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是被吓倒了,还是不敢追来了,而芈房因为心中混乱,竟没意识到自己跑到了昌平府的后门。
如今她这般模样,根本就无法进去,就在他踌躇之时,一人拉她隐于暗处道,“芈房,你没事吧。”
芈房见是昌文,对他摇了摇头,昌文也没多问,将薄纱重新给她戴上,然后才带她入了府。
府中除了护卫,其他家仆都已经睡了。
当昌文带芈房来到静心斋时,还见着一旁昏睡在门口的高平。
芈房见此皱了皱眉,先前与昌文出来是隐秘之事,不便让更多人知道,昌文跟他说已经处理好高平,没想到就是将他打晕在此处。
芈房上前将高平慢慢扶起,“你怎么将他这般处置了?”即便如今已经入夏,可是在这门口睡一夜终是对身体不适。
昌文见此,本是想问她关于刚刚在横桥上的事情,可如今见他这么关心一个奴仆,就觉得有些奇怪。
当初招高平入府之时,明知道他贪财,芈房却还要执意如此,还有上次嫪毐宴会上之事,也与他有所牵连,芈房也并未曾对他有何追究。
芈房心思如此缜密,不可能放一个随时会出卖自己的人在府中,除非他早就知晓他的底细,或者是他们之间有何渊源。
而今对他这般关切,昌文心头的怀疑更甚,“高平是何来历?”
芈房并未有何隐瞒,将高平扶起后,示意昌文搭把手,道“是阿户的弟弟,我招他入府也不过是避难。”
昌文明白是受成蛟之乱的牵连“那他与你熟识吗?”
芈房垂眸,明白昌文是问与当年的芈房是否熟悉,若是熟悉,恐会被他看出破绽。
“他认识我时还不过四岁,对我怕已经没了记忆,你且放心吧。”
当芈房与昌文将高平送到他的住处,芈房附身将他放到床上,就要起身之时,高平舒适的咂咂嘴,手随意的一挥,顺势将芈房的面纱给揭了下来。
芈房忙本能得护住了右侧的脸,而昌文也作势要再一次将高平打昏。
可瞧了片刻,见高平并未有醒的迹象,两人心才安定了下来,而芈房想要从他手中将面纱夺回,害怕他会醒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离开了。
待得两人回了静心斋,才谈起了刚刚横桥上的事情。
而芈房心思已经沉淀下来,暗暗思忖片刻,才道“昌文,你先回去,明日查明宫中异样,我们再来商讨吧。”
“可是”昌文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担忧的想说什么,可是又发现毫无头绪。
“今日事情太过突然,除了查探清楚,我们才能有所定夺。”
昌文颔首,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要离去。
芈房忙又说道“你且小心离去,若是这场遇见并非偶然,怕是君上现在必定派了人在周围秘密搜查。”
“我的武功你且放心,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昌文颔首明白。
第二日,当高平起来,摸着自己的脖子就莫名感觉好疼,根本就想不起来昨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而且手中还多了一名女子的薄纱,实在是奇怪至极。
即便疑虑万分,他也不会对自己主子说些什么,只是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而洗漱之时,芈房也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看了看他歪头摸脖子的动作。
待得洗漱完毕后,昌文就来到了静心斋中,高平识相的退了出去,只留着两人独自在一起。
昌文瞧着芈房那困顿苍白的脸色,知道他必定是一夜未睡,忍不住担心道“你这身子要多加注意。”
“嗯,我自有分寸。关于君上之事,你可有查清楚什么?”
“昨日王上会出现于此,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预谋?经过前几次交涉,他并未看出破绽,若是看出,也必定会有所行动或者试探。”芈房皱着眉头深思,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很奇怪。横桥之旁的高阁楼榭是王上一年前命人所建,而昨日秦王派宫中绣娘于高阁中,目的是寻找拙劣绣作。”
“一年前?”芈房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这时间太早了。
“难道王上只是想借此找寻与你相同的技艺,以此怀恋曾经的过往。”
芈房也曾想过或许有此可能,但是想起昨日的情形,立刻否定了道“这未免是多此一举了,想要找寻拙劣绣作,未必需要乞巧节之日才可以。”
昌文闻言,也觉得是这道理。
芈房对此困惑不解了,低头沉思着,来回的在房中踱步,昌文还是第一次见芈房这般眉头紧锁,困惑不已。
芈房想不通,为何一定要乞巧节这日呢?脑中一道灵光乍现,乱入麻线的脑中因为那最关键的一根线抽出,而明白了所有。
假设他要找的就是芈房,那么似乎一切就能相通了。
他若知道芈房还存活于世间,又知道她并不愿见他,那么若是想要找到她,乞巧节就是最恰当的时机。
他知道乞巧节对于她来说的重要性,每年都必定会细心准备。
即便藏于世间,也必定会在乞巧节出现于横桥之上,而拙劣的绣作就是她最大的破绽。
因为要虔诚祭拜,她绝对不会假借他人之手蒙骗于牵牛织女星宿,所以绣作绝无可能作假。
而他就只需要找到那曾经他所熟悉的绣作,就能找到他想要找寻的人了。
可是,他为何会如此务定她还活在世间呢?而不是他发现了昌平就是芈房。
芈房想了半响,才道“赢政怕是早就知道芈房还存活于这世间。”
“你说什么?怎么会?”昌文被他所说出的结论吓了一跳,“可若是他知道,怎么可能不来昌平府呢?而是去横桥?”
