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玉走了进来,见到张凤兰拿着荣大江的遗像抹眼泪,便笑着上前搭住了她的肩膀,
“老嫂子,要是大江哥知道有这么一天,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我……我也知道……”张凤兰憋着嘴,低着头擦眼泪,“可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没事,这是喜泪,是高兴的,多留点,也喜庆!”朱福玉安慰的说。
两个人在屋里又待了一会儿,等张凤兰情绪好了一些,便准备往出走。
没想到,刚一转身,便听到大门口一阵的喧哗,
“大嫂子!大嫂子!我们来看你们啦!”
这声音是中气十足的女人声,十分陌生,以至于张凤兰一时之间都没反应出是谁。
她和朱福玉互相看了一眼,前后脚走出了屋,
大门口处,三个妇女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正拿着两盒果子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领头的那个穿着鲜红的褂子,看到张凤兰出来,眼睛登时一亮,领着后头的人就走到张凤兰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大嫂子!哎呦!真是有日子没见了!你还是和原来一样!一点没变啊!”
张凤兰先是一愣,后面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表情僵硬的缓缓将那妇女的拥抱推开,眼神惊愕,
“是……赵琪?”
张凤兰的反应不算热烈,但赵琪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影响,仍是热络的对着她笑着,
“哎呦!叫名字多生疏啊!再怎么说,咱们还是妯娌那!大嫂子,就叫我妹妹,或者小琪,就行啦!千万别叫大名,都给叫生了!”
赵琪说完,又要上去抱张凤兰,没想到朱福玉一把将张凤兰拉到了背后,一下抱了个空。
赵琪这时候也不好再上去抱,只是面上笑着,
“大嫂子,这几位都是谁啊?咱们家里人叙叙旧,可不方便外人在啊!”
“她……她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
张凤兰定了定神,“她们都不是外人。有啥话,你就直接说吧!”
“大嫂子你真是……咋说话这么外道……我都不爱听了……不过呀,咱们有咱们的话要说,这要是别的什么阿猫阿狗掺和了,就不太好了……”
赵琪见到这几个农村的女人就十分不屑,实际上,她的不屑还包括了张凤兰在内,但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肯定不能暴露出来,但对这几个乡下女人,就不一样了。
牛金花最看不上她这种势利眼的嘴脸,登时站了起来,
“你说谁阿猫阿狗呢?既然来了咱们榕树头,那说话就得客气点!否则,我让你见识见识,不说人话的人是怎么从我们村儿抬出去的!”
“你!”
“再说了,你刚说话我就不乐意听,据我了解,上次你们荣家人过来看荣大江家几口子,那还是得十多年前呢吧!十多年没见,我们凤兰还是老样子?你怕不是瞎了?”
赵琪气的七窍生烟,“你们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大嫂子,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村里不能待!以后呀,你还是得跟我们一起回县里生活去!”
“这话说的倒好听,要是真有心,十几年前你们咋不把我们大嫂子给接县里去啊?等人家发迹了才接,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牛金花丝毫不让人。
“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过是个外人!我们才是实打实的亲戚!”
“亲戚又怎么样!不走动不接济的亲戚,还不如外人呢!”
“好了!”朱福玉终于忍无可忍的插嘴,“都快到荣薇的好日子了,你们别在外头吵吵,让人看了多不好看!这样,咱们回屋里去,有啥话,回屋说清楚!”
赵琪早就抵挡不过牛金花的攻势了,这时有台阶下,自然忙不迭的进了屋。
朱福玉看了一眼牛金花,搀扶着张凤兰,也进了屋。
第四十六章
赵琪原本就不是农村人,对于农村的印象向来很刻板,
低矮漏水的民房,灰扑扑脏兮兮的村民,小孩脸上仿佛永远擦不掉的黄鼻涕,组成了她对于农村的所有印象。
本来以为榕树头和荣家也是这样,可一路走来,印象中的农村和她现实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
街面都是水泥地,比县城的巷子还整洁干净;
人们衣着不那么时髦,却也衣着齐整板正,这要一站出去,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农村人;
家家户户都是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有的家里还立着信号锅和热水器,有不少家门口居然还停着摩托车!
好家伙,这些个东西,连县城里的好些人家还没有嘞!
赵琪越看越眼热,
她一路上也听了很多,自然知道,榕树头的村民之所以能富裕成这样,大部分都是荣薇搞合作社的功劳。
荣薇搞合作社,把这些阿猫阿狗都带的致富了,可居然没有让作为实在亲戚的他们吃到一口,
这简直太过分了!
她的怨气堆在心里,对着张凤兰却又得装的亲亲热热。
但看到那些跟在荣薇屁股后头喝汤的农村妇女们到底忍不住了,堆积的怒气忍也忍不住,终于一举发作了出来。
不过,被牛金花呛了好几句,等进屋坐下,赵琪终于想起来自己来时候的目的,对自己刚刚说的也不免有些后悔。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屋子,
相比于一路看过来的很多院子,张凤兰家的不算大,装修的也不算最富丽,但里面的一应物件都是好的,彩色的大电视机,电冰箱,缝纫机应有尽有,柜子上还放着一块“上海”牌女表,看它随意摆放的样子,好像主人一点都没拿它当回事一样。
我的个乖乖!
