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青手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好久才回转身,呢喃一样说道:“不是挺严重的吗?病危都开了,梁昉那天也说要留他多住一阵,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你刚才怎么没问他?”朱贝妮反问。
杨青青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她跟他讲话,从来不敢开枝散叶随心所欲,她怕他烦,怕他厌倦。“女汉子型好兄弟”,是她想来想去唯一适合的身份,至少是当下唯一适合的身份。
见杨青青不答,朱贝妮也不以为意。
“你想去哪儿吃?”朱贝妮念着杨青青电话里说寂寞,想找人人一起吃饭,便开口询问。
杨青青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抓住朱贝妮:“是不是VIP套房太贵?他舍不得?”
朱贝妮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杨青青:“我听说他豁出去喝酒是为了十几亿的业务,我们去医院的那一天,撞见他女朋友梁昉开着两百多万的车。套房就算贵,一天不过两千块。对于女友开豪车、自己追逐上亿业务单的人来说,病房的钱可以忽略不计吧。”
“你还记得吗?你夸许文衡是你认识的最厉害的同龄人,夸他本领配得上他的野心,不出十年,就能成就一番事业。看样子,你低估他了呢。”朱贝妮补道。
朱贝妮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为许文衡得意如愿以偿过上富贵生活高兴?为动荡不安前途未卜的自己悲哀?至少自己还能看清一些状况,青青更像是井底之蛙,沉迷在与现实脱节的个人想象中,无谓地为别人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几千块瞎操心。
杨青青一怔。她明显很受触动,胸口随呼吸波动可见,表情却强装寻常。她目光停留在半空,避免朱贝妮看到她的眼睛。
看到杨青青宁肯自己别扭,也不肯分享内心,朱贝妮有些无措,陪同吃饭的心淡了很多:“那么晚饭还一起吃吗?”
“我忽然想起来,我忘记先回家喂小奶猫了……”杨青青终于抬眼,却有些躲躲闪闪。
朱贝妮哑然失笑。养个猫真是好,进可攻退可守。
“哎呀,真不好意思。改日我再约你。”杨青青一拍额头,人渐渐自然起来,声音也宏亮不少。
朱贝妮配合到底:“快回去吧。不要饿到小猫。”
和杨青青分别后,朱贝妮心里颇为不爽。交了一个假朋友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掉。
还好想到自己到底是有使命在身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回公司宿舍,领上她的小跟班,去社区活动室看专业书比较靠谱。
陈小西从咖啡店出来,看看夕阳已经隐入都市的天际线,只在楼栋间隐约可见半张脸。抬手看看时间,六点半,正是酒吧要开门的时间。
步履匆匆的人群中,他信步闲庭,踱步到最近的公交站台,上了一辆公交车。从公交车上下来,他路边看到有小摊贩在卖炸萝卜糕。小时候弄堂口有家固定摊点卖这个,每次路过他看到都眼馋。少年时,握着不多的零花钱,看到炸萝卜糕仍旧眼馋。长大后,想着体脂健康反式脂肪,看到炸萝卜糕仍是眼馋。
“多少钱一个?”陈小西指着炸萝卜糕问。称不上拗不过内心涌动的欲望,他压根就没想太压抑它。
“3元一个,5元两个。”
陈小西默默递上一张5元纸钞,心里想,偶然放纵吃一个,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晋升成心灵幸福。这幸福的成本很低,边际效应很高!
买萝卜糕的大婶快速利索地包了两只萝卜糕递给陈小西。陈小西只得默默接过,咽下“要一个”这句话。
边走边吃。陈小西走得从容,吃得更从容。走了小半条街,终于品完一个炸萝卜糕。抽一张纸巾擦擦游手,丢纸巾的时候,想顺带把多出的那只萝卜糕也一并丢掉。稍一犹豫,还是留下了它。
陈小西顺势拐进一家酒吧,那时候时间尚早,酒吧人还很少。陈小西坐在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调酒师聊天。调酒师正有条不紊擦酒杯,忽然手上动作一慢,轻轻抬起下巴跟后来进来的一个女人点了点头。
陈小西回过头看,一个身姿玲珑有致的年轻女人,优哉游哉,一步三摇地进来了。注目间她已经走近,一头紫色的短发,越发衬托皮肤莹白娇嫩。
陈小西抬手:“给你。”手上半截小袋敞口露出了一只炸萝卜糕。
“阿影才不要吃这个!”调酒师看到率先笑出声。
可是,阿影却心无芥蒂地很快接过手,调酒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咬了一口。
“不用吧。晚上回去要跑多少圈才能消耗掉!”调酒师一脸的惋惜。
“朱弘,这你就不懂了。”陈小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这叫儿时的味道,魅力不可挡。”
被称作朱弘的调酒师听闻陈小西的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出来魅力不可挡了,是不是因为儿时的味道,就不知道了。”
他说的不重,酒吧又响着背景乐,可还是字字分明地被阿影和陈小西听到了。陈小西只咧嘴一笑,假当没听到。阿影远没有那么客气,扬起手中的包就砸了过去。
“小心!高档玻璃杯!两百多块钱一只!”朱弘跳着躲开。
陈小西一脸心痛,拿起酒杯放在眼前打量:“真是不拿投资人的钱当钱用!不就是一个装酒的容器吗?你丫舍得花几百块钱买一个!”吧台上这样的酒杯摆了好几排,以前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它们,原来都是亮闪闪的银子啊。
“这叫品味。握在手里,光亮度、通透度、分量,分分秒秒都在说话:我与众不同,高贵,有品!”朱弘用白布垫着,一脸崇敬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陈小西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合作伙伴,玻璃杯分分秒秒都在说话吗?我分分秒秒都想撤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