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幸眨了眨眼,提笔就在本子上沙沙沙地写,边写边小声念:“……没有,没过节,所以节日的祝福要,要换成给开心先生生日的,准备很多张纸,写,写上祝开心先生生日快乐,然后是……”
在电影里,接下来的情节是,那名大哥哥带着收音机和祝福离开了,但紧接着小姐姐有追了出去,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想到那个吻,元幸又抬起头,看着墙纸上的花纹,拿笔敲敲自己的腮帮。
当时看到那个情节的时候,张玥及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说着什么小孩子不能看,会学坏的,不过元幸还是从张玥没有合拢的指缝中看到了那个吻,还悄悄睁大了眼睛。
好像是,亲在嘴巴上的。
元幸抿了抿唇,紧接着又松开。
桌上放着个台历,元幸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抬手便翻了到了三月份,准确无误地看在三月三十一这天。
突然他惊喜地发现,这天是月末,攒到了五百块钱的他可以拥有一个愿望。
这样在那天,开心先生可以拥有一个生日愿望,元幸也有一个开心先生早早之前就许下的愿望。
真好呀,元幸眯着眼笑了一下,都能有一个愿望。
上次他的愿望好像没有实现,这次的愿望还没想出来。但这个生日惊喜是元幸从电影里学来的,如果依照剧情走下去的话……
元幸看着日历上的三月三十一日,又抿了抿嘴巴,在本子上“然后是”的后面打上了一条横线,像是等待填空。
这就是元幸给王愆旸生日惊喜的初步预想。
写完后这段话后,元幸又在上面写上了今天的日子,三月二十一日。
距离生日,只剩下十天了。
中午他捣鼓了这么些事情,下午上班的时候自然是哈欠连天。张玥早上刚接了王愆旸的电话,下午又见元幸困成熊猫,不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干什么去了这么困。
早上那通电话里,王愆旸并没有告诉张玥他把元幸送去了康复中心,只说是考虑他身体原因。
所以这会儿张玥好奇得很。
元幸放下酸梅汤的瓶子,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的:“没,没干什么的,就是去了一趟医院。”
“医院??”张玥顿时抓住了元幸的肩膀,紧张道,“元幸你没事吧?”
难道真的是因为之前自己让元幸上班时间太久,累出病了吗?
“不是的呀。”元幸又打了个哈欠,冲张玥笑了笑,“是我,我去学习啦,没有生病的,玥玥姐你,你别担心。”
张玥皱了皱眉表示自己有点疑惑:“你去医院能学什么啊?”
“嗯……”元幸微垂着目光思考。
“去学着,去学个当一个,更好的元幸。”
次日清晨,细密的春雨滋润了京市干燥的空气,落在枝条绿色的嫩芽和含苞待放的花苞上,晶莹剔透的水珠给阴霾的天空增添了几分清新。
王愆旸又是准时地把元幸送到了康复中心,像昨日那样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赶去上班了。
为避免雨丝打湿文件,方秋月的办公室今日关了窗,白窗帘安安静静地悬挂在一边。
元幸礼貌地把沾了雨丝的伞放在门外的墙边,哒哒哒地走进去:“奶奶,我,我来了。”
“是元幸来了啊。”方秋月坐在位置上,和蔼地笑着。
元幸走过去后,看到自己面前还放在昨天没送出去的《小王子》和元幸拆了一半的糖果盒,便想起了昨天的话,拆开糖果的包装将糖果递过去给方秋月,成功拿到那本封皮上有着一只俏皮小狐狸的《小王子》。
交换完礼物后,元幸从身侧的书包里翻了翻,拿出昨天写着自己给王愆旸准备的生日惊喜的小本子给方秋月看。
“方奶奶,我,我写好了的,开心先生的,生日惊喜。”
方秋月有些意外:“昨天不是说不能给我看吗?”
元幸挠了挠头:“嗯,其实,其实也不是不能看的……”
看了几眼,方秋月抬起头笑着问元幸:“元幸,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个电影里的情节吧?”
“嗯。”元幸不好意思说,“是,是电影里的,不过我,记不得名字了。”
方秋月看了他几秒,又低头看了看元幸交上来的本子,目光触及到元幸留的空缺处,忍不住问:“这后面的呢?怎么没有写?”
元幸探着头去看了几眼:“我还没,没想好的。”
很显然方秋月也看过那部电影,也明白在电影里,接下来是片中的演员接吻的情节,虽然那个吻不带一点其他的含义,只是新婚燕尔的女子对朋友的喜欢的一种回应罢了。
但基于元幸自身比较特殊,方秋月觉得自己还是得多问几句。
昨日王愆旸将元幸送来的时候,只向她讲述了元幸身体情况,没有讲元幸的家庭和他两人的关系。她也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很久,没看出有哪里相似,只记得当时王愆旸的口气无比的真实,满含着感情,元幸看着他时也是满目依赖。
所以元幸口中的开心先生,应该就是王愆旸了。
既然不是亲戚……
方秋月把本子合上,还给元幸,问:“元幸是怎么和开心先生认识的呢?能不能详细地和奶奶讲讲呢?”
