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议具体对策的时候,众人着实是开动了脑筋,一方面要注重实力,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影响。特别是欧战之后,从收回胶州湾、中日对抗、收回日租界、提高关税、进军天津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一方面固然是大涨中国人民的志气,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引起帝国主义的警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办事,着实是一种令人很难把握度的状态,这个时候,不光是考量政治智慧,也是考量执行的艺术。
以钢对钢是一种,以柔克刚也是一种,运用之道,存乎人心罢了。事情是一定要办的,权益也是要逐次收回的,保持一种进攻势头很不容易,有欧战这样的天赐良机更是难得。
“第一个,好办,咱们自己的事情,出台条例,严禁贵金属私自出口。”禹子谟敲了下桌子道,“征税嘛!禁止私自出口,不等于禁止出口,更不等于不准进口!现在出口税已经到了一个高度,贵金属出口,可以比照钨、锑等战略金属出口的关税,征收100%以上——只要能切实做到,保证没人敢动。至于进口,现在的情形之下3-5年不会有,我们先把外流的风险解决了,回头再解决内流的问题。”
“内流我还求之不得呢。”熊希龄大笑,“现在废两改元已经完成,银元兑换钞票的渠道也很少了,内流的白银要么只能换纸币,若想获得铸币收益,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总统已经说了,纸币就是个信用问题嘛,要保持温和的通货膨胀,那就让洋鬼子的白银进来嘛……”
众人大笑,用纸币套取别人的真金白银,这事情划得来。
第二条就比较棘手,下命令取缔外国货币容易,但执行起来就困难得多。《国币条例》已经颁行,但并不等于外币就能自动驱逐。众人一致认为,下令取缔一切外币,是和所有国家交恶的不良渠道,并不足取。况且,外币除了外资银行公开发行以外,在中国老百姓中也有不少人持有,特别是中产阶级和与外国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贸然废止,只能招致他们的抵制,给自己带来损失。
葛洪义出点子道:“我有3个思路可以化解这个问题。”
葛洪义的点子素来又狠又准,他道:“第一,是釜底抽薪,咱们也不说废除外币,但可以用中央银行的力量冲击货币市场。”
“兑换华元?”
“这个不太有利。难免有国人见利忘义,我们一方面把外汇换出去,他们转手又换回来。我的意思,直接兑换金银,银元也行。”葛洪义解释道,“目前各国货币还是和金本位挂钩的,只要我们动用政府力量公开抛售,必然会对银行造成冲击,银行究竟发行了多少货币,有多少准备金,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只要动用央行的力量,我相信对付一般的银行不成问题。这就给外资银行一个难题,接受兑换,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金银,不接受兑换,等于是宣布自身信用的贬值,会引起挤兑狂潮——上海滩有的是聪明人!”
“妙!”众人大赞,这几乎是用国家力量去冲击这些外资银行了,举全国之力,哪有不胜的道理?
“当然,也不是一窝蜂涌上。要有选择性,第一是俄国,第二是日本,然后是德奥,接着是英法,最后是美国……美国说不定不必冲击,只要其他全部宣布停止发行,美元自然也会失去市场的。”
卢布已经被冲击得七七八八了,日元在经济危机之后也是摇摇欲坠,德奥的银行在中国业务量不大,斗争的矛头在虚晃一枪之后,直接指向了英法。
“关于第三,兄弟有个法子,或许可行。”工商总长周学熙道,“欧战以后,进口急剧减少,出口猛烈增加,现在各类货物走俏,基本是有什么卖什么,这是难得的天赐良机,我认为可以抓住。不必通过行政命令,而是发挥各地商会的力量,当然,还要北方实业进行一些规范,要求他们在进出口时,利用本国银行开设国际汇兑账户。”
“好是很好,就怕有人不买账。”
“买账与否,嘿嘿……不怕他们不买账。”
