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崔燮的案首的确是自己考的。
二月十三县考, 月初他就拿出自家预备的打格考卷纸和草稿纸各十二张, 到县礼房填录祖上三代姓名,出身, 籍贯, 本经, 具保人……写好后交给书办在登记表上印了骑缝章,由礼房收着。
隔壁赵家知道他要考县试, 赵奶奶叫人按着孙儿当初考试时经验, 提前给他备了一考篮的东西送过来。篮里有卷袋,有盛文房四宝的竹盒, 有臂搁、镇纸、铜字格等小物件, 还有个对折的小板凳, 可以在考场外坐着等进场。
她另叫人端了几样点心来,让他尝尝哪样合口味,等考试那天给他做了带上:有蛋糕一样细腻的大米发糕,茯苓饼似的雪白的薄煎饼, 夹豆馅和枣泥的千层酥皮小点心, 还有摊的软软的咸食和蛋肉饼, 都是好吃又易消化的东西。
崔燮接过点心尝了几口,觉着味道都十分不错,连连夸赞。赵奶奶听得高兴,笑着说考试那天要给他亲手做点心,他连忙拦住了老太太:“考试那天我半夜就要起来,怎么好麻烦奶奶跟着折腾?我家新雇的这个厨子也挺能干的, 赵奶若不嫌弃,就叫人指点他一二,让他给我做吧。”
赵奶奶啧啧叹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小人家家倒爱客气……罢啦,别的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回头把家里那个打成圆头的铜夹剪儿给你,教你家厨子做飞面绵饼。”
为了吃个薄饼还要用家什?崔燮一个大男人也不怎么爱吃甜点,就劝赵奶奶不必送家什过来,能叫人指点他家厨子做些绵软的蒸糕就行。
临考前几天,崔燮闷头把孟子去齐一段能出的题目都做了几篇,崔源父子和雇来的厨子、 长工帮他准备考试的东西,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第一场的正日子。
应考那天凌晨三更入场,牛厨子半夜就起来蒸了发糕、蒸饼,配上切成小块的蒸腊肠和千里脯装进食盒里。崔源父子一宿没睡着,夜里听着梆子早早地起来,催着他起床洗漱,给他换上了六层拆缝单衣,薄底的单鞋,外头裹了一件不上面儿的大毛衣裳。
这次考试是林先生亲自带着崔燮过去的。他自己因是廪生,要给考生当保人的,顺便也给弟子找了几个相熟书生教的小学生相互结保。学生考试时,他也要站在龙门外,候着监场的吏员呼名时担保。
凌晨的寒风呼呼地吹,考生们就在风里瑟瑟地抖,幸好前后都是人肉阵,能稍稍挡点儿风,只是耳朵和鼻子冻得发疼。
排了一会儿,便有巡场的皂隶认出他来,扯着他说:“崔公子快别在这儿待着了,跟我到考场里暖和暖和。”
上头有人毕竟不一样。
他跟结保的几个小学生一并享受了先检先进的待遇。安检皂隶待他也特别温柔,只叫他自己脱了衣裳、鞋袜、拆了头发,又随便翻了翻考篮就放他进场了,并没像对别人那样恨不能检查到菊花里。林先生站在旁边替他们证明身份,书办翻出卷子递到他手里,让他进去按上面印的号数寻座位。
文庙里那个考棚是临时搭建的,但棚子高有二三丈,极其通透朗阔,四面苫得严严实实的。此时还未开考,考棚的窗户关着,从外头进来顿觉温暖如春。考棚里面是一排排用竹竿连起来的桌椅,坐进去就想动也动不了,以防作弊。
桌角上按“甲乙丙丁”“一二三四”的顺序贴着考号。崔燮打开卷子,按着卷首朱笔写的“甲四”号找到位子,坐进去摆好了文房四宝,伏在桌上先睡了一会儿。之后陆陆续续进人,有皂隶巡场,提着热水、拿着炊饼卖给这群考生。
巡到崔燮这儿时,他已经歇清了脑子,拿出点心来吃,那皂隶给他倒了一盏茶,笑笑就走了。崔燮也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就着热水吃了两块蒸糕,几片猪肉脯,擦干净手准备考试。
