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邵宁径自站了起来,并没有等张静一的回应。
没什么好回应的,我干了就我干了。
张静一只知道管邵宁很轴,但是没想到他竟轴到了这个地步。
此时,贡院的门开了。
管邵宁再无疑虑,提着考蓝,疾步进入贡院。
其他的读书人都轻蔑地看着这个丑陋的年轻人,鄙视之意很明显。
不过好在拜张静一为师最大的好处便是,就算别人看他不顺眼,但是他们也不敢打他。
因而,管邵宁在经过了搜身,检查考蓝,并且确认身份之后,便顺利地进入了贡院。
大明的会试规矩很森严,即便是进入贡院,也需先去明伦堂里拜见考官。
这一方面,是考官确认一下考生,另一方面,一般人们将考官称之为宗师,于礼法而言,需要去向考官行礼。
今次恩科的主考官乃是刘鸿训,刘鸿训乃是礼部尚书,不过这里头却很有一些名堂。
因为从嘉靖之后,大明就开始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即一般负责主持会试的大臣,往往都是内阁大学士,一方面是大学士威望高,显出对科举的重视,另外一方面,也往往能够教人心悦诚服。
不过刘鸿训现在虽有机会进入内阁,可实际上,他并不是内阁大学士。
这其实也是前些日子选考官的时候折中的结果。
魏忠贤当然希望让内阁大学士来主考,毕竟这内阁大学士大多都是他的同乡,是自己人。
而在廷推的时候,出现了问题,许多有资格参与廷推的清流并不认可魏忠贤的党羽,所以竭力推出孙承宗。
毕竟孙承宗是帝师,也是内阁大学士,让孙承宗来主持,最好不过。
可魏忠贤也不傻,知道这些人故意推孙承宗,其实就是把孙承宗推出来与他打擂台,打击他的威信,于是乎,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百官廷推的人选,宫里否了,或者准确的说,魏忠贤否了。
而魏忠贤属意的人选,只要是魏忠贤的党羽,大家便死也不推,颇有几分非暴力不合作的风范。
反正大家想好了,我也不得罪你魏忠贤,可你让我廷推,那我偏不推魏党。
闹了好一阵子,似乎大家都累了。
索性所有人选全部否决,于是礼部尚书刘鸿训便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
刘鸿训不是魏忠贤的人,一直秉持中立的态度,不过当初他和东林党也没有太多的交集,最重要的是他是礼部尚书,若是阁臣不来主持恩科,那么舍礼部尚书其谁?
刘鸿训受命之后,倒是对这一场恩科很期待,立即布置科举的事宜,这一次,他倒是想从考生中挑选一些好苗子。
尤其是那刘若宰等为首的江南士子,他早闻名已久,将来这些人也算自己半个弟子了,或许可以提携一二。
此时,考生们一个个鱼贯而入,执弟子礼,而每一个人进来,刘鸿训便要翻出该人的浮票出来,进行确认。
所谓的浮票,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准考证。
到了管邵宁进入明伦堂的时候,上交了自己的浮票,刘鸿训便低头一看。
这浮漂上写着,管邵宁、籍贯:南直隶安庆府。又描述着:身中,面黑,无须等等身体的特征。
刘鸿训觉得管邵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继续低头看,只见师承:无。
一般情况之下,考生都有自己的师承,某种程度来说,师承具有保人的作用。
这就好像,如果朝廷要诛你九族了,说不定你的老师也要跟着遭殃,可朝廷是讲理的,并不是你说谁是你的恩师谁就是你的恩师。
所以在杀你全家和你老师的时候,还是会翻一下资料,尤其是考试时的资料。
刘鸿训顿时想起管邵宁是谁了,不就是前些日子,勾结了厂卫的那个读书人吗?
刘鸿训顿时脸就拉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得罪阉党,可并不代表他喜欢管邵宁这样的人。
这定然是管邵宁知道自己考不中进士,所以未雨绸缪,先攀附那张百户了。
这样的人……实在令人厌恶。
于是刘鸿训冷着脸,没好气地道:“尔竟无师承?”
管邵宁则道:“从前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现在有了?”刘鸿训诧异道:“是谁?”
