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哥儿却皱眉道:“只是这样吗?可是媒婆说张家小哥儿対你一片深情,非君不嫁。”
陆憬冤道:“我可不认识什么姓张的小哥儿,我们俩成日都在一起,我接触到的小哥儿可都在店里你的眼皮子底下。”
听陆憬这么说,昀哥儿想起了前天那个小哥儿,他当时就觉得不対,打算后面问陆憬的,后来却忘了。
昀哥儿道:“前天带着丫鬟来找茬的那个小哥儿,你之前是不是见过?”
陆憬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不过他本来就没想瞒着昀哥儿,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之前在镇上碰到他的事。
昀哥儿心道果然,他猜测这个小哥儿便很有可能就是张家的“舒少爷”了。
昀哥儿道:“我觉得张家小哥儿喜欢陆大哥是真,张掌柜想借这门亲事拉拢陆大哥也是真,现在陆大哥拒绝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怀恨在心対付我们。”
陆憬拉住昀哥儿的手,“根据他们家的行事风格,多半是会的,不过多想无益,他们若是真想使手段対付我们我们也防不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我们再想法子。”
昀哥儿点点头,南琦也在旁边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走的,我们有手艺在,不怕他们。”
昀哥儿这才稍微放下心,陆憬的图纸加琦哥儿的手艺,不管在哪里都一定能吃香。
月上中天,这场庆功宴才散了,几人收拾好碗筷装进食盒,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南琦进房后便径直走到自己的那一半床躺下,周岩跟在后面,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半夜时分,他突然被身边的动静惊醒,周岩睁开眼,发现南琦似乎是被梦魇住了,满头冷汗,嘴里连说“不要”。
他轻声呼唤南琦的名字想叫醒他,南琦眼里流出了泪,却依旧没醒,他伸手握住南琦肩膀稍用了些力摇晃,南琦终于被他从噩梦中叫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眼里是仍未散去的惊恐。
南琦梦见父母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包围,他拼尽全力地想上前去救他们,却徒劳无功,怎么都跑不到父母跟前,他知道父母就要遇害了,他绝望地哭喊,却什么也做不到。
他整个人还沉浸在绝望惊恐的情绪里,周岩在旁边满含担忧地叫他:“小少爷,你还好吗?”
南琦愣愣地扭头看向周岩,他眨了眨眼,突然起身扑向周岩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我梦到我爹娘了,他们被一大群人围住,我想去救他们,但是却怎么也跑不过去……”他傍晚时刚因为想起爹娘哭了一通,晚上又做了这样的噩梦。
南琦整个人陷入一种惶然无措的情绪里,爹娘死了,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家了,他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惶惶地漂泊在这世间,茫然不知归处。
周岩猝不及防被南琦扑了个满怀,他听着南琦的话和他压抑不住的哭声,心里像是被这哭声绞碎,心痛难抑。
他只能笨拙地哄他:“不哭了小少爷,我们一定会为老爷夫人报仇的,你还好好活着,这一定也是他们的期望。”
南琦哭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来,他当然知道一味地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他只是突然被情绪裹挟住,发泄出来就会好很多。
他感受着脸侧被泪水打湿的衣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周岩听他停了哭声,只是还有些忍不住的抽噎,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弯下身直视着他,轻声问道:“好点了吗小少爷?”
南琦看着周岩的眼睛,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眼里的心疼和怜惜,他这两天见多了陆憬和昀哥儿相处,已经隐约能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了。
他慌乱地错开眼,抽噎着回道:“好……好多了……”
他小声道歉:“対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周岩低声道:“没什么,是我僭越了。”
周岩松开扶住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回了自己身侧。
南琦心里一酸,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告诉周岩不要自轻,经历了这么多自己早就把他当亲人了,可周岩是个大傻子,自己之前都说了这么多遍他还是不听。
南琦默默地回到自己那半边床上躺下,他想起周岩刚刚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没有看错的,大傻子难道真的対自己……
之前在青州时那些男子争先恐后地讨好他,他只觉得恶心,可是想到周岩或许也対他起了心思,他却没有任何不适。
归根结底,周岩対他的好全都是默默地做,而不是用嘴说的,他甚至到现在都还和自己保持着主仆的界限,不越雷池半步,他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酸,难道周岩真的打算一直默默守着自己永远不说出口吗?他怎么会这么傻?
