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解的人,竟然这么‘有缘分’地碰到了。
纪居昕有些意外,却并不担心,早晚都要碰上,早一点接触,也早一点得到有用信息。不过这些人都围着刘昊转……尤其江良,他祖父可是内阁成员,他围着魏王之子,是不是代表了江万闲的政治立场?
可听闻魏王对政事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皇上叫一般也不会去上朝,整日懒散悠闲,随着自己喜好一日日玩耍,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对皇权,政事,军事,没一样在意的。
至于为什么说魏王破罐子破摔,因为证据非常有力:魏王只有一个儿子刘昊,刘昊纨绔,文武都是半调子,脾性怪异,除了会闹事不会干别的,这样的人不会有人对他有期待,就算魏王拼了老命打下基业,或者再变态一点搞到江山,要交给谁坐呢?
交给刘昊?别说文武大臣,魏王自己都会觉得对不起祖宗,那么这江山肯定是白打了,打来也没儿子继承,还得转给兄弟叔伯的后代,他费那个劲干嘛?
这样游离于皇权之外,政军权都不沾,后代又不出息的王爷,一个精明的内阁大臣,不可能愿意接近,因为没有利益。
不管江良此人什么品性,性格学识如何,江万闲都不会允许他靠近魏王。
可现在江良坐在刘昊背后,和吕孝充一左一右拱卫着刘昊,怎么看也不像不得已被迫来的,明显乐在其中十分愿意——这几个人,关系非常好。
纪居昕由衷想笑,京城真的……很奇妙。
至于吕孝充——
纪居昕恶心他恶心了一辈子,也不会差这一会儿,他不坑死此人,名字就倒着写!
但不能本末倒置,今天要做的,是帮助刘昀,保全自己,如果有机会,就坑一坑人,没有机会,就等待以后,不能着急,不能被仇恨迷了眼睛,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纪居昕思考期间,刘昊和刘昀已经将游戏项目定了下来,这第一轮,要玩射覆。
射覆很简单,就是把物件置于盘上,以巾覆之,由人来猜,猜中者胜。
刘昊和刘昀皆同意的规则是,双方所有人参加,每人都拿出一物件置于托盘中,依次放在队伍前排,每人都可在对方所有物件盘前转一圈,之后以纸墨按顺序写下托盘之物,哪一方猜中的人数多,哪一方便赢。
第一轮游戏带着暖场作用,所以彩头并不重,刘昊下的是先皇赐下的玉如意,刘昀下的是当今圣上赏下的赤金牌。
这彩头外人瞧不出来,觉得不重,实则隐意万千。
刘昊的玉如意,是先皇当时赏给魏王的,魏王又给了唯一的儿子。当初会有先帝喜魏王,欲废太子改立魏王的流言传出,就是因为先帝在万寿宴中特别赏了魏王这个玉如意。
刘昀的赤金牌,则是简王因护驾而死,简王妃又心殇殉情,小小的刘昀特别可怜,当今圣上特别赏给他的,时机和意义非凡,暗示这方金牌是张免死金牌,且特别情况下可以持牌进宫,无人可挡。
这两样物件意义非常,双方其实都不愿意下的,但语言机锋,话顶话顶到这也没办法,只有希望自己人赢了。
“此次我们玩射覆,规矩简单,就考一个眼力,咱们明明白白,也不增加难度,只取身上物件。”刘昊斜斜支着额头,姿势慵懒声音调侃,“不过首先嘛,得让大家认识认识,互相敬一轮酒,同时记住对方人身上都有什么东西,一轮酒敬完,立刻背身将东西置于托盘上,覆上红巾,咱们轮流来猜,谁猜对的多,谁就赢。”
刘昊说完一拍手,几十个穿着一样的清丽婢女手端托盘走了过来,侧立在两方队伍最后,显是准备好了。
规则简单粗暴,但并不只考眼力,还考记忆力,同时——还考酒量。
一轮酒敬完,能不晕就不错了,可还有余的精力记东西?
纪居昕看了看左右,他不担心自己,他担心刘昀身后这七拼八凑凑起来的人,不知道酒量如何?
吕孝充看了对面一眼,附耳过去同刘昊说了几句话。
刘昊眼睛一亮,看向刘昀,“你我身份在这,不好样样自己出头,咱们便各自派个领队吧。自己订自己人有点欺负人的意思,这领队人选,就由对方来指。我这边你看选谁,我都没意见,你这边嘛——我要他!”