“他或许只知道芈房还活着,但是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偷梁换柱。不然,不会这般费尽心思。”
可是,若是他如此费尽心机,而且确定昨日的人就是芈房,那么必定不会就此放弃。
想到昨日慌不择路时,直接往昌平府而来,恐不出几日赢政就会查出芈房的去处与他有关。
但是即便这样,若嬴政不能找到那女子,也未必能将他们如何,但是,也不会就此罢休。
芈房对于嬴政识破自己的身份,早就有所心理准备,只是昨日之事太过突然,如今将其慢慢剖析,若她所猜都为真,那么她是否该心怀喜悦呢。
赢政他未曾将自己忘怀,甚至为找寻她做如此费尽心机之事,可是,或许他想要找到她,不过是想要再杀她一次罢了。
芈房心情的复杂的望了望窗外,道“如今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去何处?”昌文一头雾水。
“你忘了,昨日不是和黎江姑娘相约吗?”
“现在还要去?”昌文觉得现在在家避嫌是做好了,减少赢政的怀疑。
芈房明白昌文眼中的意思,“若是不去,反而会遭君上怀疑。”
因为越是掩饰,越是异常,反而会让嬴政怀疑,这场心理战术,谁最是淡定谁才是赢家。
三日来,黎江在芈房的指导下,琴技比先前更为精湛,那一曲殇华让听者无法忘怀。
“公子,怕今日之后我无法按约来此了。”黎江开口说道。
“姑娘的琴音又怎能被我一人辜负,当是要配的上世间最为尊贵的男子。今日之后,也没有必要再见了。”
黎江见他坦然,反是面容激动道“公子,难道真的就只是来听琴的吗?”
芈房见此明白黎江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身份,起身道“却是不单单是为了听琴。在下昌平君,这几日能与姑娘交流琴音乃是荣幸。”
“大名鼎鼎的昌平君,居然为了接近我这小女子,隐瞒身份,不知是何用意?”
“因姑娘所弹殇华与故人相似,所以才会想要接近。”
黎江怎么不知那故人是谁?当年她满怀希望的坐在马车上从赵国奔赴秦国,以为从此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却在长平时,被一女子给拦截,即便不曾真正见过那女子,可是她的声音这些年一直都回荡在耳边,告诉着自己是如何卑贱的在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弹殇华,十指破裂,与那冰冷的秦筝相触时的刺痛,也没能让那女子心软。
最后,甚至强迫命令人将她赶回赵国,永远也不准踏上秦国的土地。
后来重新被接回秦国,黎江慢慢才知道她的身份是秦国的芷阳夫人,已经身死屯留,可是,对她的恨却未有半点消散。
如今听得有人谈起她,还是因殇华,怎能不让黎江生气,道“听闻昌平君爱妹如痴,如今见的还真是如此。不知这份情谊,真的就只是兄妹之情吗?”
芈房还反应,昌文已经率先跳出,站于黎江面,神色愤怒“昌平对芈房之情,岂能是你能妄言的。”
黎江没有想到一旁的昌文会突然跳出说出此话,被吓了一跳,深知现在自己所处不利,不该失了情绪。
而芈房拦住昌文,眼神示意他退下,不必那般愤怒,而是冷笑对着黎江道“姑娘说话,还是要注意些,特别是在秦王面前。”
黎江被这一说,脸色一白,她岂能不知,即便心有不甘。
昌平又是冷冷说道,“想来这一年,姑娘不曾对秦王提起当年之事吧。”
黎江一惊,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当年之事,面容惊愕,不知如何作答。
“想来姑娘已经知道,我为何前来了。即便芈房已死,但是当年真相却不能被其隐藏,不知姑娘可否将当年之事告知秦王呢?”
“当年何事?不知昌平君想说什么?在此之前,我不曾见过你所说的芈房。”
“我可曾说过你见过芈房?”芈房笑笑的看着她。
黎江见此一时哑然,但是当年之事并无证据,即便他有心威胁,她也绝对不会说出。
如今的她明白,秦王的宠爱,义父的支持,或许将来她能成为这秦国最为尊贵的女人。
“姑娘,既然不愿,那昌平也不勉强。”芈房拱手说道,然后就示意昌文离去。
此等举措,反是让黎江不明所以,但是在她心中已经明白,昌平君不可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