天色将明,有衙役进来打开考棚窗户。阳光与寒气同时涌入,众生直打哆嗦,折腾一早上的困倦倒叫风吹跑了些。戚县令踏着阳光走进考棚里,威严地扫视过满座童子,从袖中拿出新出的题目,吩咐皂隶:“把试题拿下去叫他们抄写。”
几名皂隶捧着木板在考生间来回走,让他们抄下试题。
县试第一天只两道题,一道四书义,一道五经义。四书义只出一道,果然就是他掉着花样儿练了许多遍的“天下之民举安”;五经义则是五道题在一个题板上,由学生按着自己的本经来答,诗经题出的是《南山有台》中的“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一句。
他自己出模拟题做时,还把那句“天下之民举安”截上、截下、承上、冒下、隔章搭、无情搭……地折腾出许多小题来。想不到戚县令就简简单单地出了一个单句题,真是这满是小题的童试世界的一股清流。诗经题也是一整句,还是引进过《四书》的经句,哪怕《诗》学得不好,念四书时肯定也记住了朱子对这句话的解释,不至偏题。
仔细看看,易经、礼记、尚书也都是四书里眼熟的句子,只春秋用的是文公一节“公如晋”。
他先在草稿纸上誊抄下了题目,先写下了自己烂熟于心的那篇《天下之民举安》。
孟子去齐这一节,孟子所论的核心就是他是为安齐国、安天下而见其王。即便齐王并非明主,他也冀望王能悔改,重新用他,所以要在齐国停留三日,而后白日出行,令齐王有悔改的余地,起用他安国安民。
他脑中掌揣摩着戚县令那天所说的“只有身居朝中,手操权柄,才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写文章时也不自觉地挑了本章中孟子欲使齐王起用自己的角度,而非仅以题目表面的“安天下”之意入手。
欲安天下,重在贤君明主,君臣相得。大贤心怀天下,必先得君王之用,圣道才能济之百姓。若有才德而不能立于朝中,纵使有亚圣之贤,也无力泽被苍生。
他在草稿上整整齐齐地写下“大贤图安天下,其所望于王者大矣”!
破题之后,承题、起讲便紧扣破题中的“天下安”三字,从百姓安危引申到“孟子去齐”这一节中孟子对齐王的期待。
“齐王天资朴实,好勇、好货、好色,好世俗之乐”,本没有安天下的资质,然而孟子为生民计,仍愿留在齐国,节制齐王之欲而长其仁乐之心。
若齐王不用孟子,只是一庸碌之君;若孟子不得见用,遗贤乡野,亦不能泽被百姓。唯有使齐王用贤,君臣相得,以王道治齐,才能使天下人才皆欲入齐,天下百姓皆乐为齐人,以齐国之泽施被天下,弥平各国攻伐暴戾之心,终成“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的治世。
所以孟子不为齐王所用,而后停留三日不去,又岂是为了自己一身权势?而是身负齐国与天下百姓的重责,不得不放下自己胸中的浩然之气,冀望君王启用。
因为考场上精力极其集中,大脑在压力下倍加活跃,他那中二比又得了两句精当的对句。于是他又把那两句添入原中二股的对句之后,融成两个更长的比偶句,上下审读几遍,觉得添了之后辞气更畅达、衔接更浑融,这才连题带文誊抄到考卷上。
一篇四书文不过三百字,又是写过的熟题而非新题,虽说中间略有添减,又反复查了错别字、避讳、空格,最终誊抄完成,也只花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许多学生连草稿还没打出几句,崔燮左右看了一眼,安心地啜了口茶,低头继续做题。
第二题是“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诗传曰:“爱利及民,故曰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在《南山有台》一诗中反复出现,只在称颂赞美君子,可以不必理会,本题的关键在于“民之父母”四字。只要扣定“君子”如何施政才能当得“民之父母”,就不怕文章不切题了。
可是为民父母……是要写“爱利及民”?“保其所爱”?还是该以《四书》中所说的“民所好好之,民所恶恶之”为准?
