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参谋总长告辞后,山本等3个人聚集起来商议才是真正的政治了。山本吩咐手下看紧门户,不然无关人士前来打扰后,让秘书拿出了一个包装得异常好的卷宗。
待卷宗完全出现在其余两人面前时,两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上面分明是一则用词庄严的军令状,而具状人居然是已经毙命的岗市陆相。
“怎会有……”斋藤实惊讶不已,所谓2个月和6个师团的保证是内部都众所周知的,但谁也不会想到首相手中居然有岗市的亲笔保证书,而且用词还如此诚恳。这份保证书的出面,使得事情的走向大不相同。如果只是内部流传而没有只言片语的证据保证时,陆军派大可以大造舆论,说这个保证本身就是海军系统迫害陆军的证据,不足为据,但现在既然有岗市亲笔书写的军令状,而且白纸黑字记载地如此分明,那陆军要是再敢拿这个做文章,分明便是找死。
“明天,这个东西便会出现在东京的各大报纸上。”
“这个……会不会不太妥当?”
“陆军目前的动态和情况妥当么?”山本反过来质询提出意见的军令部总长,“陆军不仅攻击海军,攻击内阁,而且还攻击一切持有理性态度的政治家,这不是真正的爱国赤诚,这是要把国家往歧路上带,是要将陆军意志凌驾在整个国家之上,是无视尊长,无视天皇的权威,我作为首相,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绝不容许整个国家制度和大政方针被一群不懂政治,只知道阴谋诡计,只知道玩弄权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马鹿说糟蹋。”
“但采用这样的方式,似乎……”
“你是在说方法么?斋藤君?”山本有些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下意识地说道,“你们今天应该已经看到了陆军的跋扈,看到了陆军的骄横。用提名权来威胁内阁,用不可能的支援任务来推卸责任,打了败仗都如此,若是打了胜仗,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只有采取这种激烈的方式,才能迫使政治秩序走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才能要求民众对他们承担的义务进行释怀……”
到了这个份上,军令部总长和海相已经成为陆海军阴谋的一部分了,无论他们同意与否,都已经深刻打上了海军系统这个鲜明的烙印,斋藤实苦笑连连,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接着干下去罢了……
当然,山本的话也是大体不错的,要迫使陆军低头,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不行,只依靠温和的劝告和说服更不行,必须掌握陆军的把柄,必须打到陆军的痛处——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陆军一方面不愿意承担责任,另一方面又要求将战争继续下去,更要命的是,还让人看不见其中任何的光明,这如何不让人心慌意乱?
最要紧的是,不排除陆军的干扰,对华和谈就没有办法推进下去,对关东州地区的维护更不可能继续下去,到时候,失去了关东州,赔上声誉,需要为之付出代价和下台的是山本和整个海军系,而不是办了坏事,什么贡献也没有做出的陆军。到这个份上,哪怕山本对陆军有更多的同情和爱护,也只能选择痛下杀手了。
吧这份军令状的内容先于满洲攻略失败的消息公开,可以在国民内部形成一边倒的思维模式——你看,是陆军在内阁和首相面前吹了牛皮,现在谎言被戳穿,需要迎接民众怒斥的只能是陆军,而且,始作俑者岗市已经毙命了,那么斗争的矛头必将直接指向岗市背后的人物——山县有朋及整个长州派。
山本没有幻想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达到长州派的势力,但起码这样一来,对长州派是个沉重的打击,由不得他们再对国家大政指手画脚、唧唧歪歪,只要排除了陆军这只讨厌苍蝇的干扰,山本相信自己能克服危机,解决问题。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闷中,山本拿出了第二个令人大吃一惊的卷宗。原本斋藤实和军令部总长是心怀忐忑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山本的目标——那不是针对岗市或者参谋总长的,而是冲着整个长州派而去,面对可以想见的,暴跳如雷的山县有朋,他们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些担心,但看了第二份卷宗,他们很快便变得兴奋起来,其神色转变之快,连山本都要在心里鄙夷几分,所幸终究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他也不会太过计较,那也是人之常情么!