他想通过以往的蛛丝马迹去找到周岩到底什么时候対自己起了心思,却发现他一直都対自己这么好,处处以自己为先。
南琦刚刚大哭一场,精神十分疲惫,想着想着便很快便睡着了。
周岩看着南琦从自己怀里退出去,背対着自己躺下,他心里也好像空了一块,他蜷了蜷手指,像是想回味一下刚才抱住他的滋味,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小少爷是天边的明月,就算偶尔落进自己怀里,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终究还是挂在天上的,自己只要能望着他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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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又招揽了两名伙计和一名绣娘,绣娘手艺没有沈夫郎好,但是基本的裁衣绣花都是过关的,因此陆憬给了她二两银子的工钱,并且承诺若是她的技艺精进还可以涨工钱。
伙计则是招了一名夫郎和一名汉子,夫郎在招待客人时更受欢迎,汉子则可以做些跑腿送货之类的体力活。
有了伙计,陆憬终于被解放出来,开始画新一季的成衣图纸了。
他在后院支了张桌子,拿着炭笔细细勾画。
风吹过,院里的梨花落了他满身,他却没在意这扰人的清风,只是凝眉认真地看着画纸。
他眉目俊朗,嘴角含笑,穿着天青色的长衫,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趁着春日在院里作画赏花。
张灵舒看这一幕看得痴了,忘了自己来时的怒气冲冲,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陆憬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皱起了眉。
张灵舒浑然不觉陆憬的不耐烦,他见陆憬看过来,眼泪顺着脸颊断了线似的往下流,他似有无限委屈,凄凄切切地开口道:“陆郎,你为什么不愿娶我?”
不等陆憬开口他又继续自说自话:“是不是因为你夫郎,他作为正房怎么能这么善妒?陆郎,我対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忍心负我?”
他边说边往陆憬身边走,陆憬皱眉喝住他:“站住,你为什么会到这儿来?请你出去,这里是后院,不招待客人。”
张灵舒却浑然不听,他看着陆憬脸上的嫌恶,突然便发疯喊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対他这么好,却対我视而不见?我比他差在哪里,给你当平妻你都不要?”
他喊完后,脸上却突然绽开一抹笑,下一瞬他竟是伸手扯乱了自己的衣服,猛地往陆憬扑来,嘴里还一边大喊:“非礼啊!救命啊!”
以陆憬的身手怎么会被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哥儿扑到,他闪到旁边,还不忘拿好自己的画册,他一下就明白了対方的计划,左右看看,果断地进了周岩和南琦的房间,把门锁上。
张灵舒冲上前拼命地拍打门,他今天偷着跑出来,就是打算拼上自己的名声也要嫁给陆憬,他这么喜欢陆憬,想到陆憬居然被一个村里小哥儿独占他就觉得抓心挠肝地难受。
不管怎么样,只要众人看到他被陆憬非礼,陆憬一定会迫于压力娶了他,到时候他再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门,温柔小意地哄着陆憬,陆憬怎么还会舍得怪他。
他算盘打得很好,却没想到陆憬竟然直接进了屋把他锁在门外。
附近的邻居、前面铺子的客人都听到了张灵舒的喊叫围了过来,昀哥儿一听声音从后院传来便觉得不妙,他吩咐两个伙计守好铺子,飞快地往后院走去。
前面通向后院的门大开着,应当是伙计早上拿货忘了锁门,昀哥儿顾不得许多,客人们都向后院涌去,这时候拦着反而让人觉得自己藏着掖着,他跟着众人来到后院,便看到张家小哥儿衣衫不整地疯狂拍打琦哥儿和周岩的房间门。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都听到了之前的那一嗓子“非礼”,却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张灵舒见众人前来,虽然没有抱住陆憬让大家抓个现行,他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张口便対大家哭道:“我……我一时迷了路,走到了这里,陆老板本来正在画画,见到我却突然抱住我,想対我行不轨之事,我拼命挣扎,他见我呼喊引来了人便躲进了屋子里不出来,我……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他衣衫凌乱,满脸泪痕,哭得楚楚可怜,一部分人听了他的哭诉都信了七八分,心道陆老板平日里看着衣冠楚楚,対夫郎也极好,没想到竟是这种人。
另一部分却有些怀疑,陆老板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在院子里就强要别人,而且还不堵住小哥儿嘴让他引来了人,这听起来不像是有脑子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只是这小哥儿拿自己名声诬陷别人,似乎也说不通。
陆憬听到外面的动静开门走了出来,他后面还跟着拄着拐杖的周岩,众人一看屋里有两人,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微妙起来,就算陆老板再猴急,也不至于屋里还有人就下手啊。
陆憬看见昀哥儿担忧地看着自己,先是対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才対着众人彬彬有礼地一拱手,“诸位,陆某在院子里好好地画着画,这位少爷突然冲过来,边拉扯自己的衣服边说些胡话,我怕说不清楚,便避进了屋内,我朋友周岩也在屋内,他可以为我作证。”
众人看看周岩,周岩対大家点点头,“确实如陆老板所说,他进屋锁上门后这位小哥儿仍在在外面拍打哭叫,瞧着像是神智有些不太清楚。”
众人哗然,这……真是因为神智不清吗?
李氏发现张灵舒不见后便心道不好,她立即带着人往昀华斋赶来,她太清楚张灵舒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了,生怕张灵舒做出什么蠢事败坏了名声。
她一进门便发现铺子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个伙计在,后院却十分喧闹,她立即往后院走去,刚到门口看清院子里的情形眼前就是一黑,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两人的这些话。
她立即怒道:“胡说!谁说我儿神智不清?”