“辑之笑得如此诡异,不知有什么神机妙算。”
“没有妙手,只有笨办法——查税!”周学熙义正词严道,“摆明了国内银行开户比外资银行省钱,若是脑子没坏,肯定开国内的,坚持要开外资,只能说明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查税就是可以用的办法,不怕他们不低头。”
“对!”这些招数可算是对了岑春煊的胃口,他对于不法可是有不少的切齿痛恨,“就要治理这些奸商。”
“很好。”秦时竹点头,“不能对他们太客气了,这办法我赞同,谁不服,先查税,查完了查资金流动,查劳动用工,我就不信,他们个个都是无缝的蛋。”
众人大笑,都说葛副总理手黑,其实总统腹黑,有过之而无不及。
针对第四条的招数,相对就要困难一些。因为,在其他领域都是外资银行挑头或者他们直接参与的事情,第四条的债券和股票,却是他们所间接参与的。而肆意发行,毫无根基或者业绩的公司,从本质上来说,不过是利用了外资银行在华的信用作为背书——不然,这些东西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各地上演。
针对这个现象,众人就陷入了沉思——道理说清楚容易,但事情办起来却不顺手。按照公司法的精髓,发行股票是允许的,这是正当的商业行为,只要不违法就行,但如何让民众识别到底是货真价实的股票还是徒有其名的伪造,却非常困难。
熊希龄想了半天,最后道:“兄弟有个法子,可以对此禁绝,要点是2条。第一条,凡是注册登记地为外国的公司,一律不得在华发售债券和股票,这一条直接会引起外国的反弹;第二条,凡是注册登记地为中国的公司,要发行债券或者股票,必须依法经过核准,但核准者是谁,还需要明确。”
秦时竹道:“也只能如此,虽然橡皮股票风波之后情形已经好转不少,但仍有外国冒险家企图空手套白狼的,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第一条,我赞同,5个方面都需要维护,不可能一条强硬政策也不出,那不现实;第二条,我认为有必要在财政部下面成立专门机构,比如,叫做证券监管委员会,不但要审核公司公开发行股票和债券的行为,还要对上海、北京、沈阳等地的证券、商品交易所进行监管,人选我有一个,可以让张嘉慠担当,级别相当于央行行长。”
“证监会?”唐绍仪点头道,“我赞同总统的提议,有个专门机构,让人放心,以后,证券有证监会,银行由央行管,海关有海关总署管,事情办起来就顺手多了,也不必秉三事事亲为,可以腾出手来集中抓财政。”
关于第五项,是民众和舆论反感最大的一个地方,外国银行和财团势力,动辄以手中财政权力为要挟,胁迫中央政府做这样那样,清廷一来是软弱无能,二来也着实在财政上受制于人,只能乖乖逆来顺受。现在民国底定,财政大有好转,熊希龄、唐绍仪等人便对这些情况一天都不能容忍,所以,对于第五条,他们的情绪更要激动得多。
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意见之后,秦时竹反而陷入了沉思,沉吟片刻后道:“我的心情和诸位一样,都极为反感外国势力对我们内政的干涉——无论这种干涉是政治的还是经济的,但是,问题也要一分为二地看,财政干涉的问题,大都是前清时节遗留下来的,通过当时的建设债券,已经置换了一部分,但还余留的那部分,尽管现在看来不尽合理,但还是有条约的,贸然废止或者单方面变更不太合理。”
葛洪义也道:“总统是老成谋国之举,我也不赞同尽废中外条约,路还得一步步走,不过,话又说回来,按照总统的意思,凡是没有正式条约认可的,我们一律可以不予承认。”
这一条,在海关关税上表现得尤为显著。辛亥以后,各国借口防止革命党夺取南方海关税收,提出要把所有关税都汇解至上海包括汇丰银行在内的三所外资银行。软弱无能的清政府被迫答应了,到了袁世凯手上,这个税收权还是没能够回来,在海关税收赔付以关税为抵押的各项借款后,剩余部分才交予中央政府——称为关余。
葛洪义的提议,点醒了众人,熊希龄当即就兴奋地表示:“明天以财政部名义发文,谓现在国内已恢复和平,中央政府也已担负起领导全国的重任,海关税收属于国家税收主权不可分割之部分,必须由我国掌握,从即日起,海关税收一律汇解到财政部,由财政部根据条约和外债情况统一安排支付……”
待得东方破晓,各项建设都有了明确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