第二封卷宗其实是两份秘密电报,一方是山本,另一方则是目前的关东州最高决策者、司令官大谷。在电文中,山本直截了当地询问大谷,倘若政府以停止交战,接受和谈的方式保全关东州,则大谷认为如何?大谷在回电中明确道,关东州难以防守,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如果能够以和谈的方式得以保全,那就最好不过,但只是和谈和停火,不是率部投降,否则他宁可死战到底。山本的第二封去电肯定了是停火和和谈,但要求大谷不能首先破坏协定,大谷以司令官的名义保证,绝对服从内阁和首相的命令,认真遵守停火协议,等待和谈结果。如果,需要再将来为之付出名誉上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有了这两封电报,便足以证明,山本首相的用心是何其良苦——为了保守关东州,为了保全在关东州苦苦作战的将士,他不顾自己名誉上的损失而依然做出了停战决定,这是一个政治家应有的气魄和风度。何况,大谷向他保证了服从命令,更显见山本的运筹帷幄。
“如果有了这封电报,则我们不但能够向国民解释为什么要接受停火,进行和谈,还能够揭露陆军上层是如何无视基层的正确意见,无视官兵的鲜血和生命,强行要求他们做出不该有的牺牲,对国民而言,愤怒的矛头会完全指向陆军系统的……”
“这个消息,我打算在陆军还击以后再放出去。”山本沉思了片刻,“陆海军原本是一家人,到了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为了整个日本,为了更大层面的利益,我不能不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是我极其痛心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两位和我站在一起,共同承担决定的重任,可见你们的忠勇!”
“在这样的时刻,能与首相一起为挽回帝国的声誉和利益,能一起为国民做出牺牲,是我们莫大的荣耀,这就证明,在日本,还有以首相大人为首的,全心全意效忠天皇,为国民谋取福利,代表正确主张的路线的政治家的存在,还有能不计较个人名誉得失,一心为国的大无畏勇士的存在。我们能够能在您的手下效力,能够见证这样的时刻,是我们一生的荣光。”斋藤实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将来在我临死之前,我会告诉我的儿孙,你们的父祖曾经在那样危急的时候,在英明正确伟大的山本首相带领下,为国家贡献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军令部总长的发言也是让人无限感慨:“日本的荣耀,不光是寄托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之上,我们也有缺点,也有不足,但只要有首相这样的人物带领我们前进,我们必定能克服困难,战胜自己,不断前进,获得更大的胜利。顺境的英雄好当,逆境的英雄难当,力挽狂澜的英雄更是少之又少,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阁下……”
“还希望两位与我一起同舟共济。”听了两人表达忠心似的发言后,山本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该是如何布置的问题。这不是一场战争,也算不上政变,这只是针对陆军的,一次小小的惩罚而已,他相信无论是舆论还是政界,无论是天皇还是财阀都是站在他一边的。甚至于陆军系统的一部分人物也会站在他一边,之所以以前一直没人跳出来针对陆军这个庞然大物说三道四,并不是因为大家对陆军没意见,而是因为陆军太过于庞大,单凭单枪匹马的作为市不可能撼动这个庞然大物的,现在海军勇敢的跳了出来,或者说,他山本勇敢地站了出来,由此必将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和中心,山本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凭借深厚的海军势力,未尝不能与陆军相抗衡,特别是这次他已经掌握如此有力的证据与可以利用的局面,再不有所作为,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一举奠定海军对陆军的优势,才能真正树立他作为首相的权威,他想了想,觉得风险固然很大,但收益却不会小。山县有朋固然是个难以应付的对手,但对山县持有反对态度的西园寺等人也不见得毫无力量。只要执行正确的办法,通过有力的手段来推行这个政策,山县有朋再有作为也是猛虎不敌群狼,更何况现在此人还是一头病虎呢?
他精心谋划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事先进行了大量精心的准备,在看似平静的政局之下酝酿了如此巨大的波澜。军令部总长和海相只是他推进这个工作的借口或者幌子,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无非是借助他妈的名头和影响力办事罢了,真要靠这两个可怜虫办事,早就让山县有朋不知道揉捏了几回了。而且,有了他们的帮腔,显见海军是一个整体,在外界的印象中,即便海军不如陆军实力强劲,也是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团体。以这样的形象出面争夺主导权,可以吸引中立人士的加入,这远远强过他山本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挑战陆军。这不是他山本和山县有朋的战争,这是陆军和海军的战争……
山本果然走到了历史的对面——在真实的历史上,山本就是因为山县有朋的手腕而下台的,没想到穿越的巨大影响力连带着这个都开始转变,足见穿越的威力。
山县有朋的居所内,参谋总长正站立一旁,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像极了斗败了的公鸡,显然是挨了山县有朋好一通臭骂,在他旁边,坐着山县有朋最得意的嫡系——寺内正毅。
表面上看,参谋总长的权利和官职还要大于寺内的韩国统监职务,但在向来讲究论资排辈的陆军体系内部,他反而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有影响力,有地位的军官是不会去担当这个角色的,这个角色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收益,反而是派阀内大佬公开的传声筒。岗市就是因为传声筒的名头比他还响亮,所以获得了陆相的位置。不然,一个刚刚卸任的第三师团师团长怎么会一步登天,得到提名进入山本内阁呢?
