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在门口的林昱晌有些讶异地看向已经熟睡的曲渊,他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看了眼时间,想着今天就先回家里睡,刚刚顺路经过时瞧见门缝里的灯还亮着,以为曲渊醒着,打开门一看,没想到房内的人已经睡得七荤八素了。
就见他一脚跨在床下,一脚曲起放在床上,被子只稍稍盖了肚子,病号服还掀起了大半露出精壮的小腹,手臂虚掩着眼睛应该是想遮住刺眼的灯光,可以说这睡像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更何况冷气就这么开着对头直吹,明天起早不感冒才怪。
「都几岁的人了,睡觉还不盖好被子,冷气对头吹,怎么不冷死你!」林昱晌边抱怨边扯着棉被帮他盖上,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却莫名安了心,那种老母亲知道宝贝孩子晚上睡的暖和的安心,随后突然笑道,「浪费医疗资源啊臭小子。」
林昱晌起身将灯光调暗,只留了盏床头灯,暗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把平时的稜角刮除的一乾二净,只留下一片温和和眼角未乾枯的泪水。
林昱晌是个聪明人,看着那个还没关上的电视,心中大致了然。
原来他依旧脆弱,就像世界上每个人一样。
当初看到曲渊笑着坐病床上和人招呼时,他以为他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事时上他的确比其馀人坚强,但可能又没他想的那么坚强。
还记得一个礼拜前,他对他的判定是他是一个无知的少年,到如今才知道他不是无知,也不是因为天真,而正是因为太过成熟,所以想拚命将自己与世界划开关係,把那个完好的自己留给回忆。
就这么看着床上深眠的人,林昱晌看着已经指向三点的指针酌么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睡,须臾后叹出了口浊气,拿了件毯子就这么随便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还剩不到四个小时就要开晨会了,他得跟时间抢着那几个小时的睡眠,准备明天继续工作。
七点半的晨会,八点跟值夜班的医生交班,八点多查房,估计还得和几个明日要做手术的病人灌点心灵鸡汤……
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赛跑,却从未有人赢过。
因为时间从不存在,是人类製造了它,和自己的影子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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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曲渊再次睁眼时是空调已经停了,冷气设定了时间没有一整晚开着,怕的就是他早上起来身体不适。
原本还有些讶异,却在看到卧倒在沙发上的林昱晌时一切都明白了。
也就这人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看着他笑了笑,后来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变态随即止住,抿着唇盯着熟睡者的眉目──
不是说很浓密但也不浅,平时习惯皱着乱散威严,睡着时倒是乖顺了些,紧皱的纹路展开,给人种高贵品种猫的感觉。
想着想着曲渊突然不由自主地拿起原先放置在小柜子上的手机,打开相机模式,挑了个猫耳朵特效对着林昱晌连拍了好几张。
可爱的白色猫耳朵长在了林昱晌头顶,三根鬍鬚分别落在双颊两侧,配上他那透漏着些许小傲骄的睡顏,让曲渊对着照片呵呵笑了几声,最终按下储存,随即一抬头就对上了林小猫瞪的黑溜溜的双眼。
曲渊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突然有种捉姦在床的即视感。
【你拍了什么照片?】林昱晌跨着大长腿几步来到曲渊面前,伸手就亮出萤幕,曲渊有那么瞬间觉得他手中拿的不是手机,是警察证。
林昱晌一向准时起床,今天还多赖了十多分鐘,睁开眼时还想再拖个几分鐘,谁知一打开眼就瞧见曲渊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随后还盯着笑了笑!
顿时睡意全无,鸡皮疙瘩掉满地。
「呃……放心,你的美照!」曲渊立即镇定勾起嘴角朝他散发足以迷晕上千少女的微笑。
但可悲的是林昱晌不包括在那上千少女之中。
【删掉。】语气即其肯定,莫名让曲渊心理咯登了一下。
「一定要吗?通通情吧小铁面,嗯?」
【呵。】
「好好好我删。」
闻言,林昱晌倒是奇怪,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太阳改从西边出来了?
