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摆手,笑着撵人,“行了,快回去给家里报喜吧。婆娘们一高兴,给你们炒两个好菜,还能喝碗酒好好犒劳你们一下。”
“哈哈,老爷子说的对!走喽,回家了!”
“回家,回家!”
来时沉甸甸的担子,变成了荷包里鼓鼓的银钱,众人的脚步踩着夕阳,轻快之极。
钱是男人腰,也是底气。原本被繁重的活计压得塌下去的脊梁,这会儿完全直了起来。
不必说,盼了一日的老少和妇人,盼回了男人,家里立刻就热闹的开了锅。
第二日的北茅县城,又延续了这份热闹。
人活在世,无非是四件事,衣食住行。
荷包里有了银子的农人们,愿望也很朴素,给闺女买块花布做袄裤,给媳妇儿买根簪子,给爹娘买点心烟斗儿。
就是再节俭的人家,这时候也要多割二斤肉,好好炖个添肉片的荤菜,犒劳一下全家春夏秋三季的辛苦了。
碰上家里有些底子的,再添了这么多的进项,就开始张罗着趁着价格便宜的时候,买木料买砖瓦,放到春日播种完,就要盖新院子了。
还有给儿子张罗聘礼的,给闺女置办嫁妆的。
总之,冷清了好些日子的北茅县,因为卖了稻米,因为农人们兜里有了银子,难得的热闹起来。
有闲人见此,自然要打听原因。于是,楼县令支持林家带着十里八村的乡亲育秧种稻,如今大丰收,稻米卖了高价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但凡长了脑子的,谁都看得出,这件事里,楼县令不过是个好看的幌子,事情底细是林家带着大伙儿发了财。没人清闲到揭了楼县令头上的光环,却对林家再次刮目相看。
有人好奇被周山长都称赞的北茅冷水米,到底味道如何。
结果林家仿佛是安装了眼线在城里,第二日,但凡送了书籍到京华堂图书楼的人家,都得了林家人亲自送来的一袋冷水米。
虽然不多,每袋只有十斤左右,但足够一家人吃个三五次了。
偶尔有人特意仔细算了一下,整个县城,一百多家,足足一千多斤白米啊…
这还不说方家和曲家、程家、顾家,这几家同林家交情更好的,定然得到的更多。
林家好大的手笔!
不说北茅县这里如何热闹,只说林大河在家停留几日,带了一些新米又回了府城。
他也是不遗余力的为家乡的冷水米做宣传,平日有些来往的人家,他都送了一些上门。甚至放出些风声说,林氏点心铺子里,得了所有老人孩子喜欢的蒸米糕,就是冷水米所制。
高价买了稻米回来的米商,更是跟着煽风点火。一时间炒的府城内外,无人不知北茅冷水米的大名。
北地天寒,三年里几乎两年不收粮食,即便是耐寒的高粱和谷子也不成,如今居然种了稻米,而且听说味道还不错。
所有人都是好奇,自然要买一些回家尝尝。
不想,这一尝就停不下来了,确实比南边的粳米要肉厚好吃啊。
倒不是说南方的米,全都不好吃,天下闻名的碧粳米就是出自兴州,但碧粳米出产极少,每年只供给皇宫,普通人根本吃不到。
可冷水米不同,味道好于普通粳米,价格又不是贵的离谱。只要家里有些底子的,都吃的起,也吃的到。
于是,北茅冷水米,不出意外的火爆起来。
几个粮商合伙从北茅买了十几万斤的稻子,舂米不过十万斤出头,几乎没过一月就被抢光了。
粮商们眼见如此,就跑去堵了林大河,软磨硬泡,到底逼着他又一同回了一趟北茅县。
各家各户看在林大河的颜面上,刮了米缸底,拿出了留着过年走亲戚的存粮,好赖又凑了一万斤,以高于市价一倍的价格卖给了粮商们。
但粮商们怎么可能满足,他们原本跑这趟,盯着的就是林家的粮仓。
林家种了百十亩稻米,得粮六七万斤,当日才卖一万斤,如今手里还存了绝大部分,若是能挖走一半,也是不少赚啊。
可惜,林家热情招呼粮商们吃饭喝酒,提到卖粮,林老爷子就把脑袋摇得厉害。
待得劝着再深了,老爷子直接带他们去京华堂转了一圈儿。
一百多孩子们,坐得腰背挺直,整整齐齐,春日的小树苗一般生机勃勃。
老爷子只说了一句,“北茅的土地,种出了北茅的冷水米,最该供给的是北茅的孩子。他们是北茅的希望!”
都说无奸不成商,但粮商们被金银同化的有些冰冷的心,也忍不住为了这一句话温暖起来。
都说林家仁义,都说林家厚道,他们之前也不过是听说,如今可是真切看到了,听到了。
林家免费供给这些孩童读书吃住,若是卖了冷水米,买粳米回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林家偏偏不肯,一定要留了最好的给孩子们。
放着起码千百两的差价不要,这简直是“傻”。
可这份傻,却让他们什么都说不出,心里又佩服万分…
粮商们带了满心的复杂走了,留下的是冷水米更响亮的名头,外加家家户户坚定明年继续扩大种植的决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北地的天气说起来也是同百姓一般脾气,急得厉害。
卖完粮食,众人抢着收秋菜,储秋菜,收豆子,晒菜干。
这般,不过半月,天上就落了雪。米粒一样的雪花,洋洋洒洒从天空打着旋落下,被还没来得及冷心的空气一暖,不等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汽。
学堂里刚刚放了学,孩子们背了书包往家走,自然不肯放过这样初雪的好日子,一边在雪里疯跑,一边高声笑闹,惊得忙着衔草和羽毛垒窝的鸟雀,四散惊飞。
大人们则没有这个闲心,今年家里养了鸡,冬日多了一口灶要烧火,自然需要打更多的柴禾。
老少妇人们则忙着准备一家人的冬装,棉袄棉裤,棉鞋棉手套,也是累的头昏眼花。
只有县城里的富贵闲人们,早早烧了炭盆,然后开了窗子,一边赏雪一边饮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