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回到自己的住处,一头扑在床上,狠狠喘了几口气。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玉壶试探着说:“姑娘,你可是乏了?宫里没出事吧?”
邵循衣服也不脱,直接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我累的很了,回头再说,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歇息。”
璃珠瞧着邵循神情有些不对,小心翼翼道:“我替姑娘换上寝衣吧,睡着也舒服。”
邵循其实根本不像睡觉,而是终于腾出空来梳理思路,便摇了摇头:“你们出去罢。”
等几人无奈离开,邵循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她能搜集到的信息不算多,因为当了吴王的侧妃之后,能出门的会很少,几乎被吴王妃牢牢的锁在后院,基本动弹不得。
偶尔几次出门,都是赵言栒那边主动要带她或者宫淑妃召见,齐氏找不到理由推脱。
但那时邵循过的浑浑噩噩,只想一个人寻清净,既不想见赵言栒,也不想应付淑妃,要不是出府能暂时避开齐氏,她说不定一步也不想动。
但即使如此,朝堂上的大事还是听赵言栒说过几嘴。
当时皇子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储君的热门,特别是大皇子出了事之后,更是炙可热,但是没过几年情况就起来了变化。
原因就是宁熙帝一直没有表态。
按照惯例,若是皇帝真的满意一位皇子,想要立他为太子,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有所暗示的,要么就是大封母族,要么是拔耀其师,要么就是加封其母,最次也要隔差五当众夸奖一番,说几句“此子类朕”之类的话。
但是到了皇子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册封,没有升迁,甚至连夸奖都没有,平平常常的如同待任何一个子女一样。
随着时间过去,淑妃开始着急,迫不及待得想给儿子选妃,一方面宣告皇子成家立业已经完全成人了,另一方面也是她的母族邵氏始终没有在立储上表现出太大的支持,或许在暗地里有些许偏向,但大多时候,面上还是做到了对几位皇子不偏不倚,她本该最忠实的盟友不太得力,自然而然就会寻求别人。
她选了几个出身世宦大族,家里能人辈出,祖父或者父亲都身居高位、握有实权的女孩子,旁敲侧击的想让皇帝下旨赐婚,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两仪殿那边并没有理会,而是在皇子满了十八岁后,不紧不慢的选了个相貌品行都不错的女孩子指给了他,同时下了封他为楚王,令他出宫建府的圣旨。
楚王妃家世也不坏,祖父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可惜才品的官职实在很难让淑妃满意,这甚至比吴王妃齐氏出身更低。
没有人是傻子,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明白了,皇帝要么就是不满意皇子,要么就是压根还没有要册封储君的意思。
皇子被之前众人的期待和吹捧架在了半空,想下都下不来,处境也开始尴尬起来,比大皇子好不到哪里去。
邵循的记忆停留在四、五年之后,那时她和齐氏有了一点小争执,齐氏又一次借口发难,只是这一次打的重了些,她的脸几乎被那几巴掌抓烂,疼的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下去昏死过去。
……说不定不是昏死过去,而是真的死了也说不定。
邵循此时有些迷茫,她当然感谢上天让她及时——好吧也不是完全及时……想起了这些事,真正规避了一次泼天祸事,但是之后呢,她应该做什么?
报复齐氏?
可是齐氏现在什么也没做,按照现在的状况发展下去,邵循绝不会再次成为大皇子的妾室,要是大皇子行事再检点些,不要主动招惹,齐氏对不是情敌的女人都相当和善,对于邵循她不光不会为难,说不定还要好言笼络,以求交好英国公府。
这样的人,报复起来有什么意思?
报复淑妃?
不说她的能不能伸进宫里,就算邵循有那个能力,报复淑妃唯一的法子是对皇子下,最好让他永远失去成为太子的会。
可是这个表哥实际上对邵循很不错,人很和善,也不难伺候,见了邵循说不了两句就会脸红。
上一世邵循出了那样的事,他不像其他人一样鄙夷不屑,反而多有怜惜,还曾偷偷跑过来特地安慰她,之后更是苦苦哀求淑妃,求她不要将邵循嫁给大皇子,在那种情况下还说过想要娶她为妻的话,言语间没有半分嫌弃,这事当然没有成功,但是能有这份心也着实难得。
淑妃确实可恨,但是打老鼠必定会损及玉瓶,这让邵循……如何下得了?
