如果身上有一层厚厚的污垢,更是能够抵抗疾病侵袭……结果,曾经生意兴隆的公共浴室,全都被火速关闭,人们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沾水。到了1453年的时候,大多数地区的欧洲人,都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民终生不洗澡的“臭气熏天时代”!
如此一来,就导致这场瘟疫带来的损失,比上个世纪的黑死病还要严重——那时候的欧洲人好歹还经常洗澡,更加讲究卫生。而现在的欧洲人么……他们的房间普遍比他们的身体更加干净……
于是,从克里特岛到西西里,从威尼斯到热那亚,从罗马到西班牙,从马赛到巴黎,还有更加遥远的伦敦、哥本哈根、不莱梅和维也纳,到处都是尸横遍野,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浑身乌黑肿胀地死去。曾经繁荣兴盛的地中海贸易航路,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彻底停摆。据说还有很多水手全部染病暴毙的“幽灵船”,挂着破破烂烂的风帆,在浓雾弥漫的海面上飘荡出没,从而制造出了无数的恐怖传说。
在仿佛能够毁灭世界的病魔面前,为了逃避死亡,欧洲的医生们尝试着使用了他们能够想到各种治疗手段,从通便剂、催吐剂、放血疗法、烟熏房间、用火烧灼肿块和脓包,甚至用尿洗澡,但是死亡还是不断降临到人间。另一些虔诚的基督徒则选择向上帝祈祷,甚至用镶有铁尖的鞭子彼此鞭打,口里还哼唱着:“我最有罪”……但除了加速染病死亡之外,几乎没有谁能得到救赎。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所不在的死亡阴影,让民众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情绪,很多倒霉的犹太人和吉普赛人,被当作瘟疫的传播者而活活烧死。而少数头脑清醒的人,似乎意识到是动物在传播疾病,于是组织起来杀死所有的家畜,从牛马到猫狗,尤其是到处乱钻的老鼠,统统都一个不留。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在这一点上确实是做对了,很多传染病都是靠动物传播开来的。
但问题是,即使是这些欧洲的“智者”,也仅仅只想到了要杀死这些染病的动物,却忘了将它们掩埋或焚化,结果就导致城市的大街上满是猫狗腐败的死尸,腐臭的气味让人窒息,不时有一只慌乱的家猫从成堆的猫尸上跳过,后面一群用布裹着口鼻的人正提着木棍穷追不舍……而这些家畜腐尸滋生出来的虫蝇,又反过来进一步助长了瘟疫的蔓延……
总之,在1453年最炎热的月份里,欧洲基督教世界迎来了本世纪最为黑暗和恐怖的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