元幸仔细想了想:“是,是在我工作的,火锅店认识的,当时我给开心先生点菜,拿了个小猪的玩偶问他需不需要……”
在酥润春雨里,元幸断断续续地,用不压过雨声的音量向方秋月讲述了,救世主一样的开心先生和可怜的小星星是如何一步步地相识,相知,再到如今,小星星想开一家帮助小朋友们的医院,想破脑袋给开心先生准备生日惊喜的故事。
他讲的很细致,包括开心先生给他炸了鸡米花吃,给他买奶茶喝,买围巾买衣服,恨不得把这几个月的光阴都展开,铺平了给方秋月看。
而这些看似依照时间线顺下来的琐碎的事,其实包含了元幸一次次的转变。
可能他身在此中没有察觉,但方秋月还是精准地找到了那几个转变的点,也包括零零星星一点元幸的家庭。
“好像,好像就是这些了。”元幸说完话砸了咂嘴,有些口干。
方秋月取了个纸杯,从自己的保温杯里倒了杯枣茶给他:“喝点水,小心烫。”
“谢谢奶奶。”元幸礼貌地道谢,双手接过纸杯。
桌上的玻璃倒影着两人的模样,室内安静,唯有窗外雨打叶声。
看他一副乖巧礼貌的模样,方秋月不免有些心酸。但实际上她作为康复中心的院长,什么样的可怜孩子都见过,但此时听了元幸的故事后,却无比的揪心。
带着下雨天独特味道的风吹拂进来,方秋月只觉得眼睛有些凉,便把玻璃窗也关上。
元幸那杯枣茶还没喝完,方秋月找出王愆旸在入院前提供给她的关于元幸的个人信息资料,出生日期是1997年6月1日,即使今年的生日还没到,面上看起来只有十七八,但元幸虚岁已经22了。
是个板上钉钉的成年人了。
从元幸刚刚的讲述中得知,他和王愆旸素不相识,但这一路走来王愆旸能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助他,如果单凭好心这一种情感的话,是元元的不够的。
想到昨日上午王愆旸话语中的真情和元幸目光里的依赖,方秋月微微蹙眉。
她能看出来,王愆旸对元幸肯定已经超过了“好心”的犯愁,他本人肯定也知道。元幸对他的情感其实也有稍稍超过“依赖”二字,但他现在还不知道罢了。毕竟元幸曾经有过18岁的日子,他能记得不少先前的事,就不会对这些情感迟钝到哪里去,只是缺一个提点和契机。
方秋月一边想着一边收起这份资料,此时元幸也喝完了枣茶,将纸杯轻轻放在桌面上:“奶奶,这个茶真,真好喝呀。”
“回去拿点大枣和枸杞放开水里泡一泡就好了,大枣记得拧一拧才能出味道。”方秋月说。
“嗯嗯。”元幸点点头,“我回去就也,也泡给开心先生尝一尝。”
听元幸又一次提到开心先生,方秋月思考了一下,问:“还想喝一点吗?”
“想的。”元幸眼巴巴地把纸杯递过去,“谢,谢谢奶奶。”
哗啦啦的水声响过后,方秋月盖上保温杯的盖子,又回忆了一遍昨天元幸说过的话,问:
“元幸,有多喜欢开心先生呢?”
第六十六章
方秋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元幸还在喝那杯枣茶, 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反应,其实在她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悄悄用牙齿咬了一下纸杯边沿凸起的部分。
昨天方秋月问元幸, 问他开心先生是谁。
元幸给出的答复是——“是很重要的,很喜欢的人。”
不是方秋月健忘, 她只是需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
“嗒”一声,元幸把纸杯放在桌面上, 抬起头看着方秋月,轻声说:“很喜欢的,开心先生。”
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方秋月又给他倒了一杯枣茶问:“有多喜欢呢?有没有一个形容?”
元幸看着方秋月, 似乎有些苦恼:“就是……就是, 很喜欢呀。”
他具体也说不出来有多喜欢,能说上来的只有不像是喜欢吃糖,喜欢晴天, 喜欢小猫小狗, 喜欢玥玥姐,喜欢和客人交流那样的喜欢。
总之就是,很喜欢。
再具体的表现就是, 喜欢到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他,看到他出现后就十分开心,看到他因为自己受伤又会自责,担心。
喜欢到想要一个脸颊上的吻,但目前还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目前也还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喜欢。
“好。”方秋月收起已经空了的保温杯,“我知道了。”
她拿出一张新的卡纸和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元幸,说:“元幸,你把这个本子上开心先生的生日惊喜给誊写到卡纸上吧,记得日期也写上,最后装进文件夹里。”
雨声依旧,元幸趴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誊写着,方秋月走到饮水机旁给保温杯灌满了水,看着元幸认真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
作为康复中心的院长,她其实只需要负责让患者康复就好了,感情之类的并不在她负责的范畴内,但元幸这个“病人”实在是有些特殊。
周围的人们往往因为他18岁那年不幸的经历而把他当做一个心智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殊不知心智二字是分开的。智商为七八岁并不假,但他内心的装着的感情,远远不止这些。
尤其是他作为一个22岁的成年人,是有权拥有这种情感的。
“奶奶,我,我写好了的。”元幸回头,把装着卡纸的文件夹递给方秋月。
方秋月伸手接过,在右上角的标签里填写上元幸的名字然后还给他:“元幸,你好好保管啊。”
收好文件夹后,元幸低头看了一会儿。
透明的文件夹里只有一张嫩黄色的卡片,可以清晰地看到卡片上的字迹,看到他自己留出的空白。
手指抚在那片空缺,元幸不由自主又想到了影片中的情节。
应该是,小姐姐亲了大哥哥的嘴巴。
于是他又抽出了这张卡片,问方秋月:“奶奶,你,你觉得这个地方,如果按照电影的,顺序……”
他话还没说完,方秋月就打断了他:“元幸,我觉得不行。”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的开心先生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王愆旸有这个心思的话,也不会把元幸送来康复中心了,反正元幸身体已经成年,且在智商上还是个小孩子,既听话又好哄,轻轻一骗就能骗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