“山本权兵卫这个人倒是我小瞧了他呢……”山县有朋的头发已经几乎掉的差不多了,眼窝子也是深深陷落了下去,但那一双依旧闪烁着精光的眸子提醒着人们他还没有老,他还在幕后掌控着局势,他还是这个国家不可忽视,不容小觑的统治者。不要以为这些人言必称效忠天皇而以为其对天皇毕恭毕敬,事实上,这种恭敬完全是一种伪装——否则便难以理解独走对于陆军的深刻魅力。再退一步说,即便真的是效忠天皇,针对的对象也是已经死去的明治天皇,否则就难以理解乃木希典的殉葬。现任的大正天皇不仅性格柔弱,而且从小患有癔病,久不入重臣法眼久已,若是天皇宗脉万世一系,实在找不出别人来替代,重臣们说不定都会有了废立之心。当然,这种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谁也心照不宣,谁也不会真拿出来炫耀,如果这样做了,不仅是失礼,而且是失去了上下有别的分寸。
参谋总长从山本处急匆匆地逃离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向山县有朋汇报,原以为自己尽管不是十全十美,也做得八九不离十,结果却挨来山县劈头盖脑的臭骂,特别是他自己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要求海军掩护的条件,更是被山县有朋骂得狗血淋头。
“他山本权兵卫要和谈就让他和谈去好了,他说能保住关东州就让他去尝试……谈好了,不见的有多少功劳,谈崩了,是他山本的责任,你为什么要拼命搅合进去,难道嫌陆军丢脸丢得还不够多么?”
“下官惶恐。”到了这个份上,确实只有惶恐的份了。
“还有,关东州能不能防守,你比我更清楚,也比山本清楚,事情的根源根本就不在防守,而在于前期作战的不力,而不力恰恰是因为内阁对军方支持不够造成的,还好你没和他立下军令状,不然,今天晚上剖腹谢罪就会有你一个了……”山县有朋余怒未消,即便在寺内面前也丝毫不给参谋总长面子,唬得后者鞠躬连连,悔得肠子都青了。
到了这个关口,寺内正毅便不能保持无动于衷的表情了,他开腔道:“山本临时发难,仓促间应对失当也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不管什么理由和接口,在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就和谈本身就是一种耻辱,作为忠勇的帝国军人,依靠和谈来确保自身的利益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当时是我处在那个环境下,我说不定也会奋起而反对的。”
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山县有朋叹了口气,“你不用替他开脱,他的经验和办事能力我清楚的很,还差得远了,原本想在参谋总长这个位置上历练历练,积累经验的,没想到赶上与支那的争端,倒是举止失当,自行乱了阵脚。说起来,责任还在老夫身上,如果我当初能立即临阵换将,局面当不会恶化如斯……”
这一番感慨让参谋总长痛哭流涕:“我辜负了您的期望,给您丢脸了……”
“算了,主要责任不在于你,在岗市……”山县有朋挥挥手,“你先退下吧,山本估计还有后手,你记牢一点,他要做什么,由得他做,不必阻拦,只要及时汇报即可。”
“下官铭记在心。”参谋总长知道山县有朋肯定和寺内正毅有话要说,而且不方便在自己在场的时候说,便悄然退下,临走时告诫仆人,不要让任何人打扰里面。
“寺内君,朝鲜的情况如何?”
“很不好,非常棘手!”寺内正毅的脸色十分严峻,“朝鲜军主力抽调走后,朝鲜乱党的活动日渐猖獗,尤其以金志成为首的复国军最为明显。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是由支那方面直接出钱出枪支持的朝鲜武装,不但拥有别的乱党所不具备的武器和装备,而且还有支那方面派遣而来的游击战专家和军事教官……”
“支那哪里来的游击战专家?”山县有朋有点不太明白,“就算德国人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支那人从哪里学来的?”
“从秦时竹的嫡系部队。”寺内正毅解释了秦时竹从巡防营开始发家的历史,说得后者连连点头,“怪不得!”
