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载仁猛然一震,仔细思索了半天才缓缓点头:“有道理!”
自从小兔崽子回归山寨后,陵城江湖便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宋载仁以为是世道纷乱所致,未曾料到竟然与儿子相关联,而一经老夫子点破了才深信不疑:此中必有深密!
正在此时,侯三急三火四地从外面进来:“大当家的,少寨主不见了!”
“恁大的活人咋不见了?”
侯三的脸皮发紧苦涩地摇摇头:“他不在书房里,蛮牛也不知道去哪了!”
“活见鬼!”宋载仁来不及收拾便飞身出了聚义厅,火燎腚一般向后院跑。
老夫子却淡然地跟在后面:“三子,大当家的有点心慌似的呢?”
“儿子不见了自然心慌!蛮牛那厮说他去百宝洞了,胡诌的跟真事儿似的!”侯三抹了一把汗水紧张道:“军事,少寨主是不是又去九龙岭散心去了?”
“蛮牛从不说谎!”老夫子冷哼一声转弯进入后堂。
宋载仁正抓住把守白宝库的守卫凶神恶煞一般地骂着:“你们这群废物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违命不尊知道什么后果不!”
“大当家的您别急啊,少寨主中午回来就进去了,手里有您给是堪合印信,小的们怎敢拦阻?”
宋载仁在怀里摸了一把,拿出黑乎乎的印信砸在看守的脸上:“你他娘的把眼珠子摘下来看看这是什么?印信只有三个,我和军师各一个,你手里的有一个,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看守吓得面如土色,慌忙拿出自己的印信递给宋载仁:“少寨主手里的那个跟您这个一模一样啊,小的不知道真假……”
老夫子和侯三对视一眼,淡然道:“大当家的,这位小兄弟的确没错,少寨主并非是散心去了,而是进了白宝库,您该庆幸才是!”
“庆幸个屁啊?小兔崽子学会诓骗老子了,变着法的跟老子斗……”宋载仁推开守卫,阔步打开库门,老夫子紧跟而入,侯三则关严库门在外面把守。
二龙山的规矩不能破,除了大当家的和老夫子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库内。侯三精明之处就在于此,所以才能获得宋载仁的深度信任。
宋远航果然在百宝库里。昨晚去了一趟草庵静堂,胁迫吴印子做了几个印信,又赏给他十几块大洋,嘱咐其把草窝给好好修缮一番——当然也扔下一句话:从此之后你吴老道要有求必应,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吴印子就如吃了一支苍蝇,咽不下去也不敢吐出来,心中叫苦:少寨主满肚子坏水,比他老爹更甚!
百宝洞里的国宝箱子依然如故,倒是古董架子上多了不少老玩意,宋远航正在研究这些东西的真假之际,宋载仁和老夫子出现在眼前。
“小兔崽子,你是怎么进来的?”宋载仁阴沉地看着儿子,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宋远航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老爹,冷哼一声:“我现在是二龙山主事的少寨主,为什么不能进来?”
“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老夫子“扑哧”一笑:大少爷可真够哏的。
宋载仁抓起一支斗彩罐子:“小兔崽子,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宋云航举起一支黑色的印信扔了过去:“没有你堪合不能进来是不?我这东西骗得过门外守卫,来去自如,你手里的那枚不管用了!”
宋载仁气得七窍生烟,抓起印信看了半天,竟然跟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
“这东西我有很多,一会出去后我给山寨每个人都发一个,怎么样?”
“你他娘的混蛋!”
宋远航漠然地看着气得发疯一样的老爹,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块感,笑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支困在地坑陷阱里面的狗熊……”
“小兔崽子……我他奶奶的砸死你个不肖子孙!”宋载仁把斗彩罐子直接给扔了出去,吓得老夫子惊呼一声,但已经为时已晚,眼睛一闭,只听“啪嚓”一声,斗彩罐子被摔得粉碎。
宋远航拾起罐子底足吹了吹灰尘,放在马灯下仔细观看,脸色不仅变了变:“夫子,这件儿……有点不对劲啊!”
老夫子叹息一声:“少寨主看出门道儿来了?”
“这件儿斗彩罐子好像是真的……”
宋载仁一听两眼冒金星,蒲扇大手在眼前挥动几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军师啊,你怎么把珍品摆到上面了?”
宋远航不屑地把底足扔进杂物桶:“老爹,我的话还没说完——那斗彩罐子像是真的似的,其实是假的不能再假!”
老夫子莞尔:“少寨主是个机灵鬼,大当家的还真上当了!”
宋载仁翻着白眼嗔怒不已,但心里却暖乎乎的:小兔崽子自从归山到现在终于叫自己老爹了!
“夫子,我有一事想当面请教!”宋远航的手里拿着一小片肮脏不堪的碎瓷片走到老夫子面前疑惑道:“这东西是从九龙岭上捡的,我拿回来跟百宝洞里的碎片对比了一番,发现是同一时代的古物,但不知这二龙山上是不是藏着古墓葬群?”
老夫子仔细观看那片瓷片,脸色不禁凝重起来:“少寨主近几日去了九龙岭?”
“正是,有什么不妥吗?”
“九龙岭位于九瀑沟之上,春夏之际是不能去的,其山形地势复杂,天气多变,河流纵横之处总有危险,倘若大雨倾盆变会发洪水,也就是您所见的九瀑奇观了!”老夫子正色道:“现在几近初冬当然无妨,少寨主记住就是了。”
“我想知道二龙山是否有古墓群?”
