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宧的疑心和锡良的算计秦时竹不是不知道,但即便知道了腾不出手去对付,因为面临着更加棘手的局面要对付——10月26日,惊人的消息传来,原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在哈尔滨被朝鲜人安重根刺死。消息甫一传开,很多中国人拍手称快,因为伊藤曾逼迫中国签订《马关条约》,要挟割让辽东半岛,深为民众所恨。
“伊藤死了,我这麻烦就大了。”葛洪义一脸发愁,眉头都拧成一个川字。
“革命党?”秦时竹脸色凝重,同样不安。
“一点不错!”葛洪义点头道,“同盟会大受鼓舞,极端主义者蠢蠢欲动,各种情报越来越多。”
“要在东北举事?”秦时竹摇摇头,“就我所知,历史上东北并不存在大规模的事件。”
“问题就在这里,大事没有,蛛丝马迹却层出不穷,奉天城一夕数惊,我怕引起锡良的反弹。”葛洪义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腾龙社来报,已发现同盟会辽东支部活动据点和参与人员,连宋教仁的影踪都有出现。”葛洪义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道,“似乎同盟会与报社柳亚子、邵飘萍等有所接触……”
“咱们真要是甘心做鹰犬,恐怕这历史又要改写了。”秦时竹笑道,“我给你八字方针‘静以制动,坐以观变’,哪几个闹腾得最嚣张的,抓起来逐出奉天,有名的要警告一下,不许乱说乱动。锡良那里千万不能让他抓住把柄。我和大黑的两路你要注意观察,千万别让同盟会渗透进来,给我们搞个起义就被动了。”
“那万一已经渗透了呢?”
“不要声张,把名单报给我,让其复员回家!”
“好,此是釜底抽薪。”
立宪运动的深入开展使得立宪派的活跃分子差不多都成了谘议局议员,他们具备了不同以往的发言资格,摄政王载沣为稳固地位,正极力标榜开明,多次重申坚持立宪的宗旨,立宪派抓住这个时机,又发起了国会请愿运动。这一次由江苏谘议局带头发起,禹子谟也去了,不过他的主要使命不是请愿而是和张謇进行商业洽谈。
辽阳集团成功制造出棉纺织机器后急需寻找销售市场,张謇在江苏有大宗纺织产业急需扩充,由于辽阳机器价格比进口货便宜,质量也好,双方各有所需,一拍即合,签订了价值50万的合同。在张謇的示范效应下,江、浙一带纺织业纷纷购买用于更新或扩大原有设备,禹子谟满载而归。
禹子谟在经济上得了满分,但请愿活动却失败了。国会请愿团于1910年1月16日向都察院递交了请愿书,还分头拜访各王公大臣,请求他们襄助。这些老于世故的官僚对议员们挺客气,但一提到实际问题,就全部打哈哈应付。1月30日,清廷发布上谕,对代表们慰勉一番后拒绝提前召开国会。
陈宧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在一时不能动旧军的情况下,锡良另辟蹊径组建了第二十镇,又把第二混成协(多兵种合成旅,相当于镇的缩编,约5000人)调到奉天城郊的北大营,原本担任奉天护卫的秦时竹所属巡防营则被调离至辽阳地界,远离“核心”地带。第二混成协最初的协统是王汝贤,后来换成了蓝天蔚,关外新军力量日见强盛,由于陈宧、吴禄贞和蓝天蔚都是湖北人,时人称“关外湖北三杰”。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陈宧才放下心来,觉得秦时竹不会再有异动了。
陈宧的放心就是秦时竹集团的压抑,在年初召开的战略会议上,与会众人脸色都是一脸凝重,虽然远离奉天,但百里之外的那种压抑与紧张却是挥斥不去。
“怎么?都不吭气?”秦时竹眼见气氛有些沉默,便给众人打气道,“现在我们转入低调,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害怕清廷而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一定能挺过去。距离辛亥革命只有一年半了。不要看现在他们有多嚣张,将来一定能百倍的还给他们。”
“别看现在蹦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夏海强这么一打岔,众人开始笑了起来,会议气氛随之轻松。
军备情况由陆尚荣率先报告。
“兵力上各营数量不变,除了清退一部分有革命党嫌疑的分子外,还将一部分老兵转入辽阳集团护卫队,增强后备力量。武器方面,制造局现在生产的枪支优先配给了新军,除马占山打蒙匪时获得的那批枪支外,我们基本没有捞到油水,但子弹供应量充足。飞艇部队拥有了2艘小飞天,6艘中飞天,4艘大飞天,编成两个舰队,特种兵部队也相应分为两个突击大队,各辖160人;炮营目前已自造30门60mm口径迫击炮,我安排在遇罗山进行训练,极为保密。”