随后果然见眼前这人打开图片,设定成锁屏,然后把图片一一删除,「嘿!这样不就行了!」
「……」
废话,这样照片不还在他手机里嘛!
林昱晌瞬间觉得有些无奈,之后那壶不开提那壶的问:【你晚上为什么要哭?】
曲渊本来还满心期待的看像屏幕,想着林昱晌会回些什么,却没想到他这么煞风景,提了这么一句。
林昱晌从他沉默的眼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颤抖的情绪,曲渊却依旧很要强的说:「怎么可能哭,你当我谁啊!男儿有泪不轻弹是我基本原则。」
【只是未到伤心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曲渊再次沉默了,这次他垂下眼帘,不再看着林昱晌,有一瞬间,林昱晌都以为他哭鼻子了。
事实上好像也是这样。
在他抬头时鼻子有些略红,可以看出他眼眶内的泪水在打转,但他又很倔降的不让它掉下来。
最后他问道:「那你呢!你信我腿成了这样还能好吗?」
这就像跟导火线,一下子引爆了曲渊最近一直压抑的情绪:「我tm为了学舞,小小年纪放弃高等学府的引荐就自己出来闯,我没有任何的资源,早上找经纪公司,晚上网吧当网管,学歷低有时候找个家教课都难……」
「最近经纪公司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能让我补上,我终于能上台去表演我学了十几年的舞,结果,结果也就这样……你也看到了。」
林昱晌顿时被曲渊一连串的自白吓到,稀奇的有些无措,也没有给他灌什么心灵鸡汤,他想着可以就让空气在这么凝结下去,好在下一秒他的手机铃突然响了。
连忍的大头贴布满了整个屏幕,他滑开通话键,连忍还透露着惺忪睡意的声音从里中传出──
「兄弟晨会都要开始了……」
「说好的早餐呢?」
「还有我的人体闹鐘呢?」
「这么多年的兄弟,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你竟然拋弃儿子跟小娇妻聊天去了。」
听到着,林昱晌看了眼曲渊,随后道:「儿子别急,爹着就去给你送早餐。」
「……谢谢爹爹。」
就委屈曲渊一个听不见的,只见林昱晌巴拉拉的动着嘴皮子,朝手机那头笑了笑……奸笑,便收起手机打包随身物品,准备离开。
「这么快就要走了?」曲渊拋开刚刚的阴沉笑问道。
「嗯,给人送早餐去。」林昱晌离开前急匆匆地对曲渊说了一句,全然忘记这人听不到。
却在前脚已经踏出去时,对曲渊摆了几个口型,林昱晌是放慢速度说的,曲渊也看懂了,意思是:「后天带你去个地方。」
曲渊只觉一阵莫名其妙,最后也只能点点头,目送着林昱晌离开。
……
林昱晌前脚刚走,不出十分鐘,圆尧后脚就踏了进来。
不同于林昱晌在房间的温暖,圆尧刚进来就感觉到了骤降的温度,再转头看向曲渊,他脸黑的都能滴出水。
圆尧刻意不与曲渊对上眼,进门后就自顾自地走到窗边看风景。
「过的还好吗?」圆尧道。
「托你的福,过的不怎么好。」曲渊挑眉,低头把玩自己的几根手指,不久后才看向那人的背影,「你说你是变态吧?有必要跟我跟的这样如影随形吗?你这可以告性骚扰了,留点自由给我吧,哥……」
圆尧在听到那声「哥」时心软的撇了下嘴,他深吸口气,良久后才缓缓道:「这些年我们给你的自由难道还不够多吗?贪心不足蛇吞象,这道理你懂的吧。」
「……」
「如今你落得这番田地我还找了个人顾着你你就要偷笑了,知足吧,家你也离了,梦你也闯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闻言,曲渊忍不住露了声笑,讽刺的笑,「要不是你真是我亲哥,不然我早怀疑我出车祸这事跟你脱不了关係。」
那怕早就知道曲渊嘴毒,心脏却还是紧缩了一次。
「还有林……林医生,我不知道你怎么说服他的,人有意思是有意思,但你知道他不喜欢被人逼,等我好了就别让他来了,闹的双方都累,你说何必呢?」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