“这个……”老夫子偷眼看宋载仁,发现大当家的正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笑道:“少寨主天资聪颖好学,胸怀翰墨历史知识,一片碎瓷便可断代考究,实在是难得。至于二龙山里是否有你说的古墓群——老夫眼拙,只看出来此地有两个乱葬岗,一处是在黑松坡老林子里,另一处便这儿!”
“军师,莫非你认为我的百宝洞是乱葬岗不成?!”宋载仁翻身起来不满地看一眼老夫子:“这里是八百年前的古墓暗道,不是乱葬岗!”
“呵呵!差不多差不多——古时候丧葬风俗奇特,喜好重藏,不过您说的八百年时间有点夸大其词了,我没看到八百年前有什么宝贝留下来!”老夫子淡然笑道:“少寨主,陵城乃四战之地,之所以叫陵城是有讲究的啊——但究竟有什么讲究,老朽可就不知道喽!”
老夫子说话屈折难懂,似乎隐含着某种秘密信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宋远航冷哼一声,转身走出百宝洞。
“夫子啊,小兔崽子好像嗅到了什么秘密!”宋载仁不无担忧地望着宋远航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道:“百宝洞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就罢了,现在又跑到了九龙岭闹腾,说不准明儿会发现八卦林有蹊跷——老子的这点秘密看来不保啊!”
“年轻人有好奇心是好事,少爷天资聪颖是真,善于发现问题解决困难也是真——大当家的难道想把秘密埋在深山老林带到阎罗殿?”老夫子淡然若素地背着手自语道:“九龙岭乃周陵辅翼,八卦林乃龙脉镇眼,你我不也是仅仅知道这些吗?大少爷才回来几日便了解了咱二十多年潜心研究的成果,您应该为此高兴才是!”
宋载仁苦涩难耐地笑了笑:“我不怕他知道秘密,就怕他不能保守秘密,宋家几代人老死陵城,没有人破坏其中的规矩,我怕小兔崽子动不动就把祖宗的东西给败没了!”
“乾坤之事岂是你我能预料的?天地之间必有姻缘造化。”
两人心思沉沉地出了百宝洞,正看到蛮牛牵着马急匆匆地向后山而去。宋载仁瞪一眼山寨大门:“他又去九龙岭折腾了,老子得做点什么!”
“您可以教他看家本领,骑马打枪——诗书您就免了吧!”
宋载仁其实早就想传授儿子自己的看家本领:千里独行的骑术,百发百中的枪法,还有机关破解术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知识,但苦于这段时间太忙,前有黄简人进犯山寨后有陵城一枝花大闹二龙山,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小事!
什么是大事?当然是老宋家的传承。
聚宝斋的贵宾室内,此刻正谈笑风生,高桥次郎、石井清川正怡然自得的喝茶,而蓝笑天则吩咐掌眼师傅关门歇业——聚宝斋从今天起不接受任何古物回退和交易,告示张贴出去,谁再来捣乱的话警察局伺候!
这招很霸道,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三天时间便赔了近万大洋,照此下去聚宝斋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得赔得老底朝天。
“二位老板,你们若认为我聚宝斋是假货窝点便是大错特错了!”蓝笑天转身拿过来一个青瓷盘放在桌前:“这物件是方才田老板看过的,说是假的,不肯出价,我倒要请教二位,什么样的才是真的?”
高桥次郎盯着眼前的瓷盘,眉头紧蹙:“这件儿是真的,辽代青瓷,价值不菲!”
“那这件儿呢?”蓝笑天又拿出一个翡翠琉璃盏:“这是正宗的老玩意,中唐时期西亚朝贡给皇家的贡品,是真还是假?”
“这件儿也是珍品!”
蓝笑天的老脸立即拉下来:“那二位为何说伙计给你们看的都是假的?”
石井清川冷哼一声:“蓝老板,你岂不知众口铄金的道理?现在全陵城的人都说你聚宝斋是假货窝点,所以都怀疑买到了假货,那些玩意我们当然有怀疑的理由!”
“荒唐!”蓝笑天脸上浮现不悦之色:“你们二位可是锦绣楼白老板推荐来搅局的吧?二位先生,我这集宝斋可是做买卖的地方,在陵城这个地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得,不是什么人想踩就能踩得,货卖有缘人,玩古董玩得就是眼力,真也好,假也罢,您说得不算,二位如果不想买就请便,恕不远送!”
高桥次郎沉吟片刻淡然笑道:“蓝老板是正经的生意人,我就敞开窗户说亮话吧。”
石井清川见高桥次郎要直来直去地摊牌,怒目盯着蓝笑天:“聚宝斋售卖假货已既成事实,难道蓝掌柜的否认不成?我与田老板要的是正经八百的珍品,你却下了逐客令,好不识抬举!”
高桥次郎狠狠地瞪一眼石井,怒道:“生意场上剑拔弩张的成何体统!”
石井清川涨红了老脸不敢说话,高桥满脸堆笑地拱拱手:“蓝老板,我这位兄弟有点直性,性子比较急,得罪之处多多海涵,我们二人的确是慕名拜会蓝老板寻求合作的!”
高桥次郎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轻轻地放在小几上:“这是上海特别市古玩同业公会的介绍信,请您验看!”
蓝笑天一愣,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信纸,上面果然盖着“上海特别市古玩同业公会”的大红印章,心里不禁泛起波澜:古玩行业除了北京的古玩商会属行业头杆外,长江以南也就属这‘上海特别市古玩同业公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