管邵宁想也不想就道:“北直隶顺天府新城县军户张静一。”
刘鸿训听到这里,几乎要窒息了,当然,他的心里对管邵宁就更是厌恶了,只是今日开恩科,虽然心里生厌,面上却也不好作出什么,只是冷笑道:“噢,来人,记下。”
说着,管邵宁便要执弟子礼。
刘鸿训却铁着脸,身子微微一侧,表示自己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弟子礼。
管邵宁对此看在眼里,却完全不在乎,随即领了考棚的牌票,直接走了。
刘鸿训禁不住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倒是一旁的陪考官笑了笑道:“刘公又何必动怒呢,反正这样的人也考不中的。”
刘鸿训听罢,似乎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
另一头的管邵宁到了考棚后,便默默落座。
片刻功夫之后,考场里开始鸣金,而后有差役开始举着考题牌子来。
管邵宁的心里还是很紧张的,其实他对自己实力也没多少的把握。
毕竟考试某种程度是玄学。
这时,他抬头,一看考题……四时之宰。
一看这考题,管邵宁立马就愣住了,此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他沉吟了片刻,居然直接提笔,在草稿上写下:“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振纲挈领之精意,而后可以统摄万几,分秩庶正;奏雍熙之上理必有分条析目之实务,面呈后可以因材用器,量能任官,辟巩固之宏猷……”
管邵宁此时的才智,好像一下子给激发了出来,从破题到承题,居然不需深思熟虑,就迅速的写出。
而此时,写下之后,管邵宁的心里很是震惊。
自己终于意识到,这一次他的进步实在太快了。
一方面是卢象升确实教授了自己许多会试的经验,让他可以提前熟悉考场。
而最重要的是,张百户给他提供的大量文章,尤其是大量的做题练习,让他对于八股更加轻松的应付了。
一篇文章作罢,他松了口气。
直到考试结束,他谁也没理,直接提了考蓝便离开。
而考官们自是收卷,随即进行糊名,而后开始了繁重的阅卷工作。
大明朝科举的规章十分严格,几乎杜绝了绝大多数作弊的可能。
每一篇考卷,名字都会糊去,此后有专门的文吏,用相同的笔迹,重新抄写考卷。
这样一来,在考官们眼里,几乎每一个考卷都看不到考生的名字,而笔迹也是一模一样。
能做考官,是一个很轻松自在的事,看看这些年轻一辈的八股文章,若是遇到差的,搁到一边,直接落榜。
可若是遇到好的文章,便难免要拍案而起,击节叫好了。
按照规矩,刘鸿训需要在这贡院里住几日,不得外出,也不得和任何人有联系,和其他的阅卷们一起,批阅了所有的考卷之后方才可走出去。
好在这里饮食供应都有,也会有专门的文吏伺候着生活起居,所以并没有什么妨碍。
他一直想找几篇好文章出来,至少让自己的下头,出几个大才子,如此一来,也好留一个好名声。
何况这些人从他的手中考取了功名,将来见了他,也少不得要感激。
刘鸿训高高兴兴地看卷。
只是草草看过了几十篇文章,却觉得有些乏味。
不得不说,出彩的文章实在太少了,虽然这些举人的文章放在凡夫俗子那儿,也算得上是精彩,可在贵为礼部尚书的刘鸿训眼里,却落于了下乘。
“不知那南直隶的刘若宰,他的文章怎么样?”
几个考官在旁说着闲话。
“只怕还未翻阅到呢,你看这些文章,大多雷同,真没什么意思啊。”
“真是今不如昔了啊,当初我在万历十二年那一科的时候……可是……”
“好啦,这时候就不要牢骚了,还是用心做完正事吧。”
于是众人又安静下来,继续低头阅卷。
许多人显得很乏味。
刘鸿训呷了口茶,才让自己精神起来。
却在此时,一旁一个考官忍不住摇头晃脑,拍案道:“好,好,哎呀……好文章啊,此子大才。”
这一下子的,却将所有埋头干活的阅卷官都吸引了,个个侧目看着那位阅卷官。
刘鸿训乃是主考官,便道:“取卷来看看。”
于是那考官忙是起身,将卷子送来,一面啧啧称奇道:“下官在翰林时,读书无数,已极能见到如此有才具的文章了,这……只怕就是那刘若宰的手笔吧,果然不愧是江南才子啊!”
刘鸿训则显得很淡定的样子,而后低头一看:“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振纲挈领之精意,而后可以统摄万几……”
这一刻,刘鸿训的脸色骤变。
“此文......”刘鸿训诧异道:“真乃神作也,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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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今天有点小感冒,更的晚,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