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底舱,潮湿无比,人体的汗味无法挥散,空气又粘又臭。奴隶桨手们在皮鞭、弯刀和鲨鱼的威胁下努力划桨,汗液从通红的肌肉表面,变成湿热的蒸汽,充塞整个底舱,高温、潮湿、封闭、人和人挨挨挤挤,每个人都拼了命的张大鼻孔,张大嘴巴,呼吸维系生命的空气,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双手必须一刻不停的摇着桨,透支自己的生命,让船维持高速。
与活地狱般的底舱判若云泥,船长室的精致、高雅,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哈立德搂着妖冶的波斯胡姬,哈哈大笑:“瞧,底舱的贱货,不是把速度提起来了?见鬼的汉船,等老爷到了琉球,只怕你们还在占城慢慢爬吧!”
“哈立德这个混蛋,我一定要让他栽个大跟头!”后面的汉国商船队上,祝季奢捏着拳头,恨不得将前方加速远去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砸成碎片。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在给了德里苏丹国宰相十枚大汉金币、三套精致的玻璃酒具之后,他吐露了实情,一切都是这个叫哈立德的阿拉伯商人在捣鬼!
祝季奢很想追上去,问问这个阿拉伯商人,在商言商,一切以诚信为本,双方大可公平竞争,为什么使如此下流的手段?
这个时代,中原商人的诚信还没有被破坏,威尼斯旅行家马可.波罗,和阿拉伯大旅行家伊本.白图太都曾在游记中感慨:“中国的商人,把诚信视为生命,仅凭一句口头的约定,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执行合同,欧洲/阿拉伯的商人,在他们面前应该脸红才对。”
所谓一诺千金,正是汉商的风格,利用土王势力打击对手,实在为祝季奢所不齿,可汉商船队都是用的福船,载重量大、货舱宽广、风帆巨大,都用风力,比阿拉伯船跑得快,但对方划桨加速,福船就追不上了。
而且,若是哈立德早半天到了琉球,不知道自己满载印度长绒棉而归的王大娘子,岂不是高价买下他的棉花,白白被宰上一刀?
如今皇上成立了华商协会,搞贸易的祝家、交通矿业的郑发子、食品渔业的洪梅氏和纺织业的王李氏,还有那许多大大小小的华商,都集在会中,大家同气连枝一致对外。若是让王李氏吃了亏,将来会中怎么好意思见面?
祝季奢未免有点着急。
“表兄何必如此?待他到了南洋、大汉疆域,还不是任我们摆布?”李鹤轩轻轻摇着折扇,眼光投向前方渐渐远去的阿拉伯船,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惨惨的笑。
祝季奢去德里苏丹国,是为了打开进口印度长绒棉的商路;大汉的情报司司长,则是在那里的商务代表处,安置情报人员,一则监视德里苏丹的动向,二则把触角伸向西北面更远的地方……
哪知无往不利的李大司长,居然在德里苏丹国被区区一个阿拉伯商人摆了一道,虽说很快搞定,甚至借着这个机会搭上了德里苏丹国宰相的天地线,但对于李鹤轩来说,实在算得上一个奇耻大辱了。
祝季奢闻言却是一惊,语重心长的道:“贤弟何必如此?大汉律法森严,皇上明察秋毫,若是为了愚兄一口气,贤弟就要公报私仇,将来若是被人揭发,你我兄弟如何自处?且皇上待我等推心置腹,于我祝家有再造之恩,虽肝脑涂地而不能报之万一。贤弟所言,愚兄断断不敢领教。”
李鹤轩哧的一声笑:“谁说我要公报私仇?”
“主人,前面就是马六甲,我们是停船给三佛齐交税,还是?”艾尔比恭恭敬敬的问哈立德,他没说出口的,就是仗着船大速度快,强行冲关,反正三佛齐的船小速度慢,这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他们既拦不住,也追不上。
哈立德得意洋洋的道:“冲关,冲过去!穆斯林的铁蹄,从埃及踏到印度,连天下无敌的蒙古人,也在艾因.贾比败给了真主之剑马木鲁克,小小的三佛齐,又能奈我何!”
他已经算清楚了,这次冲关,不但能赖了三佛齐的税收,还能节约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停船检查、查验货物、缴纳商税,一个时辰还算快的!
而那些傻乎乎的,讲什么狗屁诚信的中华商人,就让他们停下来慢慢交税吧,这样我就更能赶在他们前面,到琉球去宰王家纺织厂了!
