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黑风高。
二龙山聚义厅内冷冷清清,宋载仁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不时向外面望一眼漆黑的夜,百步阶前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作为二龙山大当家的,他因有伤在身而不能和兄弟们同步行动,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大当家的您还不休息呢?”一个站岗的小土匪背着枪匆忙而入,走到宋载仁近前拱手抱拳:“少寨主果然是青年才俊,才几日便把山寨打理得井井有条,打伏击也有板有眼,连后山九瀑沟都埋伏了人手,咱二龙山就是铜墙铁壁,让那帮黑狗子们有去无回!”
宋载仁翻了一下眼皮面带不悦道:“你他娘的是说老子不会打理山寨?”
小土匪满脸赔笑:“我不是夸少寨主呢么,您威风不减当年……山寨之所以有今天还不是您基础打得好?”
“这句话我爱听,有什么事?”
“大当家的,军事让我转告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此战他有九成把握获胜,另外陵城的坐探传回消息,黄简人去了城外暂编团一营驻地,估计今晚铁定有所行动!”
宋载仁的脸色一变:“少寨主是怎么安排的?前山一定要卯足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才行,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不是闹着玩的!”
“您放心吧,少寨主组织了一支精英队,人手全是德国造的家伙,火力完全压制黑狗子!”小土匪唏嘘道:“您老就安心在家等好消息吧!”
宋载仁犹疑地看了看小土匪,心里却是愈发焦急起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该去哪去哪,老子不用你护卫!”
二龙山后堂书房内,宋远航、老夫子和几个小头目正在召开战前会议,一百多人的精英队已经按照既定计划固守防御要地,整个二龙山无一处薄弱之处。
“少寨主,陵城传来消息确认黄简人的警察队联合城外暂编团已经向二龙山进犯了,二当家的还没有任何消息!”一个小头目面色紧张地看着宋远航:“咱们什么时候出战?”
“出战?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听到过这句话没?”宋远航淡然如素地笑了笑:“就是说不打仗就让敌人屈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夫子都有些愕然:少寨主这话让人实在不安,面对强敌进犯而不出山迎敌,岂不是坐以待毙之举?况且这里是二龙山,强敌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而不是拿着大刀长矛的抢劫犯。
冷兵器时代尚讲究战略战法,何况是武器先进到无法想象的现代?少寨主的“纸上谈兵”早晚会断送二龙山兄弟们的命!
“少寨主,您的意思是咱们只要固守就成了?”
宋远航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沉声道:“这次围剿二龙山与以往不同,以往他们都是兴师动众摇旗呐喊地出城,生怕老百姓不知道,而这次则是采取夜袭战术,目的就是隐藏其作战意图,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咱们主动出击的话胜算不大,弄不好会顾此失彼,莫不如以逸待劳打消耗战。”
“黄简人不是省油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以往打着灯笼攻击二龙山是因为他心里早有盘算,不仅赚剿匪钱还赚了名声,可谓是名利双手,这次估计是要动真格的了!”老夫子凝重道。
宋远航深知其中的道理,老夫子所言只说对了一半,如果不是国宝文物树大招风,姓黄的是不会下血本剿匪的。先是玩了一出“诱敌”之计打了燕子谷伏击战,在二龙山惊魂未定之际采取雷霆手段大举进犯,想趁热打铁一举拿下二龙山,其目的仍然是价值连城的国宝文物。
所以,目前对批文物有贪占之心的,除了从南京跟下来的日本特务队以外,还有陵城这些杂七杂八的势力,当然包括混球老子和聚宝斋的蓝笑天。
现在又多了两方势力:陵城警察局长黄简人和暂编团!
“诸位,此战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取胜才能保全二龙山!”宋远航冷然地看一眼老夫子:“如果说燕子谷惨遭伏击是第一回合的话,今晚的黑松坡便是咱们报仇的绝佳良机,让黑狗子们钻进来就别想出去!”
“少寨主您就瞧好吧,您是不知道兄弟们的战斗力和经验,别说咱手里有德国货,就是大刀长矛也会让他们有去无回!”一个土匪小头目恨声道:“只是二当家的太让兄弟们失望了,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没看透呢?您让他去陵城锦绣楼探底本是一番好意,他却来个石沉大海什么玩意呢!”
“二当家的自有重要任务,诸位莫要误会了他!”
老夫子暗自点点头,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少寨主是少年老成啊,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把黄云飞调走,此乃明智之举。
表面上是少寨主给二当家的一个台阶下,在锦绣楼租了一间房子,交给他看似重要却可有可无的任务,让山寨上下误以为少寨主和二当家的合作密切,以稳定那些平时与黄云飞交往国密的兄弟,实际的目的却远非如此单纯!
宋远航对黄云飞在燕子谷一战的表现多有怀疑,在大当家的血战的时刻他去哪儿了?他对二龙山地形如此熟悉竟然没有发现小小的山谷内埋伏着几百号人马?宋载仁受伤后他为何没有彻查,反而轻易下了是工产党游击队袭击的结论?
所以宋远航借机把黄云飞调进陵城,以免再发生“燕子谷”那样的意外!
“诸位,都各就各位吧,黑狗子们现在估计快进二龙山地界了,让兄弟们稍安勿躁,咱们来个关门打狗,一雪前耻!”老夫子摆摆手吩咐道。
所有人都散去,后堂之内寂静下来。
老夫子用手握住翡翠烟袋锅吸了口烟,老眼看着宋远航:“少寨主,今晚一战一定会出彩儿!”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货送到徐州。”宋远航轻叹一声:“你说只要控制山寨便能成行,要我看没有那么容易啊!”
