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趣一时没明白罗妖的意思。
罗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藏都藏不住的欢喜,“傻黑炭,你还不明白么?这紫金鼎,是完全独立于这个世界的一界。像罗浮界、天符界、道天界、人间界一样,只是这紫金界,现在还小的很,小到,没有人发现。”
“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罗妖笑道,“你是去过我百花境的,妖族与人族的修炼方式不一样,我才一时没想到紫金鼎的妙用。从我说吧,我自修炼始,百花境不过是星点地界儿,我修炼四十几年,百花境一点点变大,方有了百花园的规模。你想一想,你修为旦有寸进,这紫金鼎便会较先时变大一些,里面能存储的灵气也逐渐增多。这分明是一处还未成长起来的小界啊,而紫金鼎,就是这一界的容器。你想一想,这是何等难得的宝物。别说整个罗家,就是罗浮界、道天境也不会有第二件了。”
知趣本就聪明过人,罗妖一解释,他立刻就明白了,激动的直搓手,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罗妖道,“黑炭,你可不能糟蹋了这异宝。”
“这,这要怎么办啊?”许多修道上的见识,知趣并不如罗妖丰富。
罗妖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把百花境放流华峰?”
知趣十分灵光,“这还用说,流华峰上那株流华树都有百万年了,灵气何等浓郁。”
“孺子可教也。”罗妖声音含笑,“只可惜这是凡世,黑炭,你听我的,现在紫金鼎里面已经不小了,咱们去弄些泥土,你攒下的那些灵种,拿来试种,看看有什么效果没?”先时,苏云殊为了做人情,常带些修真界的瓜果来,知趣素来会过日子,瓜果吃了,种子全都留了下来,悄悄搁在紫金鼎里用灵力温养,并不浪费。
知趣一笑,“与其种这些灵果,不如把先时倚翠山的那几株茶树移来,还可以不令苏云殊生疑。”
罗妖道,“苏云殊见识有限,断不想不到此处的。要防的也不是他,而是夏春秋。”
“夏春秋那里,我自有对策。”知趣笃定道,“只要水伯一来,夏春秋不是问题。”
罗妖提醒知趣,“你莫把人都看得如我这般深情,夏春秋对水伯,若真是有心,怎么会在水伯少年时他一走几十年,若不是你碰巧打破夏家那块玉玦,夏春秋还来不了呢。再过几年,水伯非入了土不可。夏春秋那些花言巧语,能信三成就不错了。”
知趣眼睛半眯,唇角一翘,“我信的是水伯。”
水伯正式升任为林央的第二任老师,相对于这个总是笑嘻嘻的大叔,林央更喜欢他前世的恋人——知趣好不好。不过,知趣说了叫他跟着水伯学,虽然不情不愿,林央也答应了。
水伯一来,先找知趣夜谈,“春秋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前几年我在闭关,以前没做过修士,我以为闭关也就个把月,不想一下子十来年,耽误了不少事。水生,不,知趣,你放心吧,我是站在你这边儿的。春秋这事儿,不地道。”
知趣悄声提醒,“你小声点儿,叫苏兄听到,不好。”
“管他!”水伯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先时老骗子的模样,他气度宏阔,笑声爽朗,笑起来时眼睛十分明亮,“你放心,夏春秋那里有我呢。我在一日,不会叫他动你一下。”末了,水伯拍拍知趣的肩,感慨道,“你以前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是个有情义的人。我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有情义的人。”
知趣默然一笑,“人这一生,总有一个人是不能辜负的。”
水伯转而与知趣说起林央的教育问题,“这你就是外行了,咱自家孩子,那些啥诗啊文的,学了没啥用,认得字就够了。武功倒是多练练没啥不好,毕竟造反之初,得自己真刀真枪上阵,别人才能服你呢!”
“别,阿伯啊。”知趣忙拦了水伯的话头,“我可没说让林央造反做皇帝啊?”