刘昊手抬起,食指指的方向,正是纪居昕。
刘昀回头一看,皱了眉头。
他自小敏感,吕孝充的视线一次没注意,两次三次也能看清楚了,而这个提议,也是吕孝充方才说了,刘昊才提出来,那么想纪居昕带队,也是吕孝充的意思了。
吕孝充此人不可为伍,他当即要拒绝,“我——”
纪居昕却即刻行礼,表明了态度。
刘昊刘昀对峙,没有别人说话的份,随便插话就是错,纪居昕这个姿态让刘昊很意外,心想这么懂事,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自己人不好拆台,刘昀暗叹口气,面无表情转回身,随手点了个人,当然,点的也是刘昊身后第三排的。
第三排的都是不怎么亲近,或是身份地位压不住别人的,刘昊不让他舒服,他当然也不会让刘昊高兴。
刘昊眯了眼,“那咱们这就开始吧,上酒!”
有训练有素的丫鬟们迅速过来,动作伶俐地一一斟酒。
纪居昕眼梢微垂,他看到了刘昀的担心,但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与其一再阻拦,让刘昊恼怒地把他揪出来,不如顺势而为。刘昊的目标是刘昀,只要他不与刘昀过度亲近,刘昀表示出对他的不在意,刘昊就不会对他如何。
而吕孝充的目标,才是自己。
事情来时,躲是躲不了的,如何让形势对自己有利,能坑人一把,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之前他曾在方家梅宴时见过吕孝充一次,当时状态非常不好,受前世情绪影响,他害怕吕孝充。
也感谢那一次的经历,他有了准备,有了学识眼界,有了朋友,有了自己的力量,现在,他不怕吕孝充,一点也不怕。
相反,他要收拾吕孝充,要亲手收拾,要一点一点,让他掉下天之娇子的位置,一点一点……弄死他。
☆、第140章 坑人
第一轮酒,由刘昊队伍发起,以表地主之谊。
被刘昀指出来做领队的,是一个叫田起的年轻人,脸白着,身子弓着,看着就底气不足,带着众人往这边走的时候,一点气势也无,与后面各位耀眼公子少爷相比,像个头前引路的。
纪居昕承认刘昀人指的不错,对方队伍领队不给力,对己方很好,可对方领队这个哗众取宠的样子,实在拉低了领队的标准……他站出去时要更加沉着稳重才好。
一群人分前后,一排一排,一一敬酒。
敬酒嘛,当然不可能是无声的,一两句客套话还是要说的,大厅很快热闹起来。
刘昊看了眼刘昀,“气氛不错嘛。”
刘昀侧头淡淡扫了一眼,并不多话。
纪居昕虽然被指为领队,但坐在最后一排,肯定不是最先被敬酒的,依照坐次,对方最先敬的,是刘昀身后第一排中间位置的人。
可惜今天刘昀带的人不多,身后大都是家里下人,清客,没朋友在侧,说起来身份都不高。
出来混的久了,演戏功力都是一级棒,刘昊队伍个个身份不俗,面对刘昀,没敢太高傲,依着规矩一一敬过来,场面还算和协。
可到了纪居昕这里,画面就不一样了。
吕孝充是有目的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纪居昕面前,“这位公子很是面善,依稀仿佛何处见过,不知怎么称呼?”
纪居昕子漆般双目抬起,忍住了不掏出靴中匕首,让此人血溅当场。
像是怕吓到美人,吕孝充眼底火热微微收了些许,脸上带着假兮兮的温和笑意,一面说,一面将手中酒杯往前递——
看着是想与纪居昕碰杯,实则手指微微打开,力气还有点大,一旦纪居昕不察,这么一撞,杯里酒水洒出来还是小事……吕孝充想要的结果,是要占便宜摸摸小手。
纪居昕表现再慌张一点,出了错出了丑,吕孝充还会在最尴尬的时候假惺惺解个围,顺便得到纪居昕的感谢。
脑补整个过程,吕孝充心内笑的得意,他怎么会不知道纪居昕的名字?方平睿信里写的明明白白,纪居昕什么身份,喜欢做什么,有什么朋友,他都知道。
但是今天一切都是意外,酒洒出来是意外,摸到纪居昕的手是意外,解救纪居昕更是意外,纪居昕不认识他猜不到他的想头,不但不会怪他,还会感谢他,有了日后相处的由头……依他在京城的势力手段,一切皆可水道渠成。
纪居昕眼尾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伴着背后窗外的电闪雷鸣,隐隐有些神秘。
他怎会不知道吕孝充习惯?世上最了解吕孝充的,他怕是其中之一,吕孝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猜到他的意思。
“酒怎的没满……”纪居昕眉心微蹙,仿佛才注意到自己酒杯不满,为免不敬,赶紧手往下放,左手把酒杯置于桌上,右手拿来酒壶意欲添酒。
吕孝充眼看不好,迅速往前伸的手赶紧停下。可惜他手是停住了,杯中酒却因惯性,全部泼了出来,酒在纪居昕衣襟。
这样的举动很显眼很突然也很无礼,厅内所有人动作停止,几乎是屏着呼吸看了过来。
纪居昕在酒泼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已经朝朝刘昀的方向跪下了。
“刘昊,”刘昀袖子下拳头紧握,盯着刘昊,话音非常不客气,“你若对我不满,直说便是,这样羞辱是何意”
“唉弟弟你可理解错了,”刘昊看了眼吕孝充,递个眼色让他收敛些,“吕兄这是欣赏你的人呢,心情激动之下,难免有些失仪,大家都是男人,何必为这点事斤斤计较,显的不大度?”