还有家里和淑妃的亲戚关系、将来必然会重燃的夺嫡之争,诸皇子与邵家微妙的关系,每一件事都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想要快刀斩乱麻,单挑出淑妃一个而不对其他人造成影响简直是异想天开。
邵循越想越头痛,后来干脆不想了,反正这份记忆已经让她避开了最大的一次磨难,如论如何都是赚了,再多考虑其他,不过是自寻烦恼。
想开了之后,不一会儿她就和衣睡着了。
丫头们进来一看,以为她是累的很了,也不敢惊动,替她略盖了盖被子,就出去了。
困扰了邵循许久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心惊胆战了一整天,又在药力的作用下做了……一些事,这些都耗尽了她的体力。
邵循昏沉沉的睡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晨都没有醒,玉壶刚要替她去正院告个假,那边就派人来传话。
原来邵琼昨天也收到了些惊吓,半夜更发起热来,闹的邵震虞和郑氏一夜没睡,今早就免了众人的请安。
一听这话,玉壶想了想还睡在床上没有半分意识的邵循,立马请来人稍等,她亲自拿了钥匙开了琅玕小筑的房,选了些贵重滋补又吃不坏人的药材出来,交给了正院的人。
“我们姑娘一听二姑娘病了,急的什么似的,立时就要起身去看望,可是她自己从宫里回来之后身上也不大好,我劝着她略缓缓,别带着病去荣安堂,要是过了病气去,岂不是害得二姑娘病上加病?这才把她劝下,但还是不放心的叫我拿了几包药材送去给二姑娘,千万让太医瞧瞧有什么能用上的,这才又躺下。”
说着递给那人一把大钱,这才将人送走。
邵循这一觉快要睡到晌午,醒来时浑身酸痛,险些下不了床,便吩咐璃珠叫了热水来沐浴,顺便换了这一身穿了许久的衣服。
半人高的木桶里加了热气腾腾的水,上面浮了一层厚厚的花瓣,璃珠将琥珀色造价不菲的香油滴了两滴进去,深吸了口气道:“这油主要是舒经活络的,味道虽香,但还是不如你身上自来的味道,要不是你不舒服,我都不肯用它。”
说着抱着邵循脱下来的衣服拿出去整理。
邵循正坐在水闭目养神,忽然听璃珠在屏风后咦了一声:“这衣服,怎么不太对?”
邵循腾的一下睁开眼睛,抓着桶缘转过身:“什么!?”
“这半臂的样式……”璃珠有些疑惑,“我怎么记得跟以前不一样?”
邵循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原本的上衣残破,已经拜托大内总管何晋荣帮着处理掉了,而穿回来的这一件……是宫里的!
她心里有些慌张,但是声音还是尽量保持了镇静:“原本就是这样子,想来是你记错了。”
璃珠茫然的想了半天,最后也没想起来究竟该是什么样式的,只能作罢。
而邵循则在心里想着,过会儿一定要把这衣服藏好,起码不能让平日里专管布料衣物的琉翠看见,她身上穿的一丝一缕,不是琉翠亲做的,就是经她精挑细选的,可不会像璃珠这么好打发。
经过这么一出,邵循也没心情泡澡了,洗干净就站起来走出浴桶。
璃珠连忙近前来替她擦拭,不想擦着擦着巾帕停留在了肩膀就不动了,邵循等了一会儿,没见璃珠继续擦下去,刚要开口问,就被她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乳侧。
这地方相当敏感,邵循险些被碰的笑出声来,她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笑道:“你做什么?”
璃珠拧着眉问道:”姑娘,你这里怎么有几个红印……还有一个都发青了。”
说着她将邵循转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边,发现不止这处,肩膀和腰侧也有几个深深浅浅的印记。
“这是在哪里硌着了?”
邵循原本跟璃珠一般茫然,可是当她自己的拂过腰侧的时候,她骤然想起了一个片段。
……
邵循的脸不知不觉绯红了一片,不知是热水泡的还是别的原因,心里尴尬至极,只能拼命的想点别的来覆盖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嘴上还要似是很正常的敷衍璃珠:
“我在御花园摔了一跤,撞到了假山上,可能是那个时候留的。”
单纯的璃珠不知道自己姑娘正尴尬的抬不起头,很轻易的相信了这个解释。
又过了两天,邵循终于整理好了心情,决定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该放下的放下,该警惕的警惕,该忘记的……就当作没发生过,这才觉得心里完全畅快了。
这天她正在练字,外面小丫头兴高采烈的通报:“姑娘,表少爷来府里了,现就在世子院子里,世子派人来请姑娘去说说话呢。
邵循一愣,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把这件还没解决的事忘的干干净净。
她停了停,不急不缓道:“我今天身上正不好,你去回大哥,就说改天吧。”
玉壶在旁边本来也正高兴,这时候不解的看着邵循:“姑娘……”
“好了,玉壶姐姐。”邵循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其实她现在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毕竟差一点当了她未婚夫的人,后来成了她的妹夫,现在时光倒转,一切恢复原本,可她能怎么办?继续和妹夫谈情说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