马六甲,还是两个月前离开时那幅样子,几条破破烂烂的小舢板横在海峡当中,一座大点的岛上,建着座屋顶漏雨四壁透风的水寨。
艾尔比站在船头,尖尖的鼻子冲着天空,他完全不把三佛齐这点可怜的海上力量放在眼里,自己都快要被新柯沙里灭了的国家,还想霸着马六甲收税,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要说那称雄海上的大汉,收点税嘛,我还不敢逃,你这三佛齐,不冲关逃税,都对不起咱们阿拉伯人沙漠强盗的名声!
加快速度!底舱,贝都因武士疯狂的抽打奴隶桨手,开始有桨手面色发白,无力的倒下,然而他们并不收手,更加凶狠的压榨着桨手们的生命,把船速提到最高。
乘风破浪啊,艾尔比享受着扑面而来的海风,对面的几条小舢板,无奈的让开了海路,和巨大的阿拉伯浆帆并用船碰撞,简直是自取灭亡!
轰!轰!轰!艾尔比正在得意呢,忽然听得海面上传来了一阵阵的炮声,他身子一震,差点摔下海去。
“怎么了,怎么了?”哈立德从船长室跑出来,惊慌失措的问道:“遇到海盗了?不,海盗哪儿来的炮,这是大汉海军!”
大汉海军,怎么会出现在三佛齐海域,并且鸣炮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
就在此时,从水寨后面转出了两条护卫舰,洁白的船帆吃饱了风,尖利的船首劈波斩浪速度飞快,舷侧的炮窗打开,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船头上,海军军官手执铁皮大喇叭吼道:“对面的阿拉伯船听着,你们侵犯了大汉属国三佛齐的海域,请立刻停船,否则我们将发射炮弹!”
好汉不吃眼前亏,那汉船上装着几十门炮,一轮齐射就能把自己这条巨大的阿拉伯船送进海底,要跑也没人家剪式船跑得快,而且大汉海军从来说一不二,要打就打,哈立德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赌大汉海军的勇气。
船,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想逃税吗?如今我国有大汉天朝保护,你们这些坏蛋可放明白点!”三佛齐的征税官,挺胸凸肚的走上阿拉伯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风光过。
是啊,过去这些横行霸道的阿拉伯人,仗着船大船快,从来不把马六甲海峡的守护者放在眼里,想冲关就冲关,想逃税就逃税,几时有过乖乖停船,接受三佛齐官员处罚的机会?
但在跟着他上船的大汉海军南洋分舰队太平岛号护卫舰舰长王财仁眼中,三佛齐税务官的表现,未免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
“那怎么敢呢?我们是守法商人,从来不敢胡来的!”哈立德话是对着三佛齐税务官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大汉海军护卫舰上黑洞洞的炮口,不由自主的擦了把冷汗。
“哼哼,那也不见得!”税务官冷笑道:“没有天朝舰队的时候,你们不就是冲过去了,几时交过商税?”
哈立德点头哈腰的道:“对着真主起誓,小人从来不曾逃过税,今天是我的管家喝了酒,没有及时停船。”
笃信真主的人会喝酒犯戒?不仅税务官,连王财仁都忍不住笑了。
主人尴尬,正是仆人替他分忧的机会。艾尔比带着一身酒气,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尊敬的税务官,嗝,我刚才没有看见您的水寨,嗝,对不起~~”
他打着酒嗝,满面通红,不知道喝了多少斤的波斯葡萄酒,才醉成这个模样。
“好吧,算你们运气好,本官今天不和你计较!”有大汉天朝的海军帮忙,税务官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所以心情好得很,不和狡猾的阿拉伯商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哈立德向着王财仁鞠躬道:“汉军的炮舰,能不能把炮口掉转开?万一走火了……”
“好吧!”王财仁是配合征税的,不是来打仗的,他同意了阿拉伯人的要求,手一挥,身后的护卫舰就关上了炮窗,收起了那些可怕的武器。
税务官进到二层甲板的货舱,把货物一一点验之后,告诉哈立德:“货物总值大汉金钞八十五万元,你应该缴税八万五千元。”
什么?哈立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汉才征十分之一的税呢,小小的三佛齐,以前都是百分之三的税,今天怎么涨到了三倍多?
上涨的税收,有五分之一属于三佛齐给大汉的贡礼,不交,就是和大汉作对。王财仁大手一挥:“弟兄们,打开炮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 target="_blank"></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