这般不在意的态度……刘昀冷笑一声站起,袖子一拂像要离开,“我看今日不宜相聚,改日再说罢!”
“弟弟……世子!”刘昊也站起来,银色袍角随着脚步翻飞,暗色龙纹十分耀眼。他迅速挡住刘昀前路,眼睛危险眯起,声音阴冷,“世子可不要太小家子气,不过是吕孝充举止失礼,我让他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如何?”
吕孝充倒也乖觉,立刻与纪居昕揖手道歉,“方才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也是初见贤弟甚为心喜,一时不慎,万没有故意之意,还请贤弟不要怪罪。我观贤弟相貌举止,不像常在京城行走,我在京城尚有几分脸面,手里好玩意儿也多,愿意付出些许聊表歉意,贤弟要怎样都可,只请揭过此事,如何?”
“小民不敢。”纪居昕头微垂,“小民出身乡野,规矩不识,今日到此,皆因有缘路遇世子,世子好心,小民才得见如此场面,心中惴惴,万不敢有怪罪任何人之心。小民无事,一切但由世子做主。”
厅中一时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纪居昕姿态摆的低,话中满是自谦恭敬,说明了自己无事,还把主导权从刘昊吕孝充手里抢过来,交给刘昀,没人能做的比这更好了。
他没吓着惊着,神态沉着举止得宜,刘昀稍稍放了心,暗想要找机会提点他提防吕孝充。然而当他转回头,面对刘昊时,脸色依然板着没任何缓和,一副不想随意揭过此事的样子。
刘昊今天堵到刘昀,怎会愿意放他离开,这事是他的人不对,他便笑着圆场,“我的人不对,我当受惩罚,这样,今日游戏给你多一柱香的时间,任你什么时候取用,如何?”
见刘昀面露犹豫,刘昊眯了眼,“你可想清楚,一柱香的时间不长,但关键时刻可是取胜机会。外面大雨倾盆,我若放你离开,惊动了圣驾垂问,回去怕是要挨我爹的打。”
刘昊语气强硬,刘昀知道走不了。其实方才他也不过借势做个姿态,换点好处,刘昊主动提出来,当是最好,“只此一次,再让我受辱,今日便是祭出兵刃,我也当离开!”
刘昀眉眼冷厉,肃杀之势陡然而起,刘昊不再玩笑,“成交!”
两个主角交锋完毕,底下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吕孝充微笑着看纪居昕身上衣服,“你对此处不熟,我带你去换衣服如何?”
酒杯很小,便是整杯酒洒过来,衣襟也不过湿了一小片,几乎都没透过里衣。不熟悉的环境,还是少走为妙,纪居昕浅言拒绝,“不用,这里风大,盏茶时间便能干。”
吕孝充也不再劝,“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在这样的场面出现,纪居昕也没有想隐藏自己的意思了,他也隐藏不了。而且他到京城,就是为了被别人认识,“小民纪居昕。”
“纪居昕……好名字。”吕孝充直愣愣看着纪居昕,想要用‘专注’的眼神,展示眼睛里的真诚和欣赏。
“多谢夸奖。”纪居昕却面无表情的与吕孝充对话,眼神往四周看,观察过来敬酒的人。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吕孝充背着一只手在身后,下巴微扬,摆出最潇洒的姿势,自觉很帅。
纪居昕仍然面无表情,“你的名字小王爷提过很多次了。”
“可是你没叫……”
“小民不敢。”
“我允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吕公子,你身侧一排人,在等着与小民饮酒。”
吕孝充眯了下眼睛,却没发怒,他笑出了声,“你很有意思,我会再找你,纪居昕。”
这一番应对算是过去了。
一轮酒后,纪居昕带着自己队伍去对面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