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知道有朝一日一定会有变化,就像秦王成了亲,去了西北,端王没成亲,也去了封地,这些聚散都再正常不过。他们的离开也让我难过,不过也还好,因为从小到大,他们本就经常出门,而且,是他们离开,而不是有新的人加入。
“从前我在太后面前,毫无顾忌的说话,跟她撒娇,在皇上面前,我也闹脾气,也曾随意地动他的东西,哪怕他不高兴。
“可是这次回来,宫里多了个人……哪怕她不出现,我也处处感觉得到她,在慈宁宫,太后三五句话里必有一句要提到她,皇上那里,他也再也看不到别人——倒不是非得要他多么重视我,而是,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这一去广西,我已经从那个‘家’里走出来了,原来我一直是个‘外人’。”
霍修或许不能明白这种情绪,他皱起了眉头。“那里再好,你也不姓宋。”
“可是咱们家自打父母亲相继离世,我们家已经没有长辈像他们那样待我了。我在太后那得到的疼爱,是我在别处得不到的。而可能正是因为从前得到的太多,一旦到了该剥离的时候,就只剩各种不好受了。”
她从前也是一心一意把陆太后当第二个母亲看,自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要回到臣女的身份保持应有的分寸。霍修建议她不要住宫里,是怕她惹出是非,她没有住,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合适了。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高兴皇帝终于有了心仪的妻子,可是私心里,她又有种难以启齿的酸意——就好像,就好像赵素把她代替亲生母亲疼爱她的太后,和她当成了哥哥的皇帝给抢走了。
当然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对她的请求如此上心?”霍修问。
“因为我觉得她人不错。”
“不错?”
“唔。我觉得她很亲切。”霍明玉抬起头,脸上已经不如先前那般阴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很熟悉,而这种熟悉感也使我并不排斥她,我想,也许跟她成为朋友,就可以找到答案吧?”
说到这儿她又看过来:“说起来,今日在庆云侯府,素姑娘在看到哥哥时,好像神色也很异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霍修双唇轻抿,目光深凝。
“以后她是我表嫂,那么大家都是亲戚,我也想跟她结交结交。”她的声音更加松快起来。
霍修没说什么,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侯爷。”
护卫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外头,躬身禀道:“三爷在正院里等候侯爷。”
霍修收回目光,深深看了霍明玉一眼之后,走了出去。
段疏在院子里与小厮们插科打诨。看到霍修走进来,他肃正身形弯腰道:“侯爷。”
霍修停在他面前:“我说过不用叫我‘侯爷’。”
段疏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习惯了。”说完他补了一句:“大哥。”
霍修跨步进门:“罗家那边探过了吗?”
“探过了。”段疏随后进屋,“罗家小子果然有点不对劲。码头出事那几日他不在京师,过后他的行踪也鬼鬼祟祟的,据说有好长时间没有出过门。”
霍修坐下的半途看了他一眼:“这么说甲衣十有八九在他手上?”
“那倒未必。”段疏摇头,“我找人试过他的功夫,虽然他武功路数与码头的人描述相符,但功夫却不见得有多好。那天夜里我也在船上,如果不是武功极高的人,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人得得了手。”
霍修面如平湖,看不出来情绪。
“对了,”段疏又接着说起来,“这个罗翌,有人看到他和庆云侯府的素姑娘有过好几次接触,而且还是码头出事之后才有的事。”
“赵素?”
霍修蓦然转过脸来。
“是啊。”
段疏也被他突然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是不是很意外?”
霍修:“他们为什么会有接触?”
“目前也不知道。”
霍修皱紧了眉头。
段疏觑着他:“就算他们有接触,也不一定就是因为这件事,你为什么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这反应也算不上吃惊,但对于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霍修来说,还是有些突兀。
霍修望着门外庭院,默坐了有片刻才说道:“这位素姑娘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段疏听完,豁然笑起来:“人家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岂是庸脂俗粉可比?”
说完见霍修还在自顾自沉吟,顿时察觉自己有可能想歪了,便说道:“她哪里引起了你的注意?”
霍修端起茶:“近日在庆云侯府,她为何会在见到我之后神情异常?”
段疏道:“你注意到了?”
霍修没说话。身为一个有多年经验的驻边将领,那点异样显然是不会逃过他的双眼。
“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是不是从前你们俩有过什么瓜葛?”段疏促狭地说。
霍修一眼横过来:“你口里说的这位是谁呢?你这张嘴这么没个遮拦?”
段疏噤声,顿时无声息了。
霍修把茶放回桌上,凝声道:“派人去查查,罗翌跟他有什么瓜葛?”
……
翌日下晌,赵素就收到了霍明玉遣人送来的传话,说是那本经书已经找到了,因为近两日霍家又有应酬,因此邀请她和程竺云隔日到府作客。
如此赵素更是放了心,知道自己没看错人,这位郡主竟是个言而有信之人。由此也期待着这趟行程,打开与霍明玉交往的局面。
翌日在衙门里与程竺云商议好出行事宜不提。却说当她忙于衙门事务的时候,云想衣的差事就减去了许多。如今赵素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她这个女师除去每日批改作业,有时间便时常上街溜达,把听来的八卦拣有用的给赵素听。
近来城中关于长公主出征的戏码她已经看了不少,渐渐地也有了兴趣。这日在戏社里订了位子,与赵萦同往,刚坐下隔壁桌就有人为着假设长公主还在世,究竟该不该封爵而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