何峰补充道:“制造局去年造成步枪3600杆,基本都拨给了新军;以制造步枪和火炮为借口,机枪我故意少造了;火炮主要是仿克虏伯式37mm和57mm山炮,分别造成16门和12门,也全部给新军捞去;今年安排现有兵器的扩大生产,暂时不打算再新开工造先进设备了,免得到时候为他人做嫁衣裳。私下里我打算多造些飞艇用的航空炸弹,特别要开发50公斤的,到时候要他们好看。”
“不必心急,装备给新军也无妨!”秦时竹道,“制造局的明面走不通我们可以走太平镇的暗面,自行重点生产手榴弹和地雷。”
情报问题由葛洪义介绍。
“据腾龙社报告,东北三省革命党还比较安宁,不过下个月,汪精卫等人就要刺杀摄政王载沣,估计到时候奉天也会掀起一场风波,比如商震等人就将牵连其中……”
“商震?奉天讲武堂的那个教官?”秦时竹问道。
“正是!此人素有才华,为人亦算正直。”
“那就保下他!”
“保下?”葛洪义摇摇头,“这是个耿直人,劝估计是劝不进的,再说锡良对我们虎视眈眈,只愁没有借口动手,哪里保得住他?”
“不必理会,先制造些纠纷把他关起来!”
“不会吧?”葛洪义以为自己听错了,“汪精卫现在不用管他,这商震放他一马还来不及,还抓他?”
“什么叫做大隐于市?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河南再远也是大清治下,商震逃得了么?你只管抓起来,手法巧妙些,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我自有安排。”秦时竹笑着说,“人材咱们自己不用太浪费了。”
“狠!”夏海强竖起大拇指,“老大现在是黑白两道通吃啊!”
哈哈哈哈!
前面几个议题都是轻松而过,但轮到夏海燕汇报铁路建设时,原本轻松异常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事情的原委如果追究起来还是出在锡良身上。
急于在东北打开局面、摆脱徐世昌阴影的锡良与美国驻奉天总领事达成协定,由美国和英国资本承办修筑锦州瑷珲铁路,11月和12月,美国塔夫特政府国务卿诺克斯又分别向列强提出“满洲铁路中立计划”——大意是东三省所有铁路都让各国共同投资和管理。
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理所当然地遭到日、俄两国强烈反对,满铁总裁后藤新平极不满意,连连抗议,甚至专门派人质问是不是禹子谟在中间插手。这便造成了在新洮路建设上的对立,虽然进度并未放慢,但彼此间的误会没有那么容易消除。禹子谟特意从奉天发来电报,希望秦时竹能够想办法转圜,所以夏海燕感觉颇为棘手。
“好!”秦时竹大喜。
“好?”“什么?”夏海强第一个跳起来。
“我也说好!”葛洪义同样是笑眯眯的神情。
“你们两个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时竹兴奋地搓着手:“这是我们与锡良划清界限的好时机。日本要怪也是怪他,折腾不到我们头上,与我们的联系只会更紧密;美国注定要放空炮,势必在国际上颜面扫地,但会明白试图撇开辽阳集团想在东北有所作为的幼稚。”
“对!最大的失策便是锡良,估计他现在也是狼狈不堪!”葛洪义笑笑,“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平素锡良都对陈宧言听计从的,这次怎么就昏了头?”周羽愣了。
事实正如周羽所料想的那样,锡良在这件事上没听陈宧的劝告,虽然两人的情分还在,但关系却变得有些微妙。素来敏感而警觉的陈宧趁势就提出想去德国考察军事,锡良犹豫了一番也就答应了。当然这个消息还没有放出,不然秦时竹等人肯定更加乐开怀。
“帝国主义争夺东北的总趋势是改不了的,对我们来说,比较现实还是和日本合作,因为它一向比较赤裸裸,不象美国那样有很多欺骗性,到时候改弦易辙也比较好办。锡良想打压我们,但他为所欲为的时机已经过去,东北现在的经济形势离不开我们的参与,我们打个喷嚏,他们就得感冒。”
夏海燕紧接着将财政状况报告一遍,当听到截止1910年1月总结余6271582元的数字时,众人也吓了一跳。
“这么多啊?”秦时竹瞪大了眼睛,“都赶上奉天一年财政收入的三成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海燕有些不屑,“德国贷款累计到现在已经有1.5亿马克了,辽阳集团每年上缴的税收占到奉天财政的四分之一弱,没这么多我才奇怪呢?”
