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宝放下正在看的书,还不忘拿了片泛着清香的书签夹在里头。搁好后,她一扭头,先被唬了一跳,然后才纳闷的问道:“哥,你又去西游记剧组了?”
“瞎说啥呢?我不是正在演四叔吗?我跟你说,剧组说我可省心了,都不用化妆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毛头说这话的时候还颇为有些自得,反正每回开拍之前,他的“战友们”都得由剧组化妆师往脸上抹一堆的灰粉,唯独只有他轻装上阵,别提有多自在了。
“我爸才没有灰头土脸呢。”喜宝想给她爸正名。
“知道啊!可那不是他来瞧你吗?出门前还能不把脸给洗干净了?再说了,这是艺术效果,艺术源于生活,当然也是高于生活的。”
既然被按上了艺术的头衔,喜宝就无奈了,她真的不懂艺术,哪怕她的长相气质比电影学院的女同学都更好,可她对这方面却是完完全全的一头雾水。
眼见妹子被说服了,毛头赶紧回归正题,连声问道:“臭蛋那事儿假的吧?我看一定是假的,要我说,咱们家兄弟姐妹里头,呃……除了大姐,肯定是我先结婚的。”
“不知道你是不是先结婚的,可臭蛋肯定比你先订婚。”喜宝都不用多哄,就把自个儿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毛头。
毛头很悲伤。
“哥,你也不用发愁,晚也晚不了多久,迟早的事儿。”喜宝到底还是心软,瞅着她哥一脸的委屈,忙宽慰了起来。
可惜,这话半点儿作用都起不了。原因很简单,毛头的问题还大着呢!
早先毛头还不想开诚布公的说,跟信任无关,只是不想丢人。这会儿,没了法子,他只得返身拖了个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后,老老实实的开了口:“其实,我对象她爸妈不大乐意。”
“啥?”喜宝惊住了。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毛头这才说了实话。
早先,他就告诉过家里,他对象是京市本地人,家里父母双全,爷奶也都在世,上有哥下有弟,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不过来往不算很密切。
一般来说,像这种有兄弟姐妹并且本人排行靠中间的,就容易产生极端。他们乡下就有句老话,叫做,阿二头夹扁头,爹不疼娘不爱。中间嘛,而且还是前头是个哥哥,后头是个弟弟的,被长辈忽视了也很有可能,毕竟这年头重男轻女的家庭还是属于常态的。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反而是最受宠的那个。
毛头的对象就属于后者。
重男轻女和忽略排行靠中间的孩子,这在她家里是不存在的。理由也很简单,除了她打小就聪明漂亮外,还顺便托了自家没姑娘的福。她爷奶生了六个儿子,她爸排行老小,而包括她爸在内的这六家一共生了二十三个儿子,最能耐的是她大伯母,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其他几家数量是不等,可都一个特点,没闺女。
等她出生的时候,家里连着亲哥堂哥算在一起,一共二十二个。由此可知,她有多受宠了,甚至在又几年后,她弟弟出生了,作为整个大家族同辈之中最小的孩子,依旧没能争宠争过她。
“……现在你知道了吧?”毛头瞅着喜宝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忍不住拿手捂脸。
喜宝很想说,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其实,看她自个儿就明白了,哪怕赵红英没有明着说,可想也知道肯定在操心她的婚事了。将心比心,人家那是整个大家族独一个的小闺女啊,再说姑娘家年纪的确还小,到现在也就刚念完大一,就连那个《回家过年》也是人家第一部作品。
“她家应该还是有些门路的吧?不然也不能一开始就拍电影,还是当女主角?”喜宝罕见得动用了一下自己的脑子,其实很多事情不是她不明白,而是多半情况下,懒得去想而已。
“对,她爷爷是老戏迷,她跟我说,就是因为打小跟着她爷爷到处跑着听戏,这才迷上了演戏。你也知道,咱们小时候是个啥情况,听戏可不像现在那么容易。”说到这里,毛头顿了顿,又重新起了个头,说,“《回家过年》那个电影也不算啥,你别看她演的是女主角,其实那个是大男人戏,本来戏份就不重,人家看她外形合适,又是戏剧学院的学生,试了镜就过了。”
“重点是,她是全家的心肝宝贝儿。”喜宝弱弱的提醒道。
哪怕再怎么容易,愿意为自家孩子贴脸面的长辈仍然是少数。这年头,当一个合格的父母就是不让孩子挨饿受冻,要说疼到了骨子里的,确实是少得可怜。
于是,毛头更绝望了。
听听臭蛋那一帆风顺到不可思议的恋爱,再看看他这悲惨到了极点,甚至未来有可能更悲惨的处境,他只觉得生无可恋。
这时,喜宝又发现了一个盲点:“今年正月里那会儿,她来咱们家,她爸妈知道吗?”