文中需包容这些意思,却又要立意更高一层,还要扣住《南山有台》全篇。那么君子不只要作百姓父母,还要作邦家之基,不能一味从仁恕、保育百姓方面写,而要以朝中君子角度,从更高的位置看待百姓。
崔燮思虑再三,提笔写下“为民父母者,惟不以民视民而已”。题前一段先写以民心为己心,如父母掬育子女般不计自身利益,爱民之爱而利民之利。而起比先重申保育百姓,令治下生民安居乐业之意,再由此引申出欲令百姓安居,则须君子“在朝美政,在位美俗”,成为朝廷栋梁。
到此处就由题目这一句引入全诗,从君子抚育百姓的德音与百姓对君子的敬爱正反两股对比,最后重归于以民心为己心,视民为子女之意,呼应前篇,紧扣题目。
这一篇虽是现场写就的,但这种主旋律文章本就是他的专长,再加上戚县令之前提点他的那句,他也翻来覆去想得烂熟了。文章意思皆在心里,只要布局谋篇、雕琢句法,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到中午巡场皂隶过来送水送饭时,他已经打好草稿,校改了几遍。中午稍微休息,又检查了几遍,正式誊写完成时,才刚过未时不久。龙门旁已有几个先交卷的小学生,等待凑够人数一道出去。
崔燮看看确实无误,也收起卷子拿到县尊堂前,当面交卷。戚县令也不抬头看他,先拿卷子看了一遍,脸色渐渐就舒展了,提笔在卷面上画了个圈,撩起眼皮嘉许地看了他一眼。
戚县令也知道他不会作诗,并没对像别的小学生那样考个诗词对句,挥挥手道:“去吧,后两场也要来考,别以为我圈了你后头就能弃考了!”
崔燮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轻轻呼了口气,垂手听县尊训示几句,就走到龙门前排队去了。
转一天县衙外便贴出了圈案,取中的前五十排成两个同心圆,外圈三十人,里卷二十人,未入圈的考生另排一张纸。赵应麟跟着他过来看榜,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甲四”的考号高高题在大圈最上头,连忙拽了他衣摆一把,兴奋地叫道:“你看!你的考号在那上头不是!”
崔燮抬头看去,果然第一个就是他。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真的写得好,还是戚县令故意偏他,也不敢太高调,挽着赵应麟的袖子说:“看都看见了,先回家吧,还有两场呢。”
赵应麟激动得差点带他上街吃酒去,看他一副沉迷学习,无心应祝的样子,也只好摇了摇头:“那你好好复习,争取考出个县案首来,真考上了,咱们就到府城,去那最好的云翔楼吃一顿去!”