水伯皱眉,“不做皇帝?那干啥?去官场往上爬,封侯拜相?”不待知趣回答,水伯一摆手,“短见短见。咱孩子本事搁这儿,去朝里做官,遇着个明君,算是运气好吧,殊不知明君也有兔死狗烹之时呢。”兴许想到自己当年,水伯哈哈一笑,并不否认,“我当年,也是这个想头儿。再者,你以为明君就疑心小了。底下人没本事,做皇帝的视你为无能,一辈子不能出头儿。太有本事吧,还得防着你本事过了要造反呢。”
说了一串,水伯自倒盏温茶喝了润嗓子,“这要万一倒血霉,遇着昏君,不做小人根本活不下去。知趣啊,这功名利禄场,你可是远不如我的。”
“这世上,不论文臣武将,无不是求名求利,真正胸怀家国天下的没几个!要说最在乎家国天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九五帝王。因为家国天下就是帝王自己的,帝王不在乎,谁在乎?”水伯一笑,“那些口口声声百姓庶民的,在涉及到自己利益时,谁还记得黎民百姓是哪根葱。你以为谁是天下的最大利益体,帝王么?那你就错了,无外乎官员耳。这天下就这么大,东西就这么多,皇帝一人,再加宗室,所食所用所占所有总是有限的。再者,皇帝宗室多占一分半毫,大臣便会上谏说是皇帝与民争利。其实这话假的很,自古以来与皇帝争利并非天下子民,而是金銮殿那些日日站班之人哪。”
水伯说到兴处,颇有几分神采飞扬,“这天下,除去皇帝宗室,余下的简单分两部分人,官员与百姓。知趣,做官是在做什么?天下的东西,帝王分一块,余下的就是官员与百姓分了,举国能有多少官员,但是,他们所分得的那巨大的利益,远超黎庶。”
“官员,无非是行教化、统治之能而已。”
“文官武将,无甚分别!”
“我做皇帝时,杀了许多人,其实心里并不觉可惜。我给他们功名利禄,他们不好好干活,这把刀不顺手,自然要换一把。”
水伯笑呵呵,“咱孩子,何必去做人家手里的刀,而不去做持刀人呢!”
“再者,知趣,你想想,春秋这么痛快的让我来,无非是听苏云殊说,你想让林央去做官,所以他才让我来。”水伯摆一摆手,笑道,“春秋这人,我跟他相处几十年,对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猜得几分。”
“我跟你说的也是实心话,与其做官,不如争霸天下!”
“知趣啊,凡世有凡世的好处!”最后几字,水伯轻轻划在知趣的掌心。
知趣点头,“我听阿伯的。”
第一八八章 罗妖的推测
水伯豪气万千的一番演讲,知趣突然想到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提醒道,“阿伯,那个,现在的皇帝是你龙子龙孙吧?”
水伯叹道,“一个王朝运势总是有限的,由我开创,由我终结,最好不过。”
其实,倒不是知趣寒碜水伯的后代,反正昏君那点儿事儿是做全了,时不时的就有一二老臣,凄厉并怀念的大吼一声,“太祖啊,你在天之灵——”然后,咣唧撞柱子死了。
知趣一看,得,皇帝做到这份儿上,他都不用安排个妲己妹妹啥的了。
凡人的生命远远短于修士,但是,凡人一样善于等待机会与创造机会。
水伯虽是打定主意要林央造他家子孙的反,不过林央年纪尚小,水伯很有耐心,只管在庄子里给林央做先生,且一做就是三年。
水伯到了农庄,夏春秋时不时的过来跟水伯聚上一聚。要说这二位也是奇人,水伯的脾气,当夏春秋的面儿都骂夏春秋行事阴损,却也不会将他赶出门去,反是有吃有喝的,只要夏春秋不嫌弃,还能一个桌子上吃饭。
林央对夏春秋的印象可就没那么好了,水伯趁机教导林央,“男人就得有这种胸襟,那天,知趣说啥来着,山陵崩于前而面不改其色。你呢,没见识过山崩,起码仇人坐于前而不改其色,这才叫本事。来来来,小央,坐着。”
大冬天的,反正修士不咋怕冷,午睡起床,天空正降大雪,衬着雪色,院中几株梅花开的正好,于是大家一并挪至廊下赏梅花。林央正是年轻,身体好,火力壮,穿着棉袍裘衣,也就不冷了。知趣收拾了炭炉,调了香料,准备各色肉块、菜蔬,大家一面赏雪,一面团团坐着烤肉吃。一畔敞着火炉,上头座着铜水壶,壶嘴突突的冒着热气,里头的水已是滚滚的。
自从记忆恢复,知趣就不再食禽类,故此准备的多是一些牛羊肉,还有苏云殊特意去山上猎的一头獐子一头鹿,河里捞出来的肥鱼,都洗涮干净了,一面烤一面往上面刷油刷香料,不一时就满院肉香。
水伯当人不让,在临水村里他就极爱吃知趣做的饭,那会儿知趣失忆,不过是循着本能烧菜,就已是味道不凡,如今更不必多言。水伯先狂吃一顿,忽然道,“春秋,我想到一事,有些不明白啊。”
“什么事?”夏春秋端起知趣酿的果子酒,漫饮一口,温声问。
“你们这天天惦记着吃小凤凰,我觉着你们这吃凤凰的原理有些不对啊。”水伯一本正经道,“你们想吃小凤凰,其实跟我们凡人想吃点千年人参万年灵芝的心是一样的。记得有一回,那会儿我刚做了皇帝,底下有人孝敬我一株老人参。那人参长的,气派!”