“你猜……”毛头瞪着死鱼眼睛,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咸鱼了。
喜宝还能咋样?只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了精神层面的鼓励:“哥,你加油,我相信你最后一定能抱得美人归的。不然,回头电视上要是重播了你的电影,让他们去看?”
“宝啊,你觉得以他们家宠闺女的方式,能不去看吗?”毛头作捧心状,“他们去看了,一个不落的都去看过了。所以,你看我这不是想好好演四叔吗?”
都到这份上了,喜宝不说话了,她实在是寻不出啥安慰的话语了。
讲道理,正常人都不会接受“黑子”当女婿的,不过要是换成人民英雄的话,兴许机会大一点儿?话是这么说的,可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够呛。
不止喜宝是这么认为的,回头她把这事儿告诉了赵红英。
赵红英正忙着在厨房里剁饺子馅儿呢,闻言也是一脸的无语。
“我说咋小闺女眼神不好,当爹妈的咋跟着一道儿眼神不好呢?祖传的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得了,我还说癞毛头那小兔崽子终于有着落了,敢情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带回来给咱们看干啥?看着好玩呢?”
喜宝努力帮她哥辩解:“我哥这不是想着,我嫂子那头反对,咱们家要是赞成的话,多少也有点儿信心呢。”
“可别急着喊嫂子,我看这事儿玄乎着呢。”赵红英砸吧砸嘴,一脸的嫌弃,“咱们家赞成?他找啥样儿的,我会不赞成?就他那长相,有女的肯嫁就成了,谁反对?我就问谁敢反对!!”
好巧不巧的,宋卫国进来问事儿,正好就看到赵红英抡起剁肉刀,“啪”的一下拍在了案板上,吓得他好悬没直接给跪下,稍稍缓了缓,才清醒了点儿,忙问:“妈,妈咋了?谁惹你生气了?”
说着,宋卫国忍不住扫视了厨房一圈,可除了他那能耐的妈和喜宝外,也没其他人了。他倒是没疑心喜宝,而是忍不住怀疑上了他自己。
“让宝给你说说癞毛头那小兔崽子干的好事儿。”赵红英气呼呼的拣起剁肉刀,继续敦敦敦的开始剁肉。
喜宝客串了一把解说员,越说越替她哥觉得心酸不已。
娶媳妇儿的征途上磨难太多,总有一种西天取经的错觉,不过,西天取经最终还是落得了个完美结局,总算没白费心力,就看她哥最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了。
等宋卫国听完了前因后果,足足愣了半刻钟,这才举起手狠狠的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我说毛头那小子咋那么能耐呢?瞧着倒不像是我生的了,原来都是在诓我!好个臭小子……毛头!癞毛头!!”
宋卫国转身出了厨房,扯着他的大嗓门吼着毛头,不一会儿声儿就远了。
还在厨房里的喜宝担心的目送宋卫国出门,回头就看到她奶也在瞅她:“奶?”
“宝你说,毛头这小兔崽子能娶到媳妇儿吗?”赵红英迟疑着问道。
“能啊!我哥人那么好,肯定能的!”
