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不知道,这就是他和这人此后唯一的一次正经见面。
他阿玛事后骂了他,年岁还小的阿桂有点无所谓地来了句,这人又不是什么大官,而且不是您说这个新科进士,也不是什么有大前途的人么。
可接下来,他阿玛却对他第一次改口了。
“不,这一次,全京城的人怕是都对这位少年进士看走了眼了。”
他阿玛言之凿凿地说。
“看走眼?为什么?”
阿桂更迷糊了
“你个傻小子可知,我今天在此人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人心中最坚定不过,也最宝贵的志向。”
“……”
“我方才问他,你为何要做官,你可知,他是如何回答我的?”
“他说,他要维护他心中的公堂正义,所以他一定要留在京城,要一直为官。”
“你阿玛我做官那么多年,却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有志者,事竟成,这人将来绝不是俗物,往后也必将成就一番功业,我此时帮了他,他来日青云直上,你阿玛我,连带着你这小子说不定都可以沾上光。”
这话,阿桂他爹说的坦然,却也果断无比。
就像是已经看清楚这人日后的命运一般。
阿桂也不知他阿玛这是哪来的自信,但在这之后,他阿玛就和受了刺激似的,也给他出了个题,并且让他天天在城门下带着,只等他想清楚自己的志向到底是什么才放过他。
志向。
一个人一生的志向。
他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都在这儿扛着旗子想了那么多天了。
他也已经见到了那么多城门下来往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可是他还是没想清楚自己的个人志向到底是什么。
再在这儿站一会儿,他就还得回去被他爹揪着考学,之后少不了又是挨一顿他爹的手心和斥责,可阿桂觉得无所谓。
反正在所有人眼里,他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
可说实在,章佳阿桂就是一点都不想将来一辈子做个和他爹一样的人。
但具体当他爹虎着脸问他,那你将来要做什么呢?
阿桂这小子又哽着脖子有点答不上来了。
“我看你就是想一辈子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你个逆子啊!我章佳氏怎出了你这个孽障!你是要活活气死为父!”
这话,却也饱含了他阿玛阿克敦大人内心的愤怒。
但就在这一日,日后,章佳阿桂自己都觉得改变他个人命运的一日,紫禁城的城门下却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整个京城上下,怕是除了阿桂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每个人都知道了。
路口不知不觉聚集齐了不少闲散百姓,大家都在带着一种特殊的表情议论纷纷着,过会儿仿佛要有什么人出现。
城门下,先有一个一身潇洒戎装的兵丁骑马赶在前面鸣了下鞭,不过一会儿,就在章佳阿桂的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众星拱月般的人物就这么出现了。
那一个人走在最前头,骑在马上的人依稀是个黑衣少年人。
这人看样子比章佳阿桂大几岁,应该差不多十八九岁了,该和阿桂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进士差不多大。
因隔着不少人群,个子还很矮小的阿桂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他看得分明。
那人一身光芒,两只眸子漆黑,比他以往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说过的少年英雄豪杰还要令人钦佩。
他身着一身点漆黑色腰带笔挺英俊的公爵服,黑马,长靴,模样生的桀骜潇洒,似人间山峦令人倾倒。
过程中,那黑衣少年人也不和别人说话,只像个孤寂冷淡的骑在马上从城门下经过,在他肩膀上还停着只光看爪子极凶悍却也眸子漂亮地像珠子似的鹰。
在他的后头还跟着不少人。
但唯独有他的肩上有一只很漂亮的鹰,而那只羽翼丰满,眼神锐利的鹰也像被驯服似的完全地臣服于那满身威势不可挡的黑衣少年人。
“——”
鹰的叫声把阿桂弄得有点懵。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驯服那样浑身带着野性锋芒的鹰。
整个京城,唯有这个在人群持鹰的黑衣少年将少年阿桂的目光完全地吸引住了。
不纯粹是因为这个人。
也不纯粹是因为这只鹰。
而是冥冥中被什么滚烫的东西,一种从心底流淌出来的东西感召了一样。
就和他爹说的一样,这个人的眼睛里也有志向。
就和那个他所见过的少年进士一样。
“那,那个一个人骑着大马走在最前面的是谁,他,他肩膀上那好漂亮,好威风的只鸟又是什么?”
还只是个少年人章佳阿桂脸都着急涨红了,蹲在地上对着身旁的小跟班们只跺脚。
“那是‘八方尔济’,粘杆之人,在最当中的,就是这一代最年轻的那位尚虞备用处属官。”
“而那群人啊,就是咱们大清赫赫有名的‘海东青’。”
海,东青?
一个人立在城门,鼻子上还脏兮兮刮着被他爹揍出来的鼻涕的少年章佳阿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接下来,他的小跟班还对他说了些什么。
似乎是,这些人做的是很危险的事,爷你还小,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但章佳阿桂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因为就像是浑浑噩噩那么多年,从无志向可言的脑子里一下子被人点醒了一样。
他的眼前劈开了一道亮光,‘嗡’地一下将他的整个人都唤醒了。
他这下可算知道自己这次该回去告诉他爹。
他这一生到底想要做什么了,他的个人志向又到底是什么了!
踏遍云崖。
心怀天下。
就和那个眼神坚定的少年进士一样,就和那群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去的人一样,和那个在最当中被叫做海东青的人一样。
从此不拘于天地万物,自此闯出一番天地去。
这,才是他章佳阿桂此生所求的大志向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特别篇,桂东林眼中的那两个人就是日后的阿察和老段啦~
因为这文的世界观设定非常的架空,里面充斥着很多我的个人私设,所以文章最初开的时候,我就选了架空时代。
粘杆处还是那个粘杆处,但性质会发生很大变化,具体可参考本文的标题,现在就先保持神秘感啦哈哈哈哈哈,下面慢慢说
大家绝对,绝对,不要代入历史人物哈,我先滑跪一下,只当做一个朝代背景的特殊设定文看就行,后面就回到正文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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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下)
二十日。
夜。
全城今日因那十二个边置慢炮而引起的骚乱已基本停歇了。
江宁的危机已解除。
后续官府会对城内百姓的安全进行挨家挨户的安抚性走访, 所有分散开来的危险物已全部拆除, 这一晚的秦淮河, 也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太平。
衙门的大门口,一条长长的走道前已经清除了白天的数匹官马和官兵遗留下来的诸多拆弹痕迹。
方才才换了晚班所以没走。
一个个带着刀,守在此地的衙役们身处于头顶的黑暗之中。
等一个和夜色几乎交融的高瘦身影远离外人的目光,又‘吱呀’一声推门进入了衙门里头, 他本身藏匿在黑暗中的那张有着极重危险感的面目才就此暴露出来。
段鸮今夜是一个人先过来的。
因为他自己另外还有些话,要亲自问牢狱中这个人,所以就也得亲自过来一趟。
“——!”
里头一路从码头被逮捕,又收监关押的那个人被吓了一跳,仓皇一下抬起头来。
段鸮和他对视了眼,却没有开口。
接着, 他才随手拖了一张椅子, 在这脖子上还拷着枷锁的犯人面前就这么坐了下来。
他手上拿着的一叠是这一次江宁府的案子的卷宗——上面, 是关于王田孝,‘皖南人’四人,以及眼前这个人的旧案信息的。
在他的正对面, 江宁监狱内,四面都合上窗的铁栅栏最后头,又一次镣铐加身的中年男子这一次是脸色比上次还要煞白,额头冒满虚汗了。
因两人认识,这人这会儿再看见段鸮出现也是心虚。
对方本就是个身材宽胖,四肢粗短,一张白净面皮的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