水伯啪一拍大腿,随手扔一铁签子出去,绘声绘色道,“真是人形诶,胳膊腿儿的全齐活了。嗬,我想着,这可是件宝贝。当晚咱就着御膳房添只老母鸡炖巴炖巴吃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不待别人猜个怎么着,夏春秋已道,“拉了足有半个月。”
诸人一顿大笑,凤鸳嘴里的烤肉喷了一地,呛个半死,林央递给他一杯水漱口,凤鸳以目递送感激:世上还有比他家凤神好的人么?没啦!
水伯并不觉怎么着,反道,“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大补的东西不能多吃哩,好端端的一株人参,进了肚子,换个模样,又全拉出来了。”
“自从我知道你们要吃小凤凰的事儿后,我就百般的思量啊。”水伯问夏春秋,“我说春秋,你觉着吃凤凰的事儿靠谱?”
“再者说了,咱平时吃个鸡啊鸭的,也不会吃了鸡鸭就变成鸡鸭啊。难道你们吃了人家小凤凰,自己就能变成凤凰啦?”水伯又抄起一串烤好的土豆片,在夏春秋面前晃一晃,“我吃土豆,也不会变成土豆啊。”
夏春秋道,“你这样貌,比土豆也强不到哪儿去。”
水伯哈哈一笑,“那你也就配个土豆啦。”
夏春秋立时给他噎死。
知趣道,“元婴修士并不能从朱雀内丹得到多少好处的,想来夏先生别有手段。”
夏春秋只管漫饮酒水,不再说话。水伯也时不时的喝两口,林央挺有眼力劲儿的给水伯斟酒,自己也喝。凤鸳非常担心他家凤神酒力不佳,坐一边跟老母鸡似的时时关注他家凤神。尤其是有夏春秋在,凤鸳伺候他家凤神的同时,还得时时准备扑将出去保护他家凤神安危。忠贞之心,世所罕见哪!
经水伯提点后,林央神态自苦,时不时劝水伯两句,“阿伯,你配得上更好的人呢。”夏春秋一来就往水伯的房里钻,林央又不傻,自然早看出俩人的关系啦。
水伯一叹,“你以为谁都像我知趣似的,这样情深义重。”随手一拍林央的头顶,“你小子有福哟。”
夏春秋道,“阿水,我等你几百年。”
水伯翻个白眼,不予理会。
一顿烤肉吃到傍晚,酒足肉饱,就各回各屋了。
知趣到紫金鼎里泡澡,现在紫金鼎已今非昔比啦,外头看着无甚出奇,似一口粗笨大缸,里头已是别有洞天。知趣弄了许多肥沃的泥土进来,种上花草瓜菜,还弄了个小小池塘,里面种荷花养鱼虾,还兼职做知趣的泳池。
知趣泡在水里,罗妖在识海里絮絮叨叨的调情,“黑炭,我瞧着你屁股更翘了。”
“我屁股什么时候不翘了?”知趣闭着眼睛,自信满满,“男人哪,就是有宽肩细腰屁股翘。前两年,还有庄子上的小丫头们偷看我呢。”当然,现在没啦,被罗妖把脸毁成这样,不吓着人家小姑娘就是好的。
妖妖蛋自发的从知趣的识海里跳出来,倒把知趣吓一跳,低声道,“夏春秋在呢。”妖妖蛋道,“无妨,现在我可以自发的收敛气息了。”
妖妖蛋在水里畅游了一圈儿,忽然一个猛子扎下去,在知趣的胯间撞了两下,知趣倒吸凉气,手忙脚乱的把妖妖蛋从胯下捞上来,骂,“死妖精,你别做怪啊。”
罗妖声音带笑,“黑炭,你为我守身如玉,我是担心憋着你呢。”
知趣抽他屁股两个,忽然想到个绝妙的主意,咕咕叽叽的笑一阵,从储物袋里取出支细细的眉笔,在妖妖蛋的裸体画的屁股中间,妙笔添了朵含苞待放的小菊花。
妖妖蛋多要面子啊,死命的从知趣手里挣脱出来,咚的向上撞知趣脑门儿个大青包,跑回识海里,大骂知趣流氓。
“我又没流氓别人。”知趣嘿嘿嘿笑几声,乐呵呵的哼起小曲儿来,还问罗妖,“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宠幸你的,还记得不,跟我说说?”