短短几句话大概已经是曲渊最近这几年跟圆尧说过最多的话了,五年份的话一次讲完倒是让人心里有些空空的,看曲渊神情凝重,大约也是如此。
曲渊已经数不清自己已有多少年没和家里报平安了,要不是中间夹着个圆尧,那现在他就是个生死不明的存在。
说不感谢是假的,至少让人觉得自己还是有个归路的,不是孓然一身活在这世界上,但每当他回头望着自己来时的路才发现,这孤零一身也已经独自走了好几年。
一路上风在吹雨在刮,风吹雨折凌霜漫布他全靠独自一人扛下来,从最初只要一受苦就病,到后来渐渐忘了疼,少年单薄的胸膛终被熬成了厚实,他落魄过,他无处为家过,也一人迷茫过,但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把他熬完。
他是落入深渊的种子,却终注定破除云雾,向阳而生……
至少他是这么坚信着。
窗外的太阳早就高掛于天,虫鸣鸟叫吱吱喳喳地叫人心烦,曲渊一把抓起身旁的被子,二话不说又躺了回去。
「今天谁也别吵我补眠,他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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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6:30
当林昱晌拿着热腾腾的包子走进连忍宿舍时,就见上舖有个用棉被包的密不透风的大包子还在床上装死。
林昱晌撇了嘴角几声低笑后,上前一把将被子掀开,「死了吗?」
结果连忍的声音竟从厕所传出,「起死回生了!」
只见他早已穿好白大褂,叼着根牙刷,口齿不清的道。
「兄弟,你难得傻一回。」
「傻儿子,那是因为你前科累累。」
「……」
等连忍刷完牙从厕所出来时,林昱晌早就轻车熟路的把买来的包子用铁腕盛着了,白白嫩嫩的大包子装在铁碗内依旧不减它迷人的风采,让连忍一阵摩拳擦掌,一首一个包子,右手菜包左手肉包,把两腮帮子股的满满的。
连忍在换气的功夫朝林昱晌哀怨道:「自从你医院来了那个小情人我得多久才能和你吃上一顿,也是太不容易了。」
连忍就没明说他这见色忘友的行为,嘴里倒是嘖嘖两声,用着饱受冷寒的胃诉说着自己近几日备受的冷淡。
林昱晌听他这么一说,塞进嘴里的包子差点没咳出来,「什么小情人!」
连忍放慢语速说了一次:「曲小情人。」
连忍说完还再给了他一个回马枪,「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那几个小护士都再捣腾你跟他之间的姦情呢!还在讨论什么我跟曲渊到底谁才是无耻的第三者,而据我所知眾人较偏向曲渊才是正宫。」
「……」
连忍见林昱晌这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顿觉得有意思,便继续道:「他们说你每晚都去曲渊病房守着是为了跟他做不可描述的事,说你都压着曲渊不让他哼哼,曲渊怪可怜的。」
「停停停!快给我打住!别说了!」林昱晌忍无可忍,抬手让连忍别再说下去了。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男子与男子也能传?如今这天下发生了什么?
一连三个问号倒是把林昱晌砸晕了,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连忍也没再用此事打趣好友,心里的疙瘩事大家都清楚,再说下去就不是玩笑话了。
连忍塞了个包子到林昱晌手上,「行了行了,赶紧吃一吃,待会还得赶晨会呢。」
连忍将随身物品收拾好就在玄关等着林昱晌跟上,等会还有一连串的工作等着他们,能偷几回间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