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喧嚣,吵闹。
唐初露从来没有想过,像她这样凡事都要以冷静和规则优先的人,会歇斯底里得像个泼妇在这里和裴朔年争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高桥君的病情根本还没有到一定需要肾脏移植的地步,可那对我妈来说却是救命的手术!”
她双眼通红,揪着裴朔年的衣领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你就那么恨我吗?恨不得看我痛不欲生的样子!”
裴朔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那些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都在门口,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抬起下巴,朝那头示意了一下。
唐初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一沉,“事到如今你还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吗?裴朔年,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那可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你怎么能?”
裴朔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手上的力道加重,语气有些冷,“谁告诉你我在拿人命开玩笑?”
他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有些烦闷地解开衬衫的扣子,脸色阴沉地看了外面的人一样,“还不走?”
看热闹的人群有些犹豫,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对裴朔年有所忌惮,但是唐医生可是他们医院的顶梁柱,不少人平时都受到过她的照顾,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也很喜欢唐初露平时工作那种独一无二的钻研。
他们都很关心唐初露的情况。
见他们竟然不听话,裴朔年心里的郁气更重,直接甩开唐初露走到门口,将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隔绝了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他转过身子,看到唐初露依然背对着自己的背影,散发出的气场除了失望之外便是失望。
裴朔年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唐初露没有说话,背影有些颤抖。
裴朔年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她转过身来,心中忽然一空,连忙走上前握着她的肩膀,强行让她转过来对着自己——
他低头便对上了她满是泪痕的脸。
裴朔年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很少看到唐初露哭,所以每次看她哭的时候心情都难以自抑。
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心软。
他捧着女人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道:“是,我是把史密斯的肾脏移植给了高桥君,但是还有我的肾脏可以配型,我会给妈捐肾的……”
他话音刚落,唐初露猛然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瞳孔紧缩,有那么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你……你不是做过检测……你的肾脏不匹配吗?”
“……之前是你在撒谎骗我?”
这句话就像一巴掌一样猛地打在裴朔年脸上。
他脸色难堪,闭了闭眼,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语气恢复平静,“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就只有我能救妈……”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之前就不会用那种难堪的方式来逃避面对,这让如今的他在唐初露面前更加显得卑鄙。
可是事实已经如此了,他只能够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果然,唐初露用那种完全不能接受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或者是在看一个怪物。
她张了张嘴,眉头紧紧地皱着,泪水早就干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对自己失望到了这种地步。
裴朔年有了这样的认知,只觉得心在滴血,被人用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切着,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停止了。
他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手术迫在眉睫,露露,现在只有我能救她。”
唐初露摇着头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裴朔年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手放在她的头顶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凉薄地说:“本来我不想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你的,但是……”
“露露,你应该坚定一点跟他离婚的,我等了那么久就为了这一刻,你怎么能那么狠心,剥夺我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冲动,也有些卑鄙,可是他忍不了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依然以合法丈夫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他就一刻都等不了。
唐初露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听到这话突然抬起眼睛,又哭又笑地看着他,觉得他可悲极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就为了这件事情,所以你要拿妈她的命来冒险?”
裴朔年的嘴角紧紧绷着,一句话也没说。
唐初露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在上面已经看到了不存在的鲜血喷涌而出,“所以到最后……还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的话了,她现在可能已经做完手术了……”
“不,你没有害她。”裴朔年喉咙一梗,看到这样的唐初露,他心里也不好受,“只要你现在马上去跟陆寒时离婚,我一定会救妈!”
唐初露冷笑了一声,将头撇到另一边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我现在还能相信你的话吗?”
“你可以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裴朔年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由分说地捧起她的脸,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坚定过,“只要你离开他,别说是这颗肾脏,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露露,唐夫人的命,就握在你手里。”
他终于不再叫妈了。
唐初露凄凉地看着他,“阿年,其实你早就死了,原来我现在看到的人是一抹幽灵……”
裴朔年的心脏像是狠狠被人捏住,又一拳砸碎。
那一瞬间一股冰冷的感觉蔓延四肢百骸,但他必须撑住,不能够表现出任何的懦弱。
金丝镜片下是幽蓝的冷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太天真了,露露,你还活在象牙塔里,你以为外面的世界一直跟你理想中的国度一样吗?不可能的,每个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还没说完,唐初露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眼泪一直不停的往下掉,“你太可笑了,裴朔年,真的,你让我可怜!”
“你觉得我会被陆寒时感动,不跟他离婚,所以才做这些事情来逼我离开他?”
她停顿了一下,笑得心口都有些痛,“我从来就没有改变过离婚的决定,我犹豫的只是要不要等妈的手术完成之后再提而已……”
裴朔年瞳孔猛地睁大,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