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在冬月,地点又宽阔,纵使晴天风弱,天气也是非常寒冷的,在此处忙碌的厨子,必须先紧着皇上那边的餐点,纪居昕过来前那个小会场,所有菜上过去,热菜都凉了,凉菜也没几人爱吃,便是有几个锅子,一上来就被抢光了,所以取餐点处除了腻了一层油的热汤外,几乎没有可下口的东西。
所以纪居昕之前才只敢吃些点心,点心虽然也冷硬,配上茶水好歹还能下口。
没想到刘召带来的菜全部热乎乎的!
一大早顶着冷风出来,走了这么远的路,要说不饿不想吃东西是假的,纪居昕是真心感谢,“谢谢你。”
刘召眼睛觑了下,视线移开,“也不是我一人想到的,姓卫的也说了。”
卫砺锋?
纪居昕惊讶了一下,转而看到刘召表情,挑眉笑了,“你不喜欢卫将军?”
刘召眉毛皱起,“也不是不喜欢,卫将军能力很强,值得人尊敬,就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倒是说说看,我就想听点听不懂的……”
二人开始聊天。
其实真算起来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到得京城偶遇之后,纪居昕忙于学业和各种琐事,刘召虽然年纪尚小又是个有品级的郡王,空闲时间却是不多,听说每日皆被刘昔安排了不同课业,连卫砺锋都偶尔充当老师或监督。
刘召性格霸道又别扭,整人手段不少,很多跟着他的人被他折腾的苦不堪言,倒是奇异的与纪居昕感情很好。以往刘召身边下人受不住会向刘昔救助,现在多了一个纪居昕。
纪居昕也不知哪来的经验,从第一次见面过后,他就很会与刘召聊天了,刘召与他相处非常自在,态度自然软化不少。
纪居昕听着他说烦恼的事,眼底闪着戏谑光芒,给他出了点如何应对的小主意。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淌,直到周围声音嘈杂,有兴奋的声音从老远传过来,“兰大家到了!兰大家到了!”
纪居昕目光一闪,微笑看向刘召,“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刘召浓烈的剑眉一抖,“不过是个女人,有甚好看?”
“殿下此话差矣,就是这个女人好看,大家才愿意一窝蜂的去看啊,”纪居昕说完摸了摸下巴,眸中笑意有些意味深长,“殿下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年纪未到啊。”
刘召凉凉扫了纪居昕一眼,“你刺激我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我像是会中激将法的人?”
纪居昕怔了一怔,又笑了,“我还真忘了,殿下年纪虽小,心智却未必不成熟,是我托大了。”他揖拳告罪,“这次我错了,求殿下谅解,实则是我想去看。”
“这还差不多。”刘召指尖敲了敲石桌,满意地站起来,眸中闪着兴味,“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纪居昕:……
“还不走?不是你想去?”刘召抬着下巴,扬声催促。
纪居昕突然醒悟过来,宗室就是宗室,本性中的狡猾心机真真不能轻忽,刘召再良善骨子里也是个狼崽子,总有一天会绽出风华,绝凌顶峰!
二人一同朝外走去。
“那边人多,我们走这条路。”
纪居昕之前站在高处看过路径,此时特意指点,刘召没注意这个细节,看到不远处一堆人挤着也觉得不妥,直接同纪居昕一起,绕过石墙,朝老槐树的方向走。
“我看过礼部流程,离兰大家献艺还有段时间,就算看到她的人,也看不到她的舞。”刘召声音里很有些惋惜。
“听闻兰大家是出尘美人,便是见不到舞姿,能一睹芳容也是好的。”纪居昕看着左右景致,“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
“这倒是。”
纪居昕本以为他已料得先机,今日之事必会非常顺利,没想到这么快遇到了挡路人。
在即将拐到老槐树底下时,他看到从东面插进了四个人,也是朝着老槐树的方向!
纪居昕瞳孔微缩,难道这是上天给的补漏?因为尹斌不能去了,所以又安排了另外的人去撞?
绝对不可以!
纪居昕上前两步,越过了刘召,脚步非常迅速。
刘召皱了皱眉,提起袍角跟上。
纪居昕走了几步,东边那几个人正好停步寻方向,聊天声音一传过来,纪居昕冷了脸,是史方远!
史方远现下正与几个好友指手划脚,“往哪边过去近呢?这里,还是那边?”他一边说话,手一边指不同位置,其中最近的,就是朝着老槐方向!
“我看就选最近的吧。”
“兰大家还没走到,我们上去等着,一准能见到。”
众人达成一致,一起往老槐树的方向走,有人小声说话,“今日我们不是有别的任务么?要给那姓纪的颜色看?好半天没寻着人,这会子再浪费,时间可不多了……”
“你懂什么,”史方远信心十足道,“这纪居昕心眼颇多,归平伯家那个嫡幼子出手,都没把人怎么着,还差点坏了小王爷的事,这次我肩负重任,怎会大意失手?你们放心,我早想清楚了……这兰大家面娇体软销魂蚀骨,乃天下男人心中尤物,谁也抵挡不了诱惑,我们如此,姓纪的一定如此,他一定会过来!所以我们在此守株待名,把他揪出来……”
另外三人跟着嘿嘿笑,形容十分猥琐。
纪居昕眼睛一眯,心下微冷。
真当他好欺负了,一个两个都打着他的主意!
他垂眸冷笑一声,很快有了主意。
刘召就跟在纪居昕身后,虽然被落下几步,很快赶上来,前面的话没听到,不过只听到最后几句,也够他不高兴了,“前面那几个,站住!”