“老何干得漂亮!”秦时竹用力拍拍何峰的肩膀,“今年经济活动怎么安排?”
“投资方面拟再引进5000万马克,大部分和西门子合作生产电气设备,一部分用来扩充阜新煤矿的采矿设备,再帮助三电公司引进最新式的5kw火花式无线电报机数台和8500门容量的电话交换机。生产方面,太平镇维持现有规模,
三电公司扩大经营群体,主要就是辽阳方面:去年柴油机和汽油机都已经研制成功,飞艇发动机就是自己生产的汽油机,也尝试生产了10多台拖拉机,卖得是一干二净,这是今年的重点;钢铁方面,去年二期建设完以后,我们已垄断了东北市场,占领了黄河以北60%和江南地区30%的份额,今年的重点是开发合金钢和特种钢;肥皂、水泥及化工产品完全拥有市场主导权,已取代了本地区的进口货;榨油设备畅销北方5个省份,纺织机械禹子谟刚刚去了江南一趟,签订了近400万的合同。进出口贸易方面,大量出口大豆制品到日本,同时从日本进口纺织品以货易货,现在日货在东北市场上的份额亦已超过英美总和,达到了六成左右;还有就是从美国大量进口石油产品,如汽油、柴油、润滑油等。如果今年经济形势良好的话,总利润会突破1000万元。”
“能不能再搞点高精尖的东西?”周羽说,“比如光学瞄准镜什么的,我训练狙击手也方便一些。”
“有!这个时代自然还是德国货最好,无论是蔡司还是莱卡都是世界一流的,我看可以生产照相机为借口生产光学设备。”何峰想了想又说,“可以再安排钟表生产,在中国这是畅销货,而且可以培养生产精密仪器的工人。”
“生产全权委托给老何,财政方面也要灵活机动,不能把钱都存银行里,最好逐步兑换成现大洋,这样时局动荡,100万的硬通货绝对超过500万的纸面财富,当然每次兑换时数量可以少一点,免得引起别人怀疑。”
“兑换没问题,完全可以做到。只是钱堆哪里呢?”
“还记得当年我们打那个李风成的恶霸吧?他家就有一个地窖,我看放个几吨银子都没问题,关键是保密。”秦时竹又说,“今年,我们不仅要增加在经济上的控制力,在政治上也要主动出击。年初国会请愿活动失败后,立宪派着手准备设立请愿同志会,同时在各省设分会。我们在谘议局里影响很大,我建议将组织趁势成立起来,为将来建立政党作准备。”
“为什么不和同盟会合作?貌似立宪派都是保守者,都是反动分子。”
夏海强的定论让秦时竹有些哭笑不得。
“不错,立宪派是比较保守,但绝不反动。现在形势已很明显,左派革命党激进但不懂得斗争策略,本身又四分五裂;中派立宪分子和维新派推动立宪同时对清廷又有幻想,但他们都是社会的头面人物,影响大,跟我们交情也好,别的不说,生意往来就不少;右派是顽固分子,主要是当权的官僚,人数很少,但掌握主要政权,他们是我们的斗争对象。现在跟左派合作风险太大,有被剿灭的危险,中派势力庞大,立宪活动又得到清廷许可,可以团结;等时机一到,坚决肃清右派。”秦时竹阐述了自己的战略思考,“这事我让禹子谟去发动、召集,我和洪义参加就可以了,名字就叫‘人民之友’,一定要把宪政派全部团结过来。”
“我最后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秦时竹笑着说,“人称东方莱特的冯如已经被我请来啦,下个月会到我们这里。我让禹子谟给他在美国耶鲁大学念书的禹奋进写了封信,无论如何得把冯如请过来,前两天禹子谟收到回信,说已谈妥,冯如大概下个月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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