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的父亲去世七八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以前,叶蓠总觉得自己一家人很苦。
原来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过得很苦。
哈桑转首问叶蓠:“你家的沙子清理完了,是不是就没什么大活了哩?”
叶蓠摇头:“我们还要扎草方格呢,好多活。”
“啥是草方格?”自小就长在南疆的哈桑从来没听过草方格这种东西。
“就是我们开的地旁边,那些用麦杆稻草扎出来的方格呀!可以起到固定风沙的作用。”叶蓠笑着解释。
“但是……”哈桑想起这几天清理出去那么多的黄沙,“也没见保护到你们开的地哩。”
“那是因为我们扎的太少了!如果我们扎很多草方格,像前些天那样的沙尘暴,就吹不到麦田里了呢。”叶蓠笑着回答。
回家之后,哈桑向自己的妈妈请教:“阿娜,为什么叶蓠会说草方格能防风固沙呢?”
古丽大婶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你达达教过我,如果有事情想不明白,就要谦虚的去问。”
“等他们扎草方格的时候,你可以去看一下。你的工作,就让我和茹仙分担。”
“好!”哈桑又陪着母亲说了会话,便走出地窝子,回到灶房睡觉。
灶房是最先修缮好的,用红柳枝种到地上,糊上一层一层的泥,防风的同时也具备保暖的作用。
而且叶蓠家又不知道在哪里搞来了很多煤球,晚上炉子虽然封着,却也能带来温暖。
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这里的生活,甚至比在家里的时候,还要好哩。”哈桑钻进温暖的被窝,甜甜地笑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哈桑发现自己床头多了一件棉衣和棉裤。
他走出灶房,问廖漱雪:“廖大哥,是不是你的棉衣放到我的床上了?”
廖漱雪正在刷牙,仰头咕噜咕噜含了一会水,吐掉,这才回答哈桑:“棉衣棉裤是我以前穿过的,你个子没我高,可能要往上捋一下。”
“这怎么好哩?我们家在你们家吃三顿饭,已经很过意不去哩。”哈桑连忙摇头,不肯要棉衣。
廖漱雪斜着眼睛看哈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不想穿我的旧衣服?”
哈桑一听这话,将头摇得如同在风中摇摆的红柳枝:“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哩。”
“那就穿上!男子汉大老爷们,推来让去的,没啥意思!”廖漱雪将牙刷和茶缸放回灶房里。
看着廖漱雪的背影,哈桑用力咬了咬唇,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从达达去世后,就再也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虽然阿娜也很好……
但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茹仙从地窝子里出来时,身上穿的衣服,是廖楚欣的。
廖楚欣满意地看着茹仙:“还挺合身的。”
古丽大婶走到廖楚欣身边,很是感激:“是我这个做阿娜的不合格,连给孩子置办一身棉衣的能力都没有。”
廖楚欣笑着安慰古丽大婶,“谁也不是一帆风顺,困难只是暂时的,以后说不定就好起来了呢。”
古丽大婶握紧廖楚欣的手晃了晃:“你们都是好人,胡大会保佑你们的。”
吃完了早饭,哈桑跟在叶家人身后,看他们如何扎草方格。
叶蓠指着先前扎过草方格的地方:“这里我们以前扎过草方格,里面的梭梭,都活了呢。”
哈桑低下头,掰下一枝梭梭,断口处呈绿色,这代表树活了。
他自幼就在沙漠周边长大,知道沙漠有多可怕。
更知道在沙漠里栽树有多难。
眼前的叶家人,竟然不声不响的种了这么多树?
哈桑不禁抬起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沙漠:“如果这片沙漠全部扎上草方格,不就变成绿洲了吗?”
