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随时都会碎掉。
玉黎清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在轰鸣的雷声中不住的安抚他,“别怕,有我在呢。”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良久,江昭元缓缓放松身体,额头浸满冷汗,视线也变得模糊头脑昏沉着,陷入梦境。
——
他在一个雷雨天出生,雨大风急,淋的他身子冻僵了,差点夭折。
打从有意识,他就是别人口中“娼妓之子”“下贱坯子”,出门被人泼水,被抢钱还要被打,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管怎么解释讨好,都无法得到他们的宽容。
所以,他放了一把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死伤无数,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任谁也查不到一个六岁孩童身上。
烧过一场火后,他耳边总算清静了。
他渐渐明白,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的解决问题。
后来,母亲生了病,府里人说那叫“花柳病”,没人来看望她,连父亲也避之不及。
很小的时候,他就看懂了母亲的野心,她出身低贱,却看不起贩夫走卒,一心想做贵妇人,为此不惜踩着姐妹的尸体,偷人信物,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直到侯府的夫人去世,母亲成了妾,他才有了自己的名字,江昭元。
他守在母亲床边看她面容一日比一日扭曲,他不想让母亲再痛苦,在药里添了些东西,让她在睡梦中死去。
他很讨厌母亲,可是母亲去世的那天,他并不高兴。
那是什么感觉?
仿佛心上有个洞,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大,漆黑的洞里涌出来的淤泥将他整个心脏都吞没,感受不到快乐和悲伤。
他习武、读书,喜欢胜人一筹的优越感,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满足。
十二岁,他在诗会上胜了小王爷,志得意满的回到家,却被父亲一脚踹进雨中,那一天的雷声很大,他只记得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和父亲站在高处鄙夷他的眼神。
原来被人踩在脚下是这种感觉,他回想起小时候被人围着辱骂时的感觉,很奇妙,很痛苦。
如果他能这样折磨别人,心里一定会很舒坦。
于是他开始向上爬,一步一步追逐他渴望的权力,所有挡在他面前,全都得死。
从状元到尚书,从侯爷到丞相,跪在他脚下磕头的人越来越多,他随便一抬手就能断送百条性命,惹千人同悲,可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到底是缺了什么?
他博览群书却找不到答案,冷漠而狂躁的心越发极端,不知满足。
直到某天,一个温婉的女子踏进侯府的大门,他只看着她,沉在淤泥中几近疯狂的心脏,恍然有片刻宁静。
“你是谁?”
“民女……玉黎清。”
他记得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高亮:男主天生脑子有问题(精神疾病),后天又没有人给他正确的引导(爹娘皆恶人),成了纯纯恶种。
前世男主一路坏到底,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现在是对事不对人,求不要翻旧账。
文学作品,请勿上升作者,也不要带到现实中,感谢理解(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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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见时他并不在意玉黎清,只让她来侯府里住着,两人相安无事。
没过几天,他便把她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上到祖宗三代,下到玉府的管家奴才,就连玉家生意场上曾接触过的人,也都一个不落。
除了她母亲的死之外,她家上上下下都还算干净。
他忽然觉得有趣,一个没了爹娘、家产被占的小姑娘为了一纸婚约千里迢迢跑到梁京来,她就没担心过他会撕毁婚约,不认这桩婚事吗?