崔燮跟他保证了要好好考,回到家里接着看《大明律》和《历代名臣奏议》。
县试三天,头一天考经义,第二天也是考诏诰表判论这些应用文,第三天考时务策。临考前那几天林先生给他押了策论题,经史时务都做过,诏诰表又只格式正确就行,不需要太紧张。倒是“判”他做得略少,这两天得临时抱抱佛脚。
转眼两天已过,又到了二场的日子。
他们这些考在前十的学子待遇又和普通考生不一样了。前十名要提堂考,能在文庙堂里坐着,有更舒适的单桌单椅,喝着免费热茶,就是要在县令眼皮子底下作文章。
戚县令脸色凝重,先教训他们一番不许作弊,不许因上场考得好而有骄矜之心……训得学生们头也不敢抬,这才叫人传下了早上刚拟出的题目。
若在别的县,二三场敷衍过去也就罢了。但戚县令治下刚出了三名进士,今年的大计也过了,估计能再留一任,正是雄心勃勃要教化好学风的时候,于是加意认真地拟了两道判,一道论:
一道判是茶盐商税缴纳不足的,按欠税十分之一的杖四十,最高止杖八十,税银限年底缴清;一道是朝觐失仪的,应罚俸半月,纠察官未能发现,与之同罪。
论则是论宋代的章献刘皇后,也就是宋真宗皇后,著名的“狸猫换太子案”主角。史书上的记载没有电视里那么有趣,写史论就更枯燥,基本就是把宋史中译中地写出来,先叙她出身银匠家,以微贱之躯承幸,最后登后位、威加天下的经历。而后赞一赞她抚育仁宗之慈,不治宫室,听贤臣劝谏之贤,最后刺一刺其于李宸妃一事的过失。
这一场考得比头一场轻松得多,再三天之后的终场更是只考一道策问,题目出的是“兴水利”。
虽然不是崔燮这些日子准备的救灾,可他也不是那种四书五经开蒙,除了经义什么都不懂的书生,平常看电视也看了不少跟治水有关的。现代技术不敢写,他就写了写兴建水车,挖掘通渠引流,引水灌洗盐碱地栽植水稻之类宋明时期本就存在的技术,按照六先生文集的风格推敲文字,写出来也算得上辞理清通,言之有物。
三场考试后的县衙张挂的榜上,他的考号始终就高高悬在圈上。正式出榜时,他的名字却被单独写在圈外最高处——竟是中了头名案首。
家里人激动狠狠哭了几顿,小同窗们也纷纷来贺。林先生得意地带他出去了喝了几顿酒,毫不低调地说自己教了个神童,新举人汤宁和那些书生们都说,当初在重阳诗会上就知道他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
唯有崔燮自己心里有些惶恐。
他一个穿越者,真能写出比这些生在大明朝,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学生更好的文章吗?还是戚县令看在素日的面子上,特地提拔他的?
县考出榜之后,准备去永平府考前,他独自求见戚县令,问出了这个问题。戚县令如今诸事顺意,容光焕发,不靠人肉修图就有了几分游记配图中那个美男子的意思。但听着崔燮这问是,他的嘴角顿时又绷了起来,沉着脸说:“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这是朝廷的抡才大典,本县岂能为你一个小小的儒童舞弊!”
他理直气壮,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初那句“位居朝中,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是为什么说的了。
然而崔燮一点儿也不计较他这态度,甚至是非常喜欢,压在胸口几天的隐忧一下子就散尽了,笑意从心底透出来,整张脸上都透出明亮的光彩。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失仪,连忙深深低下头认错:“是学生想错了,学生只是自觉德薄才疏,没想到能得大人这般厚爱……”
戚县令虽然板着脸,但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淡淡哼了一声,便叫他起来,教训道:“我爱的是你的科场文章,又不是你这个人,用得着你在这里自谦?自古道‘不愿文章中天下,但愿文章中考官’,你有本事写出合我这个考官心意的文章,这个县首便是你该当的。我都不怕日后上司照磨试卷,你又怕什么?!”