“那就成了。”赵红英瞬间放下了心来,重新抡起刀继续剁肉馅儿,全然没了早先的担忧,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快活。
喜宝一脸懵圈,她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她奶的思维节奏了,咋刚才还那么犯愁,转眼见就又不愁了?思忖再三也没想出个答案来,喜宝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听奶的准没错。
厨房这边一老一少是放了心,宋卫国却急得不行,打小就犯蠢的强子就不说了,咋瞅着特别聪明的毛头也娶不来媳妇儿呢?又气又急的他把毛头拽住好一通说教,吓得原本可以有一天休息时间的毛头转身就收拾了东西,马不停蹄的跑回了剧组。
这一跑,就又是两个月。
在这期间,臭蛋见过了老丈人一家,当然不止臭蛋,但凡有空的全都参加了这次碰面,而判定是否有空,则是看赵红英的力度够不够了。
气氛挺好的,因为两边都是庄稼把式出身,谁也没嫌弃谁,反而聊聊地里的收成,聊聊今年的粮价,聊聊新政策有多好……两边都不打算为难,一切自然都是水到渠成的。
臭蛋也没表现出异样来,毕竟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老丈人一家子,不认识才是对的。至于家里的人,张秀禾提前一晚对他进行记忆强化,叫他务必要记住人,要是实在记不住的,那干脆第二天别出现了,不然到时候闹了笑话多尴尬呢?幸好,臭蛋还算给力,除了很纳闷的说了句“黑子哥”咋不见了,其他都相当配合。
当然,老宋家这边也没打算隐瞒臭蛋的问题,文化程度不高、记性不好之类的问题都一一道明。不过同时也摆出了种种有利条件,譬如,养老就归强子了,臭蛋多年来的工资津贴都帮他存着等等。在两边都好说话的前提下,这次亲家会面相当愉快的结束了。
“那就这样吧,我去找人帮着挑个好日子,咱们先摆几桌酒把这婚事给定了,老姐姐你觉得咋样?”赵红英拉着臭蛋对象她奶,说话的语气仿佛真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中!”
第134章
两边会亲家没多久, 臭蛋就跟他对象订婚了。
日子是赵红英找人特地挑的,不过人家是将下半年所有的宜嫁娶的日子都写出来任她挑, 她挑了个最近的。
说近其实也不算很近, 是会亲家的一周后,自然是方便两边广发请帖, 邀请亲朋友好来做见证。不过, 考虑到是在京市,又仅仅是订婚而非结婚, 所以来的人并不算很多,倒是赵红英提议叫上国家队那些人, 无论是队员还是教练, 亦或是生活老师等等, 一溜儿全给喊上了,提前说好不收任何礼物、礼金,权当是来凑个热闹, 毕竟乡下地头本就讲究一个同喜,要是人来少了, 主家还觉得面上无光。
至于婚礼的习俗,都说十里不同俗,两边还真有些习俗是截然不同的, 好在大家都是好说话的人,女方那头的意思是全由着老宋家来,而赵红英索性做主,入乡随俗, 请了个比较懂这方面的老姐妹帮衬,按着京市的风俗操办这场订婚宴。
就在两边都忙活起来时,喜宝记下了吃酒的日子,包袱款款的回了学校。
与此同时,乡下老家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
“宋卫民!宋家老三,你妈叫你接电话!宋老三!!”
刚吃完午饭,洗了把脸打算歇个午觉的宋卫民,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村委里跑,活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似的。
因为刚过农忙,加之今年的收成挺不错的,村里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这会儿正是午饭后不久,好些村民都坐在家门口的屋檐下头,摇着大蒲扇消暑消食兼聊天打屁。就先听到大喇叭里的破锣嗓子嗷嗷叫唤着,紧接着就看到宋家老三跟个兔子一样,嗖嗖的往村委那头窜,当下纷纷笑着高声调侃。
“跑啥跑?你妈上京市享福去了,她还能回来收拾你不成?”
“啥时候给你家扁头办酒啊?他也不小了,咱们村儿那些大小伙子,哪个不是十五六岁就操心起亲事了?可以了,都见过老丈人了,该办酒了!”
“瞎说啥呢?没出息的才早早的说亲成家,有出息的你看老宋家的强子、大伟,还有癞毛头、喜宝几个,这不都还没成家吗?人家还盼着扁头考上京市大学,娶个城里姑娘当媳妇儿呢!是吧,宋老三?”
这天气够热,宋卫民心下又着急,顶着一头一脸的汗珠子就往村委那头冲,听到那些村民调侃自个儿的声儿,也只是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回头说,回头再说!去迟了,我妈得骂人了。”
“去去!赶紧去!回来跟咱们哥几个好好唠唠!”