当然,秦时竹发家的历史两人没有兴趣探讨,朝鲜问题才是两人关注的焦点。与平常人不同,大多数人关心着关东州的情况,唯独山县有朋却一直对朝鲜放心不下。
“关东州是帝国在支那的桥头堡,但朝鲜才是帝国在东亚大陆的根本,可笑很多人根本就看不明白这个道理。”山县有朋在寺内正毅面前要亲和地多,不但语气和神色宛如老朋友一般正常,就是心态也是平和了许多。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寺内正毅的神情并不轻松,他知道为什么但是参谋总长提出在朝鲜登陆而不直接增援关东州的原委,除了增援不力的缘故,更要紧的是因为朝鲜在山县有朋的心目中更为重要,所谓的理由根本就是一个借口,特别是用参谋总长这个传声筒说出来,倒见得像那么一回事。
“可是,朝鲜的局势很不乐观。铁路中断了,运输陷于瘫痪,地方官被射杀,亲日本的朝鲜官民被乱党处死,税收收缴不上来,各种设施被乱党疯狂破坏……”寺内正毅的话听上去更像是诉苦,“由于朝鲜军的主力抽调,帝国在朝鲜境内的军事力量一下子降低到了低谷,在那样的环境下,面临着经过良好训练又有充足物资保障的复国军,弹压非常困难。半年以来,我们陆续折损了几百的士兵和警察,却始终不能消灭这股部队,相反还让他们节节壮大。根据我们倾向于保守的估计,复国军目前至少有2000人,其中一半接受过2个月以上的训练——完全是正规训练。”
“朝鲜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所以我在想,如果关东州实现停战,那么我们可以吧主要精力腾出来解决朝鲜问题。”山县有朋在空中大力一挥手,“只要我们投入一个师团的兵力,朝鲜的秩序便不难平定,你有信心么?”
“有!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力。如果帝国抽调不出精锐部队,第四师团也是可以的……”第四师团是大阪师团,是陆军各主力师团中的问题师团,小贩习性,油条脾气屡见不鲜,每个陆军将领都极为头疼,看了寺内也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连第四师团都打算要了。
“也只能给你第四师团。”山县有朋苦笑了一番,“听说要去关东州和支那军硬碰硬,这两天到处都有士兵折腾,不过让他们对付游击队应该没有这么费力……唉,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
“您不必心焦,只要有一个师团的兵力,我保证让朝鲜迅速安定下来,为满洲攻略提供可靠的后方基地。”
“不!我等不了。”
寺内正毅急了,他说道:“下官需要时间,最起码要1个月,朝鲜乱党蜂拥而起,没有足够的时间是不能够斩草除根的,恳请您能够同意。”
“一个月恐怕不够吧?”
“确实不够,但下官勉力为之。”
“不行!”
寺内正毅还待争取,山县有朋已经解释开了:“我让你明后天就交代掉朝鲜统监的职务,立即去接任陆相。”
“什么?”寺内正毅大吃一惊,“这么快就要公布岗市殉国的消息?会不会对国民造成冲击?会不会对陆军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顾不了那么多了。”山县有朋愤愤地看着外面,“山本权兵卫马上就要和谈,一和谈,消息必然全线公布,等他公布了我们再宣布换人,显得太被动了。我甚至今夜就想让你入宫面见陛下,陈情全部事实,求得他的谅解。”
“这个……似乎明天也是可以的。”寺内正毅没有做好准备,只能一边费力想,一边问道,“阁下为何断定山本明天就会公布呢?要与支那和谈,光有英国人牵线还不够,还得与支那直接接触才行,一来一去,至少3天时间,我们……”
“你在朝鲜待得太久了,支那的和谈代表就在支那使馆,只要山本愿意,今天夜里就可以开始和谈。”
“那关东州怎么办?我不相信支那军会主动停止进攻——毕竟,目前所有的优势都在他们一边。”
“所以我极度怀疑山本的用意,他很可能吧和谈的责任推卸到陆军头上,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着急地让你来,明天就走马上任,越快越好。”山县有朋的眼里都是焦急的神色,“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想到英国人居然会在其中拉皮条,否则哪里会有这个变故。”
“现在应该怎么办?”寺内说完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限定,连忙补充道,“我指朝鲜。”
“两点,第一,大阪师团尽快入朝,平定秩序,稳固局面;第二,让仁田去朝鲜坐镇,你还是兼着朝鲜统监的职务,但不负责具体事务,等内阁局势稳定之后再卸任兼职。”山县有朋看来已经把路子都安排好了,条理非常清晰,他进一步解释道,“仁田与大谷之间的配合并不理想,而且他个人长于朝鲜这个方面,让他从关东州脱离出来,有利于两方面的情况。”
“有句话……”寺内正毅沉思了片刻,悄声说道,“不知道下官该说不该说?”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嗯,说……”
“我决定大谷的举动不太寻常,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我觉得……”寺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山县有朋打断了,“我知道你的怀疑,但大谷是不可能背叛陆军的,背叛对他没有好处,他也没有理由那么做……其实,大谷很多地方是对的,可惜岗市听不进去,唉,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让岗市去前线瞎指挥,直接让大谷统御不就行了么?”
