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个要求?”
基派众人立刻郑重起来。在现阶段,真正掌握“结构”这一套核心思想的人,目前还只有王崎一个。其他人还在顺着这个思想调整自身做研究。就目前来讲,王崎定立的标准,也就真的是标准了。
当然,这也是“基派”还未成熟的表现之一。如果按照王崎自身的构想,基派作为一个以“群策群力”为核心的学派,每个人都应该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与独到的见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他为核心。
这样就和歌庭派没有太大差别了。
现在的基派,还远没有日后“筑基学派”的强大。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王崎目前也在尽量将工作分配给其他人,锻炼他们的思维。
戴太冲算是重点培养对象了。
王崎道:“首先,我们应该在这后面附加一个‘词典’。”
苏君宇疑惑道:“‘词典’?师弟你虽然研究过言语,但是在算学后面附加词典……”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词典。”王崎解释道:“这是算学的词典。”
“算学的……词典……”众人有些不解。
“众所周知,咱们万法门内部对专有词的运用,实际上是比较混乱的。现在,基本上是离宗一套,连宗一套,离宗连宗内部又有微妙的差别,几乎每一个学派的用词都自成一套。而每一个学派,都有一批追随者沿袭那个学派的用法。按照这个局面,相互理解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王崎指了指自己书架上的一本书:“就拿……这个领域来说吧。歌庭派称呼它为代数拓扑,而歌庭派的艾若澈前辈,就是将这一领域发扬光大的人。可是这一门算学真正的创始人,算君,却始终称呼它为‘组合拓扑’,不承认‘代数拓扑’这个称呼。”
“这个当然很好懂,但是,这种现象并非孤证,而是广泛存在的。”
实际上,一个学科专有名词的混乱,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学科建立初期,一般是这样的。但是,随着学科的发展,有一些名词自然就会被证明更加贴近客观现实,或者,使用这套名词的学派逐渐掌握了话语权,让这一套名词流传了下去。
但是,算学就有所不同了。算学的研究对象,并不是一般可见的物质世界,而是某个自有自在却很难干涉的客观存在。因此,万法门内部,东风很难压倒西风,反之亦然。
连宗离宗几万年的敌对,也是证据。
而那些强大算家长生不死,恐怕也是原因之一。
因此,万法门的现在,许多词汇还真是混乱不堪。
这一点,和地球二十世纪前半叶的欧洲数学界不谋而合。当年,欧洲数学界也没有一套统一的名词,混乱不堪。就比如拓扑学当中的一个“紧”的概念,就有几十个有细微差别的词汇来描述。
而布尔巴基学派就终结了这段混乱。布尔巴基学派初代的诸多大师,联手运用威望,指定了数学名词的标准。尤其是拓扑学和泛函的新词,全都以布尔巴基学派的规定为主。到了战后,关于“紧”这个概念的几十个词汇,就只剩下布尔巴基学派规定的那一个。
从此,数学名词得到了空前的统一。
当然,苏修的一些保守的权威人士还在坚持自己的那一套。可是,当他们发现苏联学派在拓扑方面已经远远落后于布尔巴基学派的时候,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用了布尔巴基学派的标准。
而随着名词的统一,更重要的“数学符号”的统一也完成了。数学文献中最常见的几个概念——自然数集合、整数集合、有理数集合、实数集合、复数集合,全都使用了布尔巴基学派的表述形式。【中国课本上的“自然数N”,也是来自于此。】
不采用这种方法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数学家,比大熊猫还要罕见。
“……所以,在我们整理的《原算》当中,这一套名词一定要统一,一定要做出一个独属于我们自己的标准!”王崎如此强调道。
赵清潭有些傻眼:“可是……可是……”
——您真的知道这是什么水平做的事情吗?
