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2)

她已经长大了, 早已不再是个小孩子,又生得颇为高挑,可他抱她还是很轻松, 就像小时候他把她打横抱起来一样容易。他高大而有力量, 环抱着她的手却很轻柔, 有一瞬间他们离得很近, 她在他那双漂亮的凤目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于是那种玄妙的感觉又将她慑住。

齐婴其实也一样。

她纤细的腰肢就在他掌心之间, 淡淡的馨香缭绕着他,少女柔软的曲线有一刹那与他相贴。

他实在无意冒犯她,也确实不想自己生出什么逾越的念头, 可那一时心头的紊乱骗不了人,甚至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他的慌张甚至与她旗鼓相当。

只是小齐大人在官场上多年磨砺,自然比个小姑娘心性沉稳许多,而且他还深谙一个道理, 越是在心绪不稳的时候, 面上却要看起来平静无波。他将这番道理践行过许多回, 每回都十分奏效,此时便也假意作出滴水不漏的从容模样, 轻轻松开抱着她的手, 又淡淡地跟她说:“走吧。”

说完就当先转身走了。

沈西泠原本还溺在他方才那个难得的怀抱里,此时瞧见他一副平平静静甚至还有点儿冷淡的样子,便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心里那种微妙的漪思霎时就淡了, 还忍不住有点难受地想:他是还当她是个小孩子么?或者更糟——或许他对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她一时心乱如麻, 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连跟着他走都顾不上, 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一旁的水佩同白松一起拴好了马,一回头瞧见自家小姐正怅然若失地一个人站着,依稀还有些伤怀的模样,连忙走上前问她是怎么了。

恰这时齐婴也发现她没跟上来,也正回头望向她,沈西泠心头一跳,怕心思被人看破,连忙收拾好心底的那一团乱。

沈西泠虽然年纪小,但在商道上行走,其实也已然习得了些许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虽则比齐婴稚嫩许多,但充充门面还是不成问题。此时她便屏息凝神,将方才的失落和伤怀尽数藏了起来,甚至还同水佩笑了笑,十分大方且自然地说:“没怎么,走吧。”

栖霞山不愧盛名在外,的确明秀绮丽。

远望时满山红枫只显得壮丽,进山细看却又显得灵秀,且因山中雾气缭绕,尤其显得幽深,仿佛超然于世外。

沈西泠悄悄看了走在自己身旁的齐婴一眼,旁人可能瞧不出什么来,但是她却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

很难说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明明他这个人无论喜怒,表面上看起来都没有太多殊异——可是她就是知道,她能感觉到。

他真是个一直不得闲的人,总是庶务缠身,像今天这样悠闲地缓步踏秋,于他而言大约是很久都不曾有过的了。

她还记得当年他在抱朴公文集中批的那一句注,也不知此情此境,他是否得了小文中那种玄妙的意趣。

她正飘飘忽忽地想着,忽而听闻一阵梵唱,从西麓伴着满山的雾气朦朦胧胧地传来。

沈西泠一愣,才想起西麓有一座栖霞寺。

江左佛道盛行,佛寺禅院众多,单是建康附近便有大小禅院不下数百所,终年香火不断。皇室亦有崇信佛教的风气,当今陛下便很是虔诚,每年四月初八浴佛节都大兴佛事,很是隆重。

但沈西泠知道,齐婴是不信的。

忘室之中经史子集无数,偏偏没有佛经,每年的佛事节气除非实在推脱不开,否则他一般也都不去。

沈西泠曾经问过他不信的缘由,彼时他正手不释卷在灯下看书,闻言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并未答话。

她没懂他的意思,后来还是青竹同她拆解了一番。

他说:“我家公子心性坚韧,信自己胜于信神佛,既靠一己之力便能使万事顺遂,又何必再去求神拜佛?”

他言之凿凿,沈西泠也不知该不该信。

她其实一直觉得,他虽不信佛,但他自己是个有佛性的人,否则当初他也不会救她,救了她以后也不会管她。他宽大又悲悯,心里亦有禅机,兴许像他这样心中本已清透的人,便不会再拘泥于信或不信这样的说法了。

但沈西泠不一样,她是信的,而且是俗的,凡遇见佛寺禅院,总要进去拜一拜求一求,不然就会不安心。

齐婴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此时听得梵唱之声,也想起西麓有座佛寺,又瞧见小姑娘正眼巴巴瞅着自己,当即便明白她的意思。

满山的红枫潋滟已极,缭绕的雾气与湿气使少女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妍丽,恰似一株美丽的花灵。

他眼中有怜爱和淡淡的愉悦,问:“我陪你去?”