“陵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二龙山的兄弟们出身大都是被苛捐杂税酷吏地主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大多数人都很简单,不过也有个别人来路不明背景复杂,乱世求生本就不易啊,你的对手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虎口夺食的宵小之辈!”老夫子叹息道。
宋远航怅望天空,寥廓寒天竟然一颗星斗都看不见,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恩师的话又萦绕在耳边——一定要把文物妥善运到安全的地方。
天下之大竟没有一方净土,哪里才是安全之地?徐州战云密布,第五战区的情况还一无所知,战争一触即发,而眼下文物被困陵城裹足不前,自己的身边却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帮手!
“任何对文物抱有贪念的人都是我的对手!”
老夫子暗中看一眼宋远航,脸色不禁变了变,嘿嘿一笑:“那也未必,少寨主,真正想得到货的人是日本人,其他鱼鳖虾蟹不过想从中渔利罢了。”
宋远航并非没有主动出击的欲望,但与山寨的兄弟们所想的跟敌人面对面交锋有所不同,他派出了另一支精英作战小组!
老夫子知道自己很难一下说服这位一心国家民族的大少爷,外面兵荒马乱,不过眼下大少爷在山寨,宋载仁就等于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二龙山方圆几百里,从明末清初就有山贼在此落草为寇,大清康乾盛世也没能剿灭,就更别提什么国军、日本人了。
对于,宋远航要把到手的文物古董统统交给什么国民政府,老夫子除了笑这孩子读书读傻了之外,也是别无他法,平心而论,二龙山真不缺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文物古董,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粮食,人活命需要什么?粮食才是命根子,再者说东西交到了国府,就那些连祖坟都敢挖的贪官还不私分了?不给你来个杀人灭口就算天照应了。
不过,这些话老夫子全部都放在了心底,在老夫子眼中,大少爷宋远航需要摔几个大跟头,才能把他摔明白了,把不切实际的念头摔飞。
就在黄简人、耿精忠带着人马悄无声息地出了暂编团地界的时候,一队五人小组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侯三精明地看一眼队伍行进的方向脸上浮起浓重的担忧之色。
“看来黄狗子黑狗子联合在一起围剿咱二龙山啊,这是他娘的作死的节奏!”
“猴哥,咱们啥时候动手?”
侯三压低了嗓音:“都给我听好了,少寨主前日派我进城请郎中的时候便交代我了这个任务——查勘暂编团驻军情况,前面五里路便是暂编第一营,也就是黄狗子的小舅子耿精忠营,现在开始熟悉地形!”
侯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几个人围拢在一起。
“暂编第一营是步兵营,负责暂编团军火库看护,前面只有一条土路,背靠咱们眼前这座小山,往东三公里是陵城主干路,向西是去徐州方向——咱们就在这!”侯三在纸上重重地戳了一下,纸捅了个窟窿。
“三哥,附近的地形谁人不熟悉?咱都是陵城土生土长的娃,暂编团团部在老爷庙,军火库在老爷庙以西二里路之地嘛!”
侯三讪笑着点点头:“你他娘的就不能让老子过过指挥官的瘾?!”
“说白了,三子就是警卫队卫队长!”
大家一阵哄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侯三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少寨主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支临时组建的精英队就是他的嫡系,跟寨主警卫队差不多少。
“诸位兄弟,临离山寨之际少寨主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拿捏好杀人放火的时机,等黄简人和耿精忠的人马抵达黑松坡那会才动手。估计还得半个钟头才能到,趁此机会咱们好好谋划谋划,千万别丢了西瓜捡芝麻,明白吗?”侯三精明地扫视一眼众人肃然道。
五人小组足够精干,这些兄弟都是侯三亲自挑选出来的,身手敏捷枪法精准,对陵城大街小巷熟稔于心,而又大多看不惯二当家的黄云飞在山寨横行霸道,对大当家的中心无二。
“三子,你是总指挥,什么时候动手就等你一声令下!”陈福挽起袖子低声道:“不就是炸军火库吗?两颗手榴弹足矣!”
“你这可是犯了轻敌大忌,看好了这可是暂编团的军火库,国民党正规军,不是平头老百姓家的柴火垛,说给点着就点着那么容易!”侯三肃然道:“我们兵分三路抵近,一路由陈福、小德子你们两个负责,抄一营后路,想办法从军火库后面潜进去;二路由我和二愣子负责,从侧面进去狙击反抗之敌,德胜你负责接应和打援!”
众人纷纷点头,平生头一遭干这么大的“买卖”,要说不紧张是在吹牛,德胜立马拔出手枪检查子弹,又拿出三枚手榴弹仔细检查拴在了裤腰上:“三哥,军火库只有为数不多的当兵把守,估计战力有限,咱们得顺点啥子吧?”
“你别打这个主意,少寨主布置咱的任务就是炸了耿精忠的老巢,捣乱你还不会?先放火后炸库,让那帮龟孙子们顾此失彼,弄得动静越大越好!”侯三点燃一支烟很吸一口,被小生子抢去,侯三瞪一眼如同饿鬼一样的小生子:“你就他娘的这点出息,小心别烧烂嘴!”
陵城之夜一片死寂,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尤其是城外暂编一营营部驻地乃是军火重地,地处偏僻荒芜之处,大白天都不会有人溜达到这里来。
侯三打了个手势:“差不多了,开始行动!大家都注意保护好自己个,别打了个大胜仗反倒丢了西瓜(脑袋)!”
五个人分成前后两组,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