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与公主并坐同乘。
崔医女战战兢兢上了辇,又战战兢兢字斟句酌答疑:
-大中午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回殿下,奉召上鸣銮殿回话。
-鸣銮殿?早朝?哦对,好像听说今儿个尤其晚。找你们去做什么?
-回殿下,有要事须同太医局确认。
-张大人一人不能回话么?举太医局出动,何等要事?
-殿下恕罪。朝堂事,微臣不便多言。
有一搭没一搭,总归顾淳风是只黄鹂鸟,爱问闲事喜凑热闹,崔医女不觉得她是有心套话。
临近折雪殿,遥遥望见了云玺。
背影急匆匆,迈着小碎步,走在大路上。
顾淳风扬声唤她。辇停,云玺回身行礼,面上焦灼。
“崔医女给你找来了。”她努嘴示意。
云玺一愣,抬眼一看,“多谢殿下!”
“走吧。”
自然便得同回。
“是。”
辇轿再行,云玺与阿忆走在一处,顾淳风咂摸半晌,反应不对:
偷来的药怎么办?
一同入寝殿,云玺开箱藏东西岂不麻烦?那什么沉香木箱,应该就在寝殿吧?
各司其职。切勿多管闲事。阮雪音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她收心。不见得要这么快放。等她们离开再藏不迟。
还是不对。
不着急藏,嫂嫂这般掐着时间让云玺偷东西做什么?还说晕就晕?这么大阵势,怎么看都是要起阵势啊。
救命。她眨眼。就这么两个人在折雪殿排戏,给谁看?怎么救?
看戏的人已经到了。
顾淳风带着崔医女并云玺阿忆入折雪殿,前庭人不少。
候在头里的是碧桃,见她们进来,赶紧上前,
“殿下。君上、瑜夫人、张大人刚到,此刻都在里面。”
早朝散了?顾淳风眨眼。
又听碧桃向云玺,“棠梨姐姐在寝殿伺候着。”
云玺点头,下意识拢了拢衣袖,“夫人醒了么?”
“圣驾到之前,一直没醒。这会儿张大人进去了,还不知怎样情况。”
话音落,一名婢子忙慌慌跑出来,自然被截了问,说是要去太医局拿张大人的医箱。
“不必了。”顾淳风摆手,“崔医女已经来了,都消停些吧。”
遂带了人直往寝殿去。
果然都在。
崔医女拎医箱上前,与张玄几略说了几句,近床榻,摸脉观色,拿出银针刺了两处穴位。
“什么说法?”顾星朗坐在榻边,面色微沉。
“回君上,从脉象看,”该是顾忌场间人多,而顾星朗前几日下过禁言令,崔医女顿住。
“已经这样了,但说无妨。”顾星朗心下也打鼓。然方才已经问过,今早阮雪音没出门,也就没见过段惜润或上官妧。
那么此刻昏迷,不排除她自编自演的可能。
目标呢?他不确定,只能赌一把。
“从脉象看,”崔医女依言回话,“与三日前在挽澜殿情形相似。比那次略重些,所以夫人至此刻仍未醒。”
便在这句“未醒”话音落处,阮雪音缓睁眼。
“你吓死我了。”顾星朗靠近,低声。
她模糊着表情递过去半道目光。
云玺亦候在床头,两步上来扶阮雪音坐起。
放了么?眼神问。
还没。眼神答。
阮雪音转回目光向顾星朗,“这是怎么了?”
“又晕了。”他微蹙眉。
阮雪音恍然,“那会儿正同淳风在说话。”
“可不,”顾淳风适时接上,“说着说着便不对劲起来,眼皮直耷拉,然后开始坐不直,我正问呢,她一栽栽到了茶桌上,给我吓坏了!”
这话听着不像晕倒。像猝亡。阮雪音把持住表情。
“从上回到今次,期间夫人还晕过么?”崔医女问。
“完全不省人事,仿佛就这两次。”阮雪音答,看一眼云玺,以作确认,“但晕眩感时时有。细究起来,此症状出现也有日子了,从夕岭回来后不久便开始有。”
云玺眨一瞬眼,“是。五月上旬回宫之后,夫人便时不常言发晕,一直以为是季节变化又兼夜里休息不好所致。”
“之前却没听你说。”顾星朗柔声。
“我时常半夜观星,君上知道的。”阮雪音也柔声,“睡眠有缺导致白日晕眩,也属平常。”
“但夫人脉象波动,气血紊乱,却非寻常睡眠之症所致。”崔医女道。
“是。”阮雪音轻道,“也是三日前挽澜殿晕倒,才觉得不对,最近两日,又见严重,眩晕感亦比之前来得猛烈。”
分明没有。云玺心道。然话引至此,这戏该怎么演,分明已清晰。
她连点头,从旁附和。
“臣开出的汤饮方子,夫人近来可有按时服用?”