崔燮“唯唯”地听着。戚县令见他的态度还可取,教训完他,又提醒了一句:“前些日子府尊大人给你改的那些试卷呢?拿出来仔细揣摹他的文章手法。王大人与本县不同,不爱偏于古文的淡泊风格,爱那法度严密,矜贵庄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忘写了,《乐只君子》改自崇祯年熊开元的四书题《诗云乐只君子一节》,《天下之民举安》是崇祯元年进士金声的
第62章
永平府正月受了震灾,府治和抚宁、临榆一带受灾最重,房屋城垣倒塌无数,还有灾民被砸伤。知府王问忙着救灾,府试也一拖再拖,将到了二月底才开始。
本府六县加山海卫和几个军屯的学生都要到府城考试,考场门外人头攥动,各县的考生都站在一处候着传唤。守栅门的皂隶按着卢龙、迁安、抚宁……的顺序点学子过去查对身份、搜身。府试不只是五生结保,一位廪生担保,而是两位生员作保人。
赵应麟就让自家大哥帮忙找人,意思意思收了这群小学生一人一两银子的保费,站在龙门外替他们证明身份。
这回崔燮没有县里的优待了,着实让人翻检了一通,跟别的儒童一般蓬头跣足地进了考场。他前面还有几位被搜检出夹带的,都叫吏员拉到夹道背着墙跪下,足足要在考场外丢一天的人才许走。也有胆子小的,趁着没翻检前就把带的纸条和迷你题库扔到路边,老老实实地空身儿进场。
府试这三场考得比县试更难,毕竟过了府试就是童生,以后年年都可以直接考院试;或不了的明年再考,还是要从县试考起。府尊王大人也不是戚县令那等追寻古风,连小题都懒得出的考官。他虽也不出截得找不出出处的题目,却也是要来个隔章搭的:
府试首场两道经义文,四书题是“春省耕而补不足,为诸侯度”,原句在“春省耕而补不足”后还有“秋省敛而助不给”,之后是一句夏谚诗,其中最后一句是“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也就是个隔句搭,也算是有情搭;诗经题则是“穆穆文王,彤弓弨兮”,以《大雅·文王》搭《小雅·彤弓》。
之后两场反而比戚县尊出得容易些,只一道论、一道策问。论是论“里闾”,策问问的是救灾。崔燮县试前模拟的都是救灾的策问,简直如鱼得水。前两场经义写完后还有些不大安心,这篇策问写出来愣有毕业论文答辩时的畅快感,天没过午就写完了,拿着面交府尊。
府试也是不封卷的,王知府虽然不熟他的人,倒也熟他的名字。连着看他提前交了三天的卷子,这最后一次见面,便忍不住叫他站着,拿着他的卷子问道:“你就是迁安县那个出了《四书对句》的崔燮?”
崔燮垂手答道:“正是学生。”
府尊问道:“你对句作得倒好,可会作诗么?”
这个真不会……崔燮心知,自己就是背了一本明清诗选,也达不到指题立作的水平,更何况还没背过呢?于是老老实实地说:“不曾做过。学生正经读书的日子短,先跟着先生学作文章了,尚未学诗。”
一个神童不会作诗,那个“神”字就要打折扣了。
王问心下失望,有心要直接把他打发回去,但想想他之前那个神童名号是写对句写出来的,便说:“我看过你的《四书对句》,你既然熟烂四书,善以书中文字属对,本府便出个上联,你来对句。”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离为目为电。”
这一句出自《易经·说卦传》第三章,原句是“离为目。离为火,为日,为电”。崔燮也曾看过一遍易经,只是不作本经,只把内容刻到硬盘里就算了,此时也想不起来它出自哪里。
他不熟易经,却熟《四书》,听着上联的节奏,立刻就想到了《论语·子罕》一章的首句,“子罕言利与命与人”,应声答道:“利与命与人。”
王问“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他,说:“你四书确实精熟,不过四书中攒出的对句皆是短句,作得多了倒怕拘束文思,我也考你一个长句。”
因是考较一个正在府考的小学生,便出了个意头好的句子:“八斗才人,要中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点翰林,压十八学士。”
崔燮脸都不红地说:“学生自当努力,不负府尊期许。”便朝西方拱了拱手,对道:“万年天子,必尊爵一,齿一,德一,达尊归一,宣丹诏,晓亿万生民。”
这句对子还是出自孟子,《公孙丑章句下》第二章的“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
王知府会心一笑,挥了挥手道:“罢了,考你的《四书》也够了,回去仔细复习着准备院试,这回必是取中你的。”
崔燮道了谢, 走到龙门外坐等了会儿, 凑足了五个提前交卷的学生一道出了门。谁料刚走到文庙大门外,忽然有一群皂隶来拦住了他们, 当中还夹着一个披着大红披风, 戴六瓣毡帽的军士, 高声喝问:“有迁安县考生崔燮在此么?若在就随我过来,大人有话要问你。”
几个学生扭着头互相看, 崔燮心里一跳, 不知自己好好儿地考着试能出什么事——难道家里那对父母犯了事儿,他往后就不能再科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