算主和算君鼎盛时期,都曾做过类似的事情。可现在,歌庭派称呼代数拓扑为代数拓扑,少黎派依旧坚持叫那个“组合拓扑”。
王崎也知道,这有些步子太大扯到蛋。地球上的布尔巴基学派第一代,乃是多位巅顶数学家的联合。他们单独拿出来,也不会逊于大卫·希尔伯特,更何况他们为数众多,其中还不乏嘉当这种如星辰闪耀的天才。
对比之下,现在的基派,也勉强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那个标准。
而且,这个世界的前辈是不会死的。算君还活着,更多的前辈还活着。
“我也知道很难,但是啊,总不能没有野心吧?”王崎用手指顶了顶赵清潭的心脏:“如果不尝试点火,最终如何能获得燎原之势?”
布尔巴基学派最大的特点,就是“全面”——除了数论等极少数领域之外,它几乎覆盖了算学的所有领域,将算学的大半江山纳入掌控之中,是已知的范围内,最有可能完成“算学通解”,掌握“算学的算学”的体系。
这个体系,至少是可以征服离宗了。而在离宗得势之后,连宗也会被渐渐吸引。
反正王崎等得起。
戴太冲点点头,掏出笔记本:“有什么已经订好的内容么?”
王崎思考片刻:“嗯,就以我以往的论文为主吧。如果遇到我自己论文内的名词混乱,你就自己选一个合眼缘的。我论文没有涉及到的领域,你就按照其他基派道友的论文来处理。还是那样,如果出现用词混乱,你就从里面随便挑一个。”
戴太冲迟疑道:“可是……我们这里大多数道友,之前都偏向歌庭派那一套吧?”
王崎点点头:“我也是离宗弟子。歌庭派鼎盛之时入道,自然习惯歌庭的体系。”
“但是……”
王崎摆摆手:“没什么好避嫌的。我们是定立标准,而不是硬要生造一套和其他标准完全不同的新标准彰显自己的特殊。沿用歌庭也没什么不好。”
戴太冲苦笑:“那连宗多半会排斥这一套的……”
王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戴师兄,你的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啊。我们在干什么?是定立标准啊!订立标准。以后,只有我们说别人不标准的,没有别人说我们的。”
戴太冲总觉得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说完这个问题之后,王崎再次举起戴太冲的样书:“另外一个让我不满的地方,就是这本书的习题了,戴师兄。”
“这我也知道……”戴太冲摇头苦笑:“我自己都不甚满意。”
立刻就有结丹期修士站出来争辩:“这些题目,都是戴师兄用心编写的,我们做了,大有裨益啊!”
“那是你们。”王崎翻了个白眼:“若是我们的算书想要真正主导万法门、主导整个算学的走向,那么就不能只面向基派内部。基派之外的其他门派,尤其是刚刚入门却未登堂入奥的初学者,才是最为重要的。”
戴太冲对着那几个结丹期修士道:“多谢二位师弟,但是,王先生说得清楚。这里确实是我的不足了。”
这也是布尔巴基学派的《数学原理》的一个特点了——它特别像课本,每一册分为数个章,每一章分为数节,每一节又分为几个小节,每个小节后面都有对应的习题。
在正版的《数学原理》当中,那些习题和正文的联系非常巧妙而准确,极富有启发性。很多数学家都认为,看这套书,只看正文而不做练习就是一种损失。
戴太冲有些为难:“说实话,我并未正式当过教师,也不知道如何编写题目。”
王崎点点头:“这么跟你说吧,你读的经典论文还有著作,都不少吧?”
戴太冲点点头:“确实不少……”
“那就将那些论文或者著作当中一些用来举例的算题整理出来,筛选一二,然后按照我们《原算》正文的逻辑顺序编排一番。”王崎道:“那些算题,都是无数前辈为了阐发自己理论所编写的算题,其中大部分都是经典之作,与理论本身的联系很深。”
这又是《数学原理》的另一大特色了。甚至后世还有研究,是从《数学原理》的练习题为基础展开的。而到了二十世纪后半叶,所有数学家都以自己编写的习题被选入《数学原理》为荣。
戴太冲还是有些踟蹰:“我可能做不好……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
“魏沧不是在黎京仙院做讲师么?兴许他可以。然后,我最近也在做讲师,也会出手编篡一部分的。”王崎道:“这也不应该全推给你。等魏沧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吧。”
到了大年初五,魏沧才出现在王崎面前。
而他带来的消息,却让王崎感到非常意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