沈西泠看着他笑起来,随即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答:“好啊。”

西麓雾气更浓,佛寺宛若生在云雾之中。

庆华十六年之时,梁皇尚未拨币增建法幢,栖霞寺也就尚且不如鸡鸣寺和定山寺那样殿阁宏丽,亦谈不上冠绝东南,唯值得人称道的是西峰石壁造的无量寿佛及二菩萨佛像,高俱三丈有余,引佛弟子参拜观瞻。

寺中有舍利塔,东有大佛阁,又称三圣殿,供无量寿佛,观音、势至菩萨左右立侍,十分宏伟。

沈西泠她们一行踏进禅院中时,梵唱已歇,只有撞钟之声入耳,开阔的佛寺之内却并无往来香客,只偶有僧侣经过。

沈西泠颇为意外。

栖霞寺虽不如鸡鸣、定山二寺香火旺盛,却没想到今日竟空荡荡无人,不过这也是好事,拜佛的人倘若太多,佛祖菩萨便也顾不上听你的心愿,四下里空无一人,反倒可以好生求一求拜一拜,说不准神佛不耐你聒噪烦人,为了赶紧打发了你就随手允了呢?

沈西泠心情愉悦,侧过身问齐婴:“公子可要同我一道进殿去拜拜?”

齐婴负手而立,只说:“我在这里等你。”

他既然不信,拜了反而是冲撞,沈西泠明白的,也不央他,闻言只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和水佩去了。”

齐婴点点头,看了一眼四周,嘱咐了一句:“不必着急,今日有的是工夫。”

沈西泠眨了眨眼,听他这样说、看着他站在那里等她,她心里又有种被他偏爱的窃喜,她抿着嘴又点了点头,随后便同水佩踏着被雾气打湿的石板地走进了大佛阁。

齐婴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了佛阁才收回目光,侧首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白松,又扫了一眼他放在腰侧剑柄上的手,笑了笑,略微抬高了声音,似有所指地说:“殿下面前怎可执锐?不必如此。”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男子的朗笑之声,从薄雾那端传来,齐婴折身抬目望去,见舍利塔下行来一个男子,一身绛紫锦袍,右眼下生泪痣。

三殿下,萧子桓。

齐婴无声叹了口气,复而上前几步同三殿下见礼,萧子桓虚扶他一把,道:“佛门清净之地,还拘什么俗礼?敬臣切莫如此。”

齐婴笑笑,仍然执礼,后言:“世间法亦是法,当从之。”

萧子桓听言摇头笑笑,见拦不住他,便也就受了他一礼,随后笑看了白松一眼,说:“本王一早就听闻你身边这位私臣耳力惊人,没想到真如此神奇。”

他转向白松,问:“你是何时发现本王的?”

三殿下原自称“我”,如今改而称“本王”,是因他前年因剿灭沈氏余党有功而封王,号端,成了如今众皇子中唯一封王的一位殿下,当年可谓风光无两。

朝中形势一向是微妙的。

前年三殿下封了端王,众人本以为东宫的位置已经被他坐稳,结果封赏下来刚没几天,梁皇又亲自给四殿下和傅家嫡女赐了婚,排场还搞得极大,这么一来陛下的心意就又显得扑朔迷离,让人不好琢磨。

不过有一点是很确凿的:三殿下因肃清世家而封王,四殿下却因与世家联姻而得宠,两位在朝中的立场便是一东一西大相径庭。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大位的落定除了要看两位帝子如何斗法,另还要看三姓世家在这其中如何斡旋。

这是皇室与世家同时要做的一场选择。

这样的局势自然使得三殿下同齐婴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毕竟不管任谁来看,小齐大人都是三大世家这一辈上最杰出的人物,就算往后左相将齐家的家主之位传给了长子齐云,齐婴也依然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他终归会成为未来江左世家的领袖。

最敌视世家的皇子怎会与齐婴交好?天天盼着他慧极必伤英年早逝还差不多。白松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此时逢萧子桓发问,他浑身都暗暗绷紧,神情十分慎重。

齐婴倒很放松,偏过头对白松说:“殿下发问,据实以答。”

白松闻言躬了躬身,又向萧子桓行了一礼,垂首答:“回殿下,入门即知。”

此言并非诳语。

他原本就耳力惊人,加之跟在齐婴身边多年,已被历练得甚为警觉,即便是再微小的动静也能发现。今日一进佛寺的大门,他便听出舍利塔下有动静,行止间发出的声响同僧人的鞋履很是不同。

他本想立刻上前查探,却被公子暗暗拦下,想来是公子不愿把沈西泠牵扯进来,是以一直等她进了佛阁才同三殿下照面。

萧子桓闻言大笑,连连赞叹,又转而问齐婴道:“他是凭耳力知本王所在,你又是如何知晓的?未曾照面便称了一声‘殿下’,莫非一早就知道舍利塔下的人是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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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皇,端水之王,谁看了这水不说一声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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