这道声音响亮低沉,气势十足。
一般来说在皇陵附近敢有这份底气的没几个,史方远几人愣了愣,停步转身。
史方远父亲是户部侍郎,官不算太小,可也算不上多不了起,不能跻身一线权贵圈子,史方远随父亲走动的人家资历有限,他根本没见过刘召,一点也不认识。
不认识,当然就不会行礼。
非但不行礼,一见到纪居昕,他脑子理智瞬间下降几格,下意识认为与纪居昕没身份没地位,与他一起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人。没见着皇庄唯一巧遇的靠山简王世子到京城后都没理过他吗?这个十一二岁穿着相当‘朴实’的少年又能是什么大人物!
定是故意诈他要看他出丑的!
史方远涨红了脸,气势汹汹口不择言,“你是哪根葱,敢叫本大爷停住?”
刘召很惊讶。
好吧,他是换了衣服,新换的衣服不以华贵为主,以舒适保暖为上,看着是朴素了很多,可这料子并不一般。而且今天一天他都在皇上身边,稍微有点眼色,稍微注意一下,也不会不认识他,怎么这人如此有眼有珠!
史方远见刘召没说话,还以为被自己吓到了,得意地抱了胳膊,眯眼抬下巴用鼻孔看人,“我爹可是户部侍郎,你们乖乖的给我跪下倒个歉,我就不告诉我爹,给你们下绊子。”
刘召眼睛瞪的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史方远斜着眼睛看纪居昕,笑容得意,“怎么样,你朋友吓傻了呢。拖累朋友的感觉很不错吧,你要答应听我的话,我就放过你朋友。”
纪居昕终于憋不住笑了,指了指刘召,“他说我你吓傻了……”
刘召额角青筋直跳,“我听到了!”
史方远看纪居昕笑的跟个疯子似的,“该不会这样就吓傻了吧,也太脆弱了……”
刘召直接右手轻轻扬起,食指中指并拢往前一划——
他其实气的快爆了,但跟这种没脑子没档次的人互喷实在太跌份,真这么干了回头一定会被哥哥罚……
立刻有护卫过来,冲着史方远当胸就是一脚。
史方远‘唉哟喂’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嘴巴子过来,牙齿被打落了两颗。
剧痛之下他真吓着了,立刻明白事态不可控,眼珠子慌张乱转,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口要求饶……脚下却一凉,靴子被迅速脱掉,之后一阵熟悉的臭味袭来,嘴被堵住了。
这味道……每天洗脚时都能闻到。
是他的袜子……
与他一起的三人被这雷厉风行的动作惊的呆若木鸡,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护卫收拾完史方远,很满意这三人的乖巧,捏着拳头微笑地走上前,三人直接伸出双手——你们绑吧。
护卫们用同样的方法把三人制住,保护他们不会乱动也不会说话,这才冲着刘召行礼,“请殿下示下。”
刘召看都懒地看这几人一眼,挥挥手让他们押人下去。
被捆着的几个直接吓傻了,史方远青肿的眼睛更是呆滞无神,怎会如此?殿下……这位竟然是皇亲!他可闯大祸了!
另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庆幸自己还算有眼色,方才只史方远一个人在表演,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表现算乖巧,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一会儿再求求人情,估计会没事吧……
纪居昕悄悄朝周大丢了个眼色,看了眼史方远腰间玉佩。
周大点头表示明白。
护卫们押着人走远,刘召心情仍未恢复,“这都是什么人!”
纪居昕轻声劝,“不过是起子没眼色的,殿下不要生气。”
“可他们让我跪下!简直疯了!”
纪居昕叹息一声,“若不是因为我,殿下也不会受些恶气,那个史方远与我有隙,总想寻我麻烦。”
“我早说你要硬气起来!又不是没有嚣张的资本,那么低调做甚!”刘召咬牙切齿,“莫非我和我哥还护不住你?卫砺锋那么大本事,要还能让你出事,他这将军也别干了!”
“殿下息怒,一切都是我不好,我的错,我以后会注意,好不好?”纪居昕哄着刘召,“来来,我们朝这边走。”
“你——就不能出息点!”
“是是,以后一定注意……咦,殿下你看,那是什么?”
纪居昕一边拉着刘召走,一边注意四下,二人绕着老槐树走一圈……纪居昕很快就发现了那封信。
住封微黄,被枯叶残枝压着,半藏于虬结根系中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果然在这里!纪居昕眸底闪着兴奋,呼吸有些快,他的记忆没错!
刘召根据纪居昕指点也看到了,一时好奇,走过去拿起来看。
结果不看还罢,一看不得了!
这信竟是了不得的证物!
纪居昕见刘召一脸震惊,“怎么了?”
刘召面色复杂地把信递给纪居昕。
纪居昕看完,心内也是起了涛天巨浪!
这信里说,杀害刘环的凶手是刘昊!
说刘昊聚众淫乐饮酒,兴奋起来一时激动把刘环掐死了,时间,地点,原因,一应俱全,还列出了几个在场人证,信封里还有个染血扳指,说是刘昊掐死人时手上所戴,上面纹路可与刘环颈间痕迹比对。
信写的非常详细隐含悲痛,称枉为知情者,因害怕刘昊不敢道出实情,只写了封信放于此处,希望有缘人能帮死者伸冤。
还道信中所提人证当时皆在场,可能会如同他一样慑于威胁不敢承认,但此扳指确是有力证据,是皇家内贡,有唯一性,有赏赐名册可证明只有刘昊一人有,且他经常佩戴,所有人都看到过。
如若最后仍不能定罪,刘环生前有一从不离身的护身玉符,当日不慎掉落在案发现场,除了他之外无人发现,他亦没敢动过,可请官府前去验证,真相必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