当年父亲定下婚约,并没有问他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一声。
他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张纸,他想听便听,不想遵从便随手烧了,谁敢说一个不字。
奇怪的是,他找到了那纸泛黄婚约后,并未生出背弃的心思,指腹反复的摩挲着纸张,意外体会到另外一种感觉。
江昭元能感受到的情绪很少,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会笑会哭是由心而发,而他的心好像被淤泥堵住似的,沉甸甸的,唯有极端的刺激才能触动。
他看着婚约,想象着初见的少女,心里莫名发烫。
他向来秉持的原则是没有人值得相信,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只是能提供利用价值的工具,只是……独独没有想过枕边人。
前些年有官员给他送美女,他嫌脏,看都没看一眼,把那官员踹下台阶。
他想和权力一起孤独终老,却因突然到来的未婚妻乱了心。
玉黎清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人。
她不缺钱也不需要权势,带了那么多嫁妆,却不张扬显露,对一个刚认识的下人都能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是千金小姐,做的饭却意外好吃。
他不明白玉黎清为什么要来到他身边,她从未提过成亲之事,对他没有任何诉求,看向他的眼神那样干净,做事不带目的,只遵从本心。
与他截然相反。
也与他十八年来所见的人都不同。
死气沉沉的侯府里多了一抹鲜亮的粉,谨小慎微的下人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连笼子里养的鸟都变得爱叫唤了。
明明很少见她,却好像处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也变了,开始在意她的举动。
归家时在黑夜中寻找那一盏特意为他留下的灯火,看到提着灯笼的纤细的身影,心中便泛上一股暖意。
那是因她而生出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脏就好像泡在温水里,淤泥一点点剥离,灵魂变得干净而温暖。
时间久了,他慢慢知晓,那种心情叫“喜悦”。
喜悦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他前去王府赴宴,被几个武将带手下围困。他知道朝中有很多人想取他性命,他从不在乎。
那日,他血洗王府。
站在鲜血中,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想到了之前从没考虑过的事。
如果被清清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她会害怕的。
于是,他用温柔的笑掩藏冷漠,清清欣赏高风亮节的清官,那他便装成清风朗月,无垢白雪,只要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这副假面,他可以戴一辈子。
她喜欢读书,他便搜罗珍贵的古籍赠给她。
她家里做布料生意,他便高价买来梁京最时兴的布匹,给她做成衣裳。
他开始注意到头顶的晴天,身边盛开的花朵,耳边人来人往的熙攘。
活了十八年,仿佛一直沉在漆黑无声的深海中,她的到来牵引他浮上水面,得以重新看待这个世间。
可惜这种清醒只短暂持续了几天,仿佛睡着了做的一个梦,梦醒后又回到习惯了十数年的尔虞我诈的争斗中。
秋末之时,他做下决定。
他要娶清清为妻。
虽然清清对他没有任何诉求,但他一定要为她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在他称帝之后。
他受不了权力的诱惑,他享受玩//弄权力带来的快//感。站在低处仰望着高处,就疯狂的想把上面的人拉下来踩在脚下。
他生来的意义,就是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直到触及天顶,坐在权力之巅,他这一生才算圆满。
十八岁坐到丞相之位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皇帝也还算听话,可是这有什么要紧,任何人都不能挡他的路,这皇位,他一定要握在手中。
入冬时节,他安排好了一切,一想到今后俯视众生,生杀与夺尽在他手,便止不住的兴奋。
等他了却平生执念,便娶了清清,今生圆满,再无遗憾。
想到她,心中一片滚烫。
那又是不同于喜悦的,另一种感觉。
计划的前一日,一切皆在他掌握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入夜后,府里闯进了十几个刺客,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连看一眼都不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玉黎清闯了进来,她被这满院子的刺客吓得脸色发白,却跑着穿过庭院,挡在了他面前。
一只箭划破夜空,贯穿了她的胸口。
少女柔软的身子跌在他怀中,像一朵凋零的花轻盈残破。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心都要碎了。
心好痛,仿佛被硬生生从中间撕裂一般,血淋淋的伤口涌出乌黑的淤泥,把他整个心脏吞噬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消失了。
有一些温暖的美好,只在他生命中留下惊鸿一瞥,便要离开了。
“清清……”他颤抖着喊她的名字,可她眼神涣散,没有任何反应。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紧紧的抱着她,未曾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清清——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然惊醒,手臂紧绷,仿佛怀中的馨香还未散去。他急促的呼吸着,从床上坐起。
外头雨声渐小,四周一片漆黑。
摸了一下额头,一手的冷汗。
迷蒙之中,他记得失去意识前,清清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他嘴角还带着草药味,想来是她在他昏睡时喂的药。
这会看向身边,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