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笑着看着周强走远,扭头去看盛昱龙。盛昱龙问:“还有没拿的么?”
“没有了。只把铺盖拿过去就行了,其他的我都留你家里了。”
盛昱龙“嗯”了一声,说:“走吧。”
“六叔……”陶然叫了一声,盛昱龙却没停下脚步,继续往车子的方向走。陶然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勿忘我,他其实这盆花也想带走的,后来想想就留下了。花期已过,只留下青绿枝叶。
“你爸妈也要搬过来住了,在大学城附近找房子呢,以后不上班的时候你可以过去和他们一块吃个饭。”
盛昱龙说。
陶然点点头:“我妈跟我说了。”
那超市在大学城里,陶建国和刘娟找房子的时候发现长海大学旁边的城中村里很便宜,虽然距离上班的地方有段距离,但可以租个两室一厅,这样陶然过去也有地方住。
车里有些闷,陶然就翻了翻磁带,挑了一盒放进去,那是一盘英语磁带,都是经典英文歌。
是披头士乐队的《yesterday》,却不是披头士乐队唱的,不知道是谁翻唱,编曲做了一些改动,在这下雨天里听,叫人格外伤感。陶然以前很喜欢这首歌的歌词,所以听得懂唱的意思。
“爱情本是如此简单,
我如今却渴望逃避,
哦,我宁愿相信昨天,
为何她不辞而别,姗然离去。”
“六叔,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陶然看向盛昱龙说。
“不要说的像永别似的。”盛昱龙说。
陶然就笑了,撇撇嘴,看向窗外。他想怎么到了这么一步呢,他跟盛昱龙竟然有些无话可说。
盛昱龙将他送到公司宿舍楼前,扭头从后车座上拿了个纸袋子过来,从里头掏出个盒子,说:“给你的,算是给你的大学礼物。”
陶然打开看了一下,是块精美的机械表。
“真好看,谢谢六叔。”陶然说。
“戴上看看。”
陶然就把那手表戴到了手上,只是他手腕有些细,扣到最后一个孔也不行,有些松垮。
“我再吃胖点正好。”他笑着对盛昱龙说。
盛昱龙没说话,只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
“我今天把你房间又整理了一下,袜子我都放到衣柜最下面那个抽屉了,内裤都在上面那个抽屉,这几天一直下雨,所以有些衣服都没洗,我专门弄了个纸箱子,你脏衣服都放那里面,不要往床上扔。厨房里我原来买的五谷粥还有好多,你没事可以熬点喝,千万注意扎好口,不然会生虫子。”
“知道了。”盛昱龙说。
“有点啰嗦哈。”陶然笑了笑,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盛昱龙却忽然拉住了他,然后倾过身抱了他一下。
陶然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所以给了自己一个临别的拥抱,心下还有几分伤感。谁知道盛昱龙却趴在他耳朵边上说:“这样跟你说清了真好,这下你自由了,我没有欺骗你,也没有强迫你,以后我光明正大地追我的,再见我就不是你的六叔了。”
陶然一愣,想要起身,却被盛昱龙牢牢抱着,他又挣了一下,盛昱龙才松开了他。他抿着嘴唇看向盛昱龙,用力甩上车门,盛昱龙颇有些放肆地挑了下眉毛。
他骨子里是凶猛的,有攻击性的,甚至是好色的,再温良的外表和言行也掩盖不了,不然他也不是盛昱龙了。
第63章 夏夜长┃七月二十九日,周三,雨
陶然气的想笑, 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瞎可怜盛昱龙了。
盛昱龙是什么货色,他怎么就忘了。
他背着包跑进宿舍里头,他们经理在门口抽烟, 笑着问:“龙哥送你来的啊?”
陶然点点头, 心里头扑通直跳,心想刚才盛昱龙他们俩拥抱, 也不知道经理看见没有。
经理说:“在这里住如果有什么问题只管找我。”
和盛昱龙的事情带给陶然最大的改变就是有一段时间他对所有对他莫名好的男人都有防备心理,对他们经理也是。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他们经理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店里来了个客人, 他远远地看着就很熟悉,拿了菜单进包间的时候,那女人和他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小陶啊。”
“周……奶奶。”
周芳笑着站起来说:“我还以为你要晚两天才过来上班呢, 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她说着就跟对面的客人介绍说,“陶然,名牌大学生呢。”
陶然笑着说:“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呢。”
“你六叔都跟我说了,你肯定考得上。”
“您先看看您要点什么。”陶然赶紧把酒水单递给她, 周芳都没看,说,“你们经理知道我要点什么, 你叫他过来,我正好有事问他。”
“好。”陶然赶紧出去找他们经理,听同事一讲,他才知道这家聚福楼是周芳开的, 是老板娘。
怪不得盛昱龙能给他找到这样的肥差呢。
“老板娘经常带客人过来吃饭,隔三差五就会来。”
奇怪的是这些同事好像并不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当着他的面八卦起周芳的八卦来,这一八卦不要紧,倒八卦出很多让陶然吃惊的内幕来。
原来周芳的男人在外头还养着个二房,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周芳也没闲着,好像包养了小白脸,才三十出头,夫妻俩如今已经各过各的了。
怪不得他从前跟盛昱龙说周芳眉开眼笑一看就没吃过苦过的很好的时候,盛昱龙会是那个表情。
“不过老板娘养那小白脸好久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换人了。”
“那哪算小白脸啊,那么壮。”
几个人偷偷笑,陶然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背后说老板娘。直到周芳临走的时候过来跟他说话,那几个人才傻了眼。
“你六叔可好久没跟我吃饭了,你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知道他是个大忙人,可再忙总能抽出一顿饭的功夫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吧?”