“您的教诲我明白了。”寺内正毅摆出谦虚请教的模样问道,“依您之见,目前的日支关系该如何调整?”
“不得不承认支那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了连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能力和决心,这是令我感到痛苦的事情。我们只顾吧眼睛盯着俄国、美国,却忽略了卧薪尝胆,时刻都想着报仇雪恨的支那,不得不说是非常遗憾的,但是,对支那的实力也不应该过分夸耀,一只蚂蚱再强壮也是蚂蚱……”山县有朋不屑一顾地说道,“海军有些人脑子都是白长的,战前将支那贬低得一无是处,现在又将支那抬得老高,一脸的墙头草……如果不是海军坏事,陆军这次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问题,现在不要说辽阳,说不定连奉天都拿下了。可见,罪魁祸首还在于海军,尤其是山本。”
“阁下的意思是……”寺内正毅有些糊涂了,听山县有朋的口气是要把山本权兵卫内阁给搞下去,可一方面又表态让自己担任陆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小事,可以云里雾里揣着糊涂当明白,这可是千钧一发的关键地方。
“倒阁目前是不可能的,陛下本人也不会支持这一点,但要拿下山本,却不是没有办法。”山县有朋吩咐下人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盛放着一些文件。
“这些是?”
“山本等人在建造军舰时从西门子公司等其他地方收取的贿赂,由于山本内阁执行对德为敌的政策,德国方面极为恼怒,这些材料,表面上看都是无意间让帝国的谍报人员探索到,但其实都是德国方面有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发挥作用。而我答应了德国人,一旦山本下台,新内阁将会执行一条与从前不同的对德外交路线。”
“您打算改变目前的国策?”寺内吓了一跳,“这个……那个……”
“你不要着急,这是一个应付德国人的空话。”山县有朋很满意寺内的细心,“对德政策,我们当时太过于随意草率,但既然已经宣战,便没有回头的可能,否则不但英国、法国不会谅解我们,便是德国也不见得能与我们亲近,在远东,德国的首选永远是支那!”
“倒是我唐突了。”
“不,你比山本有头脑的多。原本我是打算让你在朝鲜结束任期后直接担任首相的,但现在看来,还要委屈你担任一段时间的陆相,你知道目前的情况和当初的设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整个陆军系统上下都是你的拥护者……”山县有朋这番言语对于寺内正毅有着特别重要的吸引力,他不是为了陆相的位置或者首相的位置——这个位置即便他得到了也是陆军的传声筒,他真正介意的,是山县有朋对他的态度与安排,现在这么说,足见自己在山县有朋心目中的地位和价值。在陆军内,没有山县有朋的点头,哪怕你身为大将都只能靠边站,如果你得到了山县有朋的认可,哪怕你只是一个小角色,他都有办法帮你拉起来。
“你记住,你的任务有两点:第一点,尽可能在不损害陆军利益的前提下配合山本达成与支那的协议;第二点,增加对陆军的军费安排,特别是新式武器的生产……一旦完成这两点之后,我这边收集山本的罪证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内阁总辞职,那就可以登上首相宝座。”
“感谢您的栽培,只是,我觉得这两点都非常不容易完成。”
山县有朋咧开掉了好几个牙齿的嘴巴笑了:“如果能轻易完成,我还需要你寺内君来做么?那不是我的风格,更不是用人的道理。”
谈到新式武器的生产,寺内的脸色有些黯然——其实,那些他都建议过的,也和山县有朋当面提过,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现在旧话重提,倒映衬出了当时的情形。
山县有朋笑了:“还在为武器的事情耿耿于怀?当时是我考虑不周,不过现在你成了陆相,有足够的权力去推进这件事情,可以充分弥补我的过失。”
“不敢这么说,您太谦虚了。”寺内正毅哪里敢弥补山县有朋的“过失”,这不是明摆着对元老不满么?虽然他的资历在陆军中已经是屈指可数了,但面对元老,终究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两人闲扯了几句,寺内正要向对方展示他在朝鲜期间收获的几件古董——这是山县有朋的爱好之一,冷不防被一阵声音给打断了。
“嗯?”山县有朋也是皱着眉头听取了下人的耳语。
到了最后,面部肌肉忽然抽搐起来,眉头亦渐渐拧成一个川字,“当真?”
