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在里间,地上铺着一层白色羊毛毯,萧洄光着脚踩进去,脚背深深陷在里头。
他越过床榻,径直走向衣柜。
打开。
属于另一位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砸过来,萧洄瞬间涨红了脸。指尖在颜色形式不尽相同的锦衣上依次划过,最后选了一身水蓝色锦衣。
晏南机骨架比他大,身量也高,即使是穿对方少年时期的衣服也有些不合身——宽大的袖袍将他两双手整个遮住,腰带大了一圈,肩领更是完完全全塌了下来。
萧洄几乎能想象得出,对方穿这身衣服的模样。他穿着不合身的那些地方在对方身上有多妥帖,多具有美感。
那些他未曾听说过的、未曾见过的画面如同电影胶卷一般一幕幕出现在脑海。
身未至,但心领神会。
萧洄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如此大的体格差距。
这是晏南机的房间,是他住了十八年的房间,里头装满了一个男人所有成长的痕迹,他现在穿着别人的衣服在别人的房间想着别人以前的事。
莫名的羞耻感迅速占领全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过电般从脊椎传至后脑勺,他没搞懂,就是换个衣服而已,为何会想这么多。
萧洄麻溜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
陈沅沅和晏无引回来时没淋着雨,但他们还是收拾了一番才让人将萧洄带过来。
一见着面都双双愣住。
“天呐,我头一次知道西川的身材竟这般高大。”陈沅沅捂着嘴,冲晏无引小声道。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萧洄的眼神充满歉意:“不好意思,让你在府里等了这般久,可有累着?”
萧洄拱手道:“谢王爷关心,我……很好。”
少年垂下手,袖子又丝滑地重新落下去。
林嬷嬷带着丫鬟们上来奉茶,萧洄坐在一侧,轻声对给他倒茶的婢女说了声谢谢,闹得那位婢女脸红不已。
萧洄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十分清楚自己的姿色勾人。
陈沅沅将他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顺眼,她一直就想要个这般的孩子。晏南机小时候也这般可爱,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越长越懂事,完全跟可爱沾不上边了。
她一心想要一个会撒娇的贴心小棉袄,但那回产子太凶险,晏无引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再生一个。
她只能看着别人的棉袄,心生嫉妒。
如今来了个萧洄,还是自己儿子破天荒带回来的人,陈沅沅乐得做梦都梦见“娇娇”娇娇地喊自己娘。
但她没敢将这事儿说出来。
“小洄啊,我都跟守卫和林嬷嬷打过招呼了,以后长公主府的门随便进,不用特意下拜帖。”陈沅沅是个洒脱性子,向来看不上文人书生这般繁冗的礼节。依她之见,关系好的人,就是要这般随意进出。
萧洄眼睛弯了弯,“长公主真性情。”
陈沅沅就听不得他这一声见外的称呼,“不用叫我长公主,你若能接受,可唤一声伯母。”
萧洄也不扭捏,甜甜地喊了声:“伯母。”
他道:“小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伯母和王爷能够帮帮忙。”
以前不知道谁说过。
笑容是一个少年最大的利器,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少年。
陈沅沅几乎沉溺在少年花一样的笑容和一声声甜甜的“伯母”中,还没说是什么忙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对此,深深了解她脾性的晏无引已经见怪不怪,他同样细心地听着,会在二人交谈略有纰漏之处出声提醒,其他时刻都是安安静静的。
萧洄此次前来,为得是郊外那些地。
她希望长公主能拜托皇后娘娘一起帮忙,跟那些王公贵族商讨一下。
晏无引很少说话,一个时辰过去,全是陈沅沅和萧洄尽兴的交谈声。萧洄说累了,喝了口茶润口。一直同他说话的长公主也好不到哪去,嗓子都快说哑了。
萧洄敏锐地注意到,一旁的晏无引虽然看起来存在感很低,但在谈到大事时陈沅沅会习惯性地看向他,然后毫无意外会得到一个温柔肯定的眼神。
晏无引好像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他会在陈沅沅口干的时候递上茶杯,说累的时候递上一个靠枕。他对她永远温柔,永远信任。
萧洄突然想起那日在京郊外的茶棚,晏南机也是这般细致地替他烫洗了茶具——明明在那之前他们只同桌过一次。
都说子肖其父,不知道日后晏南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怎样的一个人。
萧洄很轻地蹙了下眉,都没注意到杯子里的茶已经喝干了。
……
一番交谈完毕,萧洄看了眼天色,起身道:“那便有劳伯母了,天色不早,侄儿就先回去了,若是还有疑问,可派人告知一声。”
“这就走了啊?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吗?”陈沅沅下意识留他。
萧洄一笑:“天色已经很晚了。”
“没事嘛,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在我府上住下。”长公主道,“我们多的是空房间,随便你选,或者你想去西川房间也可以。”
“谢谢伯母的好意,只是真的不用了。”萧洄婉拒。
看出少年的为难,晏无引拉了她一把,很轻地摇了下头。陈沅沅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到了嘴边又变成:“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