“哈哈哈哈……”
听着身后的大笑声,宋卫民跑得更急了,偏偏他夏日里穿的是草鞋,一着急直接就把鞋给跑掉了,又只得返身回来找,结果发现鞋棒子断了,直接丢了舍不得,穿着又跑不快,他索性把另一只草鞋也给脱下来,提在手上急匆匆的继续往前赶。
总算到了村委办公室,宋卫民顾不得歇口气,丢下手里的鞋就扑过去拿电话机:“妈!咱们家今年收成挺好的,明年不愁吃喝了!”
赵红英等得都快犯瞌睡了,冷不丁的就听到蠢儿子那大嗓门在自己耳边炸响,顿时气得想拍人:“你闭嘴!听我说!”
宋卫民果断闭了嘴。
“臭蛋过几天就要订婚了,你琢磨琢磨,要不要过来喝喜酒,要来就趁早,坐火车也得两天呢。再就是帮我问问你舅和你叔他们,来就赶紧,不然就等过些年喝结婚酒吧。”
依着乡下地头的礼节,订婚酒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近亲。老宋家这边,三房绝对是近亲,更别提臭蛋原本就是从三房过继的。再往旁的算一算,赵红英的亲哥赵满仓,还有老宋头的亲弟宋二拐也是,不过考虑到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来是人情,不来也不算啥。
就是赵红英先前跟国家队的教练打听了一下,那头的意思是,运动员没有那么快结婚的,一般都会等退役之后才会考虑人生大事,毕竟想也知道,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不可能将精力花在旁的事情上。再一个,他们现在是在京市,不是乡下地头了,假如真的要结婚,也必须遵守国家法律,至少得等到法定年龄才可以。这么一来,结婚的日子最最少也是在四年以后了,保不准还能更晚。
想到这里,赵红英又对着电话听筒吼了一声:“先跟你说好,这回不来,下回结婚不定是几年以后了,我听人教练说,起码四年后,也有可能等个六七八年啥的。喂,你到底来不来啊?”
另外的亲戚也就算了,赵红英原就没抱太大希望,可老三俩口子该来吧?哪怕过继了,那也是亲叔叔亲婶婶。
宋卫民一脸懵逼,啥玩意儿?臭蛋要订婚了?
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妈,妈……你说的是臭蛋订婚?我、我没听岔吧?不是强子,不是大伟?会不会是梅子、芳芳啊?咋可能是臭蛋呢?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滚犊子!!”赵红英气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蠢?我跟你说了,是臭蛋!臭蛋!!臭蛋要订婚了!!!”
母子俩隔着电话线,吼得那叫一个声嘶力竭,宋卫民是被吓的,赵红英是单纯被气的,她还没老到这地步呢,蠢儿子就开始怀疑她老糊涂了?这档口,她已经开始盘算回头碰面后该怎么收拾这蠢货了。
“真是臭蛋啊?”兴许是隔得太远了,宋卫民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于电话那头的杀气,只一脸迷茫的捧着电话喃喃的重复着刚才的问话。
赵红英已经烦了这蠢货,耐着性子把事儿跟宋卫民重复了一遍,叮嘱他去问问赵建设等人,之后就干脆利索的挂掉了电话。
及至电话听筒里传出了一阵阵“嘟嘟”声,宋卫民仍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是一旁打扇子的村委干部凑过来问他:“咋了?你刚才说了啥?臭蛋要订婚?”
“村长呢?”宋卫民猛的反应过来,放下电话问了赵建设的下落,连丢在地上的草鞋都没顾得上拿,就赤着脚冲出去找人了。
大喇叭里的声儿,赵建设早就已经听到了,不过他半点儿没有凑过来抢电话的意思。凭良心说,他觉得他姑跑了挺好的,至少折磨不到他了。
结果,不到十分钟,宋卫民就冲进屋里,告诉了他这个惊人的消息。
得知臭蛋要订婚的消息后,赵建设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就淡定了:“你们家还真是谁最能耐谁最晚结婚啊?挺好的。等我回家问问我爹,他要是想去,就让他跟着你们俩口子去,我就算了。”
宋卫民还处在迷茫之中,闻言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你还杵在这儿干啥?走走,别在我跟前碍眼。”赵建设直接轰人,还真别说,赵红英生了四个儿子,像她的几乎没有,哪怕是最能耐的宋卫军,也仅仅是聪明劲儿像她,性子并不同。倒是赵建设这个娘家侄子……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