“是啊!”叶蓠欢快的笑了一声,“很快就可以变成绿洲了。”
知道草方格是什么东西,哈桑又回去挖井。
只是他挖井的动作有些迟疑,口里一直在念叨:“绿洲,绿洲……”
扎了一天的草方格,叶广祥表示麦杆彻底用完了:“明天早上,我去17团场再拉点麦杆。”
叶蓠也要跟着去:“我去看看,能不能换些东西。”
古丽大婶将一个袋子拿了出来:“这些,请帮我换成针和鲜艳的线。”
叶蓠打开袋子,愣了一下:“头发?”
再一抬头看向古丽大婶,发现古丽大婶的头发只剩下很短的一点。
“您把头发给剪了?”
维族女人视头发如珍宝,古丽大婶竟然把头发给剪掉了。
古丽大婶冲着叶蓠微笑:“是的,剪掉了!反正我老了,头发也是无用的。就让它换成有用的东西吧。”
翌日,叶蓠和叶广祥套上大黑,就往17团场而去。
等他们赶到17团场时,天已经黑了。
叶广祥去找王越和李三珍,请他们帮着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
王越笑盈盈的:“你们今天来的正好,咱们团场有好事。”
“啥好事?”叶广祥随口问了一句。
就在这时,叶蓠突然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拎着棍子等物朝着团场干部张牧的地窝子走去。
“他们……”叶蓠刚张嘴,嘴就被捂住。
“别出声!”王越警告她。
叶蓠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48章 结婚的问题,是老大难
叶广祥也被王越的举动给弄懵了,急忙过来救叶蓠。
王越冲他竖了一根手指:“嘘!”
随着这声嘘,只听得领导张牧的地窝子里发出一声怒吼:“你们想造反是不是?”
“领导,对不住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张牧摁倒,捆到棍子上面,片刻间就做成了一个只有两根棍子的简易担架。
然后……
就把张牧往地窝子外面抬。
“放开我!你们做啥?做啥?明天我就把你们全部处分了。”张牧连声怒吼。
几个人也不理他,架着张牧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吼:“脸盆敲起来,口哨吹起来……快快快,新娘子呢?”
“放开我……”张牧大吼。
张牧的大吼,被敲脸盆声和口哨声淹没。
随着脸盆声的敲起,只见从暗处走出来很多人。
他们依次点起手里的火把。
将火把往地上一插,就开始布置起婚礼现场。
“快快快,毛先生像挂起来……”王越也顾不得捂叶蓠的嘴了,跑上前帮着挂像。
“这是出了啥事?”叶蓠转头看向叶广祥。
叶广祥也是一脸懵:“不知道!”
就在父女俩面面相觑中,一张桌子被从地窝子里搬了出来,上面摆了一盘红枣,一盘花生,一盘香烟,一盘哈密瓜子。
然后,又有人簇拥着一个身穿着军绿色衣服,梳着两股辫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的辫子上面扎着两个鲜艳的红纱条,扎成蝴蝶结样子,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
她垂着头,脸上全是羞涩。
见到这个女子,脸盆也不敲了,口哨也不吹了,大家都静静地看着场中。
团场政委走了出来:“张牧同志,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说着,就把一朵大红花别到张牧的胸前。
张牧挣扎了一下:“我说过,只要团场有一个没结婚,我就不结婚。”
政委不理他,只是看向大家:“同志们,咱们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
“五年来,咱们从无到有!从几棵胡杨树慢慢发展成现在上千亩的麦田和棉田!”
“来到这里当年,咱们就实现了自给自足,没向国家要一分钱!”
“现在,李春华同志大老远的从湘省赶来,看中了咱们团长!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帮团长把这个婚给结了?”
“要!”团场所有的人振臂齐呼。
“必须结!”
“今天晚上就洞房!”
“生米给他煮成熟饭!”
“啥时不生娃,不许张团长出地窝子。”
几个人这才把张牧松开。
张牧活动了一下被棍子夹得生痛的胳膊,埋怨政委:“我说过了,我不结婚!”
参谋长走过来:“李春华同志长得漂亮,干活也勤快,她到底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