“千真万确,刚才参谋总长打来电话,让我迅速转告您,而且,说可能还有记者向他求证……”
“这是西园寺那个老狐狸的阴谋!”山县有朋在下人退走后,失态地锤着桌子,骂道,“他总是和我作对,都几十年了,还不肯改他的臭脾气……”
“出了什么事?”寺内正毅被搅合得莫名其妙,和西园寺公望又有什么关系?
“内阁新闻官刚才紧急约见了《朝日新闻》、《该卖新闻》的记者,通报了岗市的军令状,还出示了岗市亲笔签名的文件。美其名曰是辟谣,实际上就是西园寺用来打击陆军的卑鄙手段。”
“有这么回事?”寺内听到这里脸都绿了,这可是一场严肃的事情,说明,第一,海军已经打算向陆军摊牌了,而陆军还没做好准备;第二,海军后面站着西园寺等其他元老,在事上双方的对立恐怕不小,山县有朋固然是权势最大,最为野心勃勃的元老,但其他元老肯定也不是吃素的;第三,岗市,这个蠢笨如猪的家伙居然留下了这么一个把柄,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脖子上套了一个绞索么?第四,通过约见新闻记者的方式抖露消息是不同寻常的做法,以往即便要公布消息,也要通过大本营正式的新闻发布会,但现在居然用这么紧急的手段给打破了惯例,只有一个解释,山本听到了不利于他的风声,希望先下手为强;第五,也是最最要命的一点,这样的宣布必然使得国民将怀疑的目光全部投射到陆军上来……
“必须立即阻止他。”寺内正毅看了看时间,“各大媒体距离截稿时间还有不少,完全来得及抽回这些稿件,不要见报,影响力和传播范围就会控制在非常适当的区间内……另外,要主动通报情况,特别是找到合适、体面的方式向国民通告在满洲的损失,如果我们的公布在刚才的消息之后,说明我们丝毫就没有诚信,丝毫没有将国民的知情权放在重要的位置,对陆军是非常不利的。”
山县有朋点点头:“你的思路都是对的,但我不主张收回,越是收回,越是见得嫌疑非常大,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我们不必也不可能隐瞒,只要让民众相信,陆军遭遇的困难和失败是海军施政不当造成的即可。”
“可这样太被动了,一旦岗市的亲笔军令状公布,整个事件包括陆军的体系都会暴露在国民面前接受拷问。”寺内正毅诚恳地说道,“您可以发挥您的影响力,即便媒体得到了这些消息,也不要刊登。”
寺内的意思山县有朋如何听不出来:这不就是用强权威胁媒体不要刊登么?如果仅仅是一般的事情,这样的威胁说不定会发生效力,可这次不同,牵涉到的是各方面都十分关注的话题,而且还要海军的撑腰,这些媒体是不会搭理陆军的,哪怕事实上的应付也不见得会认真执行。
“倒是下官欠考虑了。”正在两人苦苦思索间,已经离开许久的参谋总长带着气喘吁吁又赶来了。
“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山县有朋一开始还以为是关东州被支那军占领,后来一天对方的解释,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阁下,寺内君……“参谋总长恼火地说道,“大谷瞒着我们,瞒着阁下居然私自以关东州最高长官的名义接受了内阁提出的和谈要求,而且还表示愿意就有关责任一力当之——可这个混蛋当时给我不是这么说的呀!”
“果然是大谷……”寺内正毅叹了口气,“这个家伙始终能折腾出我们意料不到的花样,前次的辞呈,上次的抢先撤退,这次的电报……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这个家伙又如此出人意表的行为方式呢?”
山县有朋苦笑一声:“现在我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海军这次有能人啊,哪里学来的招数?”
寺内正毅想笑,又笑不出来,怒又不能表现出来,真当是异常憋屈……早知道如此,自己就该提前一天到东京,只要一天时间,这些事情完全都不存在,现在,现在有多麻烦呀。
寺内正毅只觉得慢慢扑过来的,真是满满当当的海军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