“我现在住宿舍,不在他那儿住了。”陶然讪讪地说。
“那你有空的时候跟你六叔到我家来,我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周芳但凡出门都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嗓门大,声音透着一股喜悦劲,陶然想她可能真的不在乎丈夫在外头乱搞这些事了。
周芳过来和他说了几句话的后果就是,大家对陶然都客气了起来,有几个还毕恭毕敬的,好像很怕他会给周芳打小报告。
今天刘娟和陶建国租好了房子,交了押金和房租,今天大扫除。陶然下了班就过去帮忙了。
长海市是老城了,老城最大的特点就是高楼大厦的隔壁可能就是贫民区,一街之隔就是两个世界。这城中村叫安乐村,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围都盖起了高楼,就这一片还是旧民居,多是两层三层的小楼,道路是石子路,年久失修有些坑坑洼洼,不过最靠边有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没有水也没有泥,很好走。
街上一片静谧,走到一处砖瓦房小巷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主要是那身衣服有些熟悉,那人打着一把很破旧的黑雨伞,雨伞可能坏了,撑不起来,那人便用一只手撑着伞面。他停了一下,试着叫了一声:“余和平?”
那人撒腿就跑,倒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追了过去,喊道:“余和平,我是陶然!”
余和平回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伞没撑好,一下子就合了起来,盖住了他的脸。余和平又用手撑开,看着他。
陶然走过去,说:“你怎么会在这?”
余和平头发又长了,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嘴唇有些发白,看着他。
陶然说:“你家里人到处都在找你呢。”
“我知道。”余和平说。
“那你怎么在这,不想回家?”
余和平看着他,说:“你别跟别人说我在这。”
陶然抿了抿嘴唇,点点头,问:“你在这里住么?”
余和平点点头。
“我家现在也在这边了。”陶然说。余和平也不说话,俩人沉默了一会。
余和平虽然比他大一岁,但是身量比他瘦弱矮小,以前上学的时候余和平被人欺负,他还帮过他几次。在陶然心里,余和平不像哥哥,倒像是小弟弟。因为对余和平过去的生活很了解,他心里是很同情余和平的,甚至于余和平离家出走他也能理解。
“我家在昌和胡同3号,你呢,在哪住?”
余和平沉默了一会,指了指前面的一处院子。那是一个旧时砖瓦大院,门口有个石墩子,还有一棵大梧桐树。
“那你有空可以到我家去,昌和胡同三号。”陶然又重复了一句,“你放心,我爸妈都不是多嘴的人,你不让他们说,他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雨越下越大了,还有风。陶然见余和平身上都湿了,好像很冷,就说:“那我先走了。”
余和平点点头,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陶然就问:“有什么事么?”
余和平摇摇头,说:“没有,再见。”
“再见。”
陶然有些尴尬,撑着伞转身就走了,走了好一会,突然又折了回来,偷偷摸摸地靠在墙角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余和平进了跟他指过的那个院子,大铁门推开的时候吱呀响了一声,然后咣当一声又关上了。铁皮门的咣当声在雨里格外突兀。
昌和胡同位置倒是不难找,就在长海大学南门正对着的那条街,往里走几百米右拐,旁边是个小卖部,小卖部对面是个小学。
家里已经收拾个差不多了,但是刘娟爱干净,最后还要再擦一遍。陶然拿了块抹布跟着一起干,跟刘娟说了路上碰见余和平的事。
刘娟愣了一下,问:“他怎么在这?”
“不知道,离咱们这就两条街。”
刘娟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也是古怪的很。”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陶然说。
“是可怜。唉。”刘娟沉默了一会,说:“他家是不是有亲戚在这?”
陶然摇摇头:“不知道。”
“你也不问问。”
“下次问问他。”
刘娟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说:“我听你六叔昨天说你从他那里搬走了,怎么搬走了,在他那住的不是好好的么,我们也放心。”
他撇撇嘴,说:“六叔该谈朋友了,我老在他那里住着他也不方便。”
刘娟听了就笑了,问:“他找到了么?眼光那么挑。”
陶然还没说话,就听见外头有人按喇叭,他出来一看,就见门口停着一辆捷达车,盛昱龙打开车窗说:“你下班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忙。”盛昱龙说,“给我撑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