赵琪记得那块表,她前几天在百货商场逛的时候才看过来着,当时售货员说整个县城一共才进了五块!一块就要两百块钱!
当时赵琪真是爱极了那块表,但是两百块对她而言是天价了!她和荣大山俩人加起来一个月才能挣一百块,要真花两百块买那么一块表,荣大山非得跟她离婚不可!
那么一块金贵的表居然就那么随意的摆放在柜子上,看来,他们家真是有不少好东西。
如果她们借这个机会重修旧好,那以后这些东西,还不是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家里几个小辈的工作,不也是顺手擒来吗?
赵琪依依不舍的将眼神从那块表上“撕”下来,一转身,从荣芳芳手中将那两盒果子拿了出来,
“大嫂子,听说咱们家薇子要结婚了,我们这是特意来贺喜那!真是没想到,一眨眼荣薇都这么大了,要嫁人了,自己又有出息,这下,你可放心了!”
赵琪言不由衷的说着恭喜的话,眼睛认真的盯着张凤兰看。
果然,听到她说完这些之后,原本紧绷的张凤兰也放松了些许,脸上的笑也更大了,
“我们家薇子也没啥特别的,就是让我放心!哎!你们也不用专程来一趟,还拿礼物,真是太客气了……”张凤兰一听人家夸她闺女就开心,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赵琪脸上有些扭曲,
这婚礼的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传过来的,如果不专程跑这一趟,难道你们会邀请我们参加婚礼吗?
赵琪转了转眼珠,上半身向前凑,一把抓住了张凤兰的手,声音认真,表情动容,
“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嫂子,也真是怪我,要不是我们家之前都在外地,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没有来往。不过幸好我们搬回来了,也没有耽误薇子的婚事。我们都是荣薇的娘家人,这送亲的时候啊,没有娘家人在场,新娘子那是要被瞧不起的……”
这话被赵琪说的是感人至深,张凤兰是出了名的心肠软,自然更是有些感动。
不过,她看了看赵琪,又看了看赵琪身边那两个,她的另外一个妯娌和小姑子,刚刚被激起来的感动不由得又收回去不少。
就算再傻,再软弱,张凤兰也还记得,当初荣家分家时对待他们的不公,
也还记得自己丈夫的葬礼上,除了荣大山出现了一下,这些所谓的荣家人通通都没有到场。
当时的张凤兰拖着三个弱小的孩子,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要不是赵建国和朱福玉他们给凑了点钱,恐怕连荣大江的棺材都买不起。
那时的她,要不是带着三个孩子,恨不得当时就跟荣大江一起去了,一了百了,也省的留在这无情的世上备受磋磨。
荣大江病重快死,她被逼到挨家挨户借钱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丈夫死了,没钱买棺材做丧事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她背上背着弱小的荣芸,右手拉着懵懂的荣成,抱着发烧的荣薇,冒着大雨去卫生所拍门的时候,这些“自家人”又在哪呢?
张凤兰是软弱,但又不是记吃不记打,
这些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她也能大概猜出一二。
就算面皮薄,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个,让荣家和荣薇又背上这么些个见死不救的吸血蛭,打乱她们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
张凤兰迟迟没搭话,赵琪有些绷不住了,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八百年见不着的‘荣家人’听到你结婚就忙不迭的来凑热闹了,荣薇啊,你这面子可大的很啊!”
赵琪抬头一看,三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说话的那个年龄不大,穿着翠色的袄子,身后跟着的姑娘,漂亮的像春天的烟柳一样,而最后进来的,赫然是刚刚在院子里和她斗嘴的,牛金花。
荣薇走了进来,见这一屋子的陌生脸孔,心里头便有了底。
她还没说话,赵琪便连忙拉着几个人,亲热的凑上去要拉荣薇的手,
“哎呀,这不是薇子啊!这么多年没见,变成大姑娘了!来,快让二婶看看!你瞧瞧,这一看人品就不一般……”
荣薇不动声色的将她伸过来的手推了开来,客气的笑笑,
“不好意思,刚刚一直在忙,听到春兰和牛婶说家里有人找,我这才洗了手回来。您是二婶?那这几位是?”
赵琪见荣薇态度温和,心里头稍微松动了一下,连忙将身边的几个一一介绍了起来。
她这次过来,为了壮大声势,还特地叫上了老三家媳妇钱翠柳和小姑子荣小花,再加上荣芳芳和钱翠柳的姑娘荣月月,看上去真像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娘子军。
荣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主荣芳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荣芳芳长得清秀,但眉眼透着些微的媚,看上去不像是未嫁人的姑娘,那风情,倒像是已经经了人事儿的小媳妇。
荣薇微微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原时间线上,此时的荣芳芳应该已经重生了,这就是她这副样貌的原因吗?
按照女主的心思,现在的她应该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周毅元,
可是如今的周毅元,还能让女主放在眼里吗?
相对于周毅元,他对于这个团宠女主倒是没有太多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