众人纷纷给她让开路,她冲上前抱住张灵舒,已然明白他做了什么,她心里直骂张灵舒糊涂。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别无选择,只能帮着张灵舒达成目的,不然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到时候别说陆憬,这镇上的有头脸的人家谁还会看上他?
她対着陆憬哭道:“还有没有天理了,你非礼了我家舒儿竟然还污蔑他神智不清,我可怜的舒儿……”
众人看她们娘俩哭成一团,心里有些同情,陆憬冷眼看着他们做戏,他本来不想把事做绝,一般说亲不成也不会拿出来大肆宣扬,坏人名声,只是现在他们这样逼他,他也顾不得他们的名声了。
“前几天你们叫赵媒婆来我家中说媒,要把你家少爷说给我作平妻,我和家中夫郎感情极好,不愿纳妾,因此拒绝了,今日你们却来说我非礼他?他自己莫名其妙跑到我家后院,疯疯癫癫地又吼又叫,我还没有说他吓着我了,你倒是先倒打一耙。”
李氏脸色一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和张灵舒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送上门的艳福他非但不要,还要这样闹得满城皆知。
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都微妙起来,陆老板若是喜欢他家小哥儿直接应了亲事便成,哪用得着整这一出。
昀哥儿过去走到陆憬身边,陆憬握住他的手,小声地委屈道:“吓死我了昀哥儿。”
昀哥儿见他这样面上的凝重也稳不住了,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丝笑意,小声嘀咕道:“谁吓得着你?”
张灵舒听了陆憬的话心便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算是完了,他看着昀哥儿走到陆憬身边,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小话。
他突然対着昀哥儿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货!不让陆郎纳妾,你迟早会被休的!”
旁边围着的客人大多都是家里的正头娘子或者夫郎,听到他这番话,再联想他做的事,都皱起眉来,张家也算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教出的儿子上赶着给人做妾,平妻说着好听,其实也是妾。
张家父母竟也不阻拦,还找人上门说亲?
今天闹这一出,不管镇上别的人家如何,在场的这些人家怕是都不会再和张家结亲了。
昀哥儿拉着陆憬的手让他别冲动,自己不在意这些,陆憬対着众人说道:“陆憬此生只和昀哥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并非昀哥儿善妒,只是我不愿我们中间有第三人插足。”
既然现在人多,那便一次性说清楚,免得之后再有这样的事找上门来膈应昀哥儿。
张灵舒听了陆憬的话嫉妒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李氏看他实在激动,也知道今日之事是赖不到陆憬头上了,便让丫鬟婆子拖着张灵舒走了。
其余众人听了陆憬的话便都感慨,陆憬本来対昀哥儿就好得他们看了都羡慕,现在他还当众说了不纳妾,众人纷纷笑说昀哥儿得了个好夫婿,陆憬笑道:“幸运的是我,能得昀哥儿相伴。”
昀哥儿扭头和他対视,两个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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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现在每天的流水都很大,欠徐家兄弟的货款早就赚回来兑换成银票放好了,按照他们现在账上的现钱和每天的出单量,下次能吃下的货会更多。
十来天后,徐家兄弟便返程取了货款,他们先前从陆憬这儿离开后剩下的布少,没去几个地方就卖完了。
两人看陆憬的铺子生意兴隆,心里也很高兴,陆憬生意好能吃下的布就更多,他们卯足了劲打算下次多进些布。跟陆憬约好了送货的时间,两人便拿着货款拉着空箱子先回家了。
陆憬和昀哥儿这段时间都忙,一直住在铺子里,这天得了空,便买了点心果子回了村。
昀哥儿看着跑得欢快的小莫,跟陆憬笑着说:“昨天琦哥儿跟我说,他帮忙喂草料时小莫走过去蹭了他一下,魂都差点给他吓飞了。”
陆憬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所以这马到底是靠什么认人的?现在除了他、昀哥儿和南琦,还没人能进得了它的身。
他们先去了村长家,把买的礼物送给村长一家,他俩经常不在家,难保不会有流氓混混打他家注意,吴大壮经常会去他们那里晃晃,才让那些人熄了心思。
谢过村长一家热情的邀饭,两人赶着车回了家。
十来天没回家,两人看着家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亲切,陆憬把车卸下放好,马牵到后院的棚子里,就去帮昀哥儿做饭。
吃饭时他的眼神就黏在了昀哥儿身上,他们这段时间住在铺子里,顾忌着旁边就是周岩和南琦,昀哥儿根本不和他亲密,生怕弄出什么声音被听了去两边都尴尬,两人本来就成亲没多久,陆憬憋了这么些天,眼睛都要憋红了。
昀哥儿被他看得不自在,后知后觉地有点怕了起来,吃完饭陆憬去洗碗,他就自己先去浴室洗澡,洗完便到床上把自己裹了起来。
陆憬快速地冲过澡进屋,见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到被子里,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剥开被子,享用起自己的大餐来。
昀哥儿在这个晚上终于知道原来之前陆憬都是收敛过的,也知道了被憋狠了的男人有多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