妖妖蛋伤了脸面,根本不再理会知趣。知趣很有几分得意,“害羞什么,老夫老妻了都。”
不过,罗妖很会转移知趣的视线,说起正经事,“黑炭,你知道道天境有几个化神修士么?”
“几个?”知趣问。
“道天界道天门是整个道天境的老大,门派里有两位化神修士;余下,雪域界一位,天符界一位,寒阴界一位,再加上罗千水,一共六位化神修士。”罗妖如数家珍。
知趣先赞一句,“妖妖,你还对修真界挺了解的么。”
罗妖矜持的默认了知趣的赞美,道,“我看夏春秋,不是来自道天界,就是天符界了?”
“这简单,我问问阿伯就知道了。”
“水伯的认知不一定是正确的,而苏云殊那里,更不必去与虎谋皮,等一等吧,人族向来藏头露尾,你心里有数就成了。”罗妖对人族可没什么好印象,除了他家黑炭,没啥好人。
知趣仰泳在碧波之中,叹道,“我看夏春秋对林央争霸天下啥的,根本反应平平啊。”
“他要有何反应?”罗妖嗤道,“凡世间,一个皇朝长也不过几百年的运势,修士生命漫长,何曾将凡世富贵放于眼中。何况,夏春秋要的是朱雀,又不是皇朝,谁做皇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提点一下水伯。”
“什么?”
“人世帝王常被人称为真龙天子,帝王是有妖神之气在身的,水伯前世既为开国皇帝,按理即便过身之后,魂魄也不会在凡世停留,因为妖神气息是在帝王魂魄之中的。水伯一直在凡世轮回,若我看的没错,他的妖神之气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身上只有一丝真龙气的残留。”罗妖无视知趣惊诧的神色,“这肯定与夏春秋有极大的干系。”
知趣呆了半晌,“难道在夏春秋身上?”
“没有。夏春秋是正经的人族修士,身上并无妖神气息。”
“你确定,不会看错了吧?”知趣怀疑。
罗妖对此深为不满,郑重道,“我与青龙、麒麟、玄武同为四妖神,彼此之间是有感应的,怎么能看错!”
知趣理亏,小小声道,“就问一下,就问一下,值当发火的?”妖神有啥了不起的,就一肚子的小心眼儿呗。
罗妖沉声教导知趣道,“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怀疑你家男人的能力!”
知趣挑眉回他一字,“屁!”
俩人斗几句嘴,知趣继续问罗妖,“那啥?那你说,若是夏春秋夺了水伯的真龙气,自己也不用,他图的什么啊?弄手里自我欣赏?这种理由也说不过去吧?”
“或许是有别的用处。”罗妖也不能确定。
这就不好猜了,像罗家当初取了罗妖的内丹,没人敢吃,结果只能锁于七星阵中,寻常人哪里想的到呢。而夏春秋这家伙,更是心思难猜。
知趣想了想,“寻个机会,我问问阿伯。”
知趣又不禁担心道,“妖妖,你说,咱家林央本是小凤凰,这身上又没真龙气,有皇帝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