“有。”云玺答,“每日早晚两次,不曾断过。”
崔医女蹙眉,朝顾星朗一拜,退至张玄几身侧,低声似作商议。
“珮夫人这病症来得古怪,”纪晚苓一直在旁未作声,此时终开口,“连太医局都瞧不出因由,怕是真有隐情。”
阮雪音闻声转头,“瑜夫人此言何意?”
纪晚苓看一眼顾星朗。
后者沉吟片刻,没反应。
“朝堂上闹出这般动静,臣妾以为,彻查此事,对珮夫人而言未必不是好事。”纪晚苓再道,依旧向顾星朗,
“君上越护,越惹人猜忌。专宠再被诟病,毕竟只是隐患;天家传承遇阻,却是真正国本之题。珮夫人独承宠日久而至今无喜,臣工们如今又接到这样的密报,”她沉声,
“必得有所交代才是。”
“什么密报?”阮雪音也向顾星朗,不解问。
半刻安静。
张玄几同崔医女亦停了低语。
顾星朗缓声:
“今早御史司和审刑院同时上奏,昨夜都接到一封密报,说,”他凝眸望阮雪音,
“说你精于医理,入宫时肤色与疤痕便是用了膏药奇术。如今独宠却长久无喜,并非无福,而是有意为之。”
他这番话说得慢而沉,难辨情绪,很容易叫人觉得,是生了怒气。
完全合理合景况的反应,确是场面高手。阮雪音心下踏实,又莫名不安。
且先演完这一场。她撇开心绪,掀了锦被下地跪拜,
“君上明鉴。臣妾师出蓬溪山,习了些技艺,也的确略通医理。但避孕这种有碍天家传承之事,三日前在挽澜殿已经面陈过,臣妾不敢做。”
她双手交叠置于地面,以额相触,行了大礼,
“绝无此事。”
顾星朗静静看她跪伏于近处,半晌不言。
“有无此事,”纪晚苓叹气,“君上,当搜便搜,当查该查。若珮夫人确实无辜,查证后定论,也好还其清白,且正朝堂视听。”
阮雪音闻言起了上半身,依旧跪着,转而向纪晚苓:
“瑜夫人言搜查。如何查,搜什么?”
纪晚苓再看顾星朗。
“密报中称,你自有避喜之法,那么用药是少不得了。”顾星朗答,依旧慢且沉。
“所以瑜夫人的意思,”阮雪音依旧看着纪晚苓,“是要大搜折雪殿?”
“清者自清。”纪晚苓答,“经过此查,以后前朝后宫再不敢乱嚼舌根,是一劳永逸之举。一时委屈和长久清誉,孰轻孰重,珮夫人自会衡量。且此时早朝未散,一众臣工们,还在鸣銮殿上等说法。”
居然真的没散。所有人还在鸣銮殿。她回头看顾星朗。
“你晕倒,动静甚大,直接传到了前朝。”慢且沉,语气难辨,“彼时太医局的人刚退,还在议密报之事,不少臣工谏言,珮夫人身体有恙,该请张大人亲来诊治。”
亲来诊治,亲来确认有没有秘药奇术,顺便大搜折雪殿。
“兴师动众,臣妾惭愧。”阮雪音淡声,“五月回来至今,前朝喧嚣已久,从专宠之过到国本之题。臣妾人在后宫,有口难辩,如今密报至,要查要搜宫,”
她越说越慢,
“臣妾突然在想,或许真的是好事。”
顾星朗凝眸看她,面上无波澜。
“珮夫人既无异议,”纪晚苓声音也淡,“君上,是否按规矩办?”
顾星朗未及回应,阮雪音再道:
“臣妾领受。但有一请。”她面朝顾星朗,再次叩拜,
“总归要搜宫,要查病症因由,诸位臣工又在前朝翘首以盼,恳请君上允准,许臣妾上鸣銮殿当着各位臣工的面由张大人确诊。”她伏于地面,声音瓮在袖摆轻纱中,
“至于搜宫,也容我们都离开折雪殿后再进行,以示公正。结果如何,到时候,请负责搜宫的大人直接呈报至鸣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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