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军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忍不住稍稍用力,过了一会,又突地放松了。
“主席,改革肯定是必要的,我们的社会就是在不断的改革中前进的,基层工作人员的工作制度上面,有些地方要求太多,有些地方又要求太少,总要一一调整过来,至少要让基层人员真正照章办事……”他沉眉片刻,又说,“关于这个,我最近倒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嗯?”邱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来。
“是发生在东部省会城市的。一个网民在上网时候在论坛发表了反驳省政府新的经济举措的帖子,言辞比较锋利,结果被当地公安机关带走劳教了。”顾新军说完之后,又说,“官员权力过大,又没有完善的平衡机制这一点,应该警惕。”
邱老眉头就是一皱:“这是谁闹出来的事情?”
“是戴瑜龙。”顾新军回答。
邱老想了一会:“是南阳省的副省长?我记得已经被调查了?”
顾新军笑道:“所以之前做下来的事情,一桩桩都抖落出来了。”
邱老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见状,顾新军起身告辞,旁边沙发上的老人果然没有再挽留。
从主席办公室出来,顾新军对一路上朝他问好的人点头示意,等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俞文俊上来问他要不要一杯茶,他摆了摆手,在对方退出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有些心疼有些恼火地叹了一口气。
就差一步了,□常委!
只要他顺着老人家的话,按照老人家的主张接下去说,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次大会之后,常委就有他的一席了,结果他说起和贺南山有关的戴瑜龙,自己把这个机会推出去!
“贺南山……”
顾新军低声念叨了一回,最终握起拳头,用力砸向桌面。
“砰——”
99、第九十九章 登临高远,笑觑山河多风光
当两人再从郁水峰家里离开的时候,天反而放了晴。
太阳挣破云霭,橘红色的光线从天空铺洒下来,染红了半个世界。
像出来的时候那样,贺海楼跟在贺南山身后,速度不快、但也绝对不慢地往数百米外的红白色小楼走去。
灰色的水泥路上的橘红攀上行走的双脚,鹅卵石小道上的斑驳光点跳跃到衣服上,一直走到了小楼外的那几节矮矮的大理石瓷砖楼梯,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他们的所有话题,都在郁水峰的客厅里说完了。
“总理,晚饭弄好了,晚上喝莲藕汤。”一走进客厅,家政人员的声音就响起来。
贺南山“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洗了手之后就坐上饭桌,等贺海楼也跟着坐到自己位置的时候,端起汤碗先喝了一口汤。
贺海楼先看了看桌上的菜:一个炒豆芽,一个小白菜,一盘清蒸鲈鱼,一盘炸排骨,再加上炖了一个下午的莲藕龙骨汤,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先夹了一块炸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地啃,眼睛随即朝贺南山的位置抬了一下,又在对方发现之前重新垂下去。
老家伙的心情比去之前更不好了。
是因为顾新军升常委的消息?
路上的沉默蔓延到了桌上,碗筷碰触的声音没有打破沉默,反而加剧了周围气氛的凝滞,就像搅拌好了的水泥逐渐烘干的过程。
贺南山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但却不像贺海楼以为的那样,是为了顾新军往上升的消息。
实话来说,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就跟他刚刚在郁水峰家里做客时的表现的那样:一点都不惊讶。
汪博源既然倒台了,下一任的执政者就必然是郁水峰。但就跟老人家之前更倾向跟自己同一个派系的汪博源一样,为了他那个派系的利益,为了他自己今后的声音,不管怎么样,老人家都会再选一个人,在他卸任之后,继续发出属于他的声音。
而就老人家本身的地位来讲,发出声音,就直接意味着对方有决定权,或者说,至少要有九分之一的决定权——就是政|治|局的常委。
而现任组织部长的顾新军,不管从资历还是从本身实力来说,都堪堪足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谁不挑,非挑顾新军下手?就是因为在竞争政|治|局常委的道路上,顾新军是一块看得见摸得着的拦路石!
说得不好听一点,汪博源既然下了,那顾新军接着上台,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加思考,看得懂的人在局里,看不懂的人在局外,不需要第二个验证门槛,泾渭分明。
顾新军的上位并不出贺南山的预料。
但现在的局势,却结结实实地让贺南山感到棘手。
这么说仿佛有点不对劲:汪博源都倒台了,为什么站在汪博源那边的顾新军起来了,站在最后的赢家郁水峰这边的贺南山却觉得局势更坏了呢?
根本原因还是老人家。
汪博源虽然被整倒了,但老人家还在位置上。老人家既然还在位置上,他就要为他自己、为他的派系做准备。
所以他要提拔自己的人,也要削弱郁水峰的人。
至于选择郁水峰阵营中的哪个人削弱……
从桑赞的事物开始,顾新军可是不遗余力地向老人家展示着他贺南山的存在啊,再加上郁汪斗争以来,他和顾新军一系列的对抗,恐怕现在,老人家已经把他记在心里了。这一点不用别的,光从这段时间以来,他工作推行的艰难程度就可以看出一二了……
老人家这份平衡权利的心思,根本不用直接说出来,就自然有人聪明地领会了。
这些聪明的人,可还不止是老人家和汪博源那一边的啊……
只有两个人的饭桌,咀嚼食物的声音也成了最鲜明的动静。
人老了就没有太多食欲,贺南山喝了几口汤,正要放下碗筷,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来。他看一眼客厅里的电话,又看一眼叼着排骨的贺海楼。
贺海楼咬了排骨几下,慢吞吞但自觉地站起身走到电话前:“喂?……总理,是方秘书。”
后面一句话是对贺南山讲的,说话的同时,贺海楼还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反复强调说“贺少,跟总理说,事情很重要”。
“哦,那是什么事情?”贺海楼‘咔嚓’一声,咬碎了软骨。
刚刚还像鹦鹉般反复说一句话的人嗝儿都不打,立刻就变成河蚌了。
这时候贺南山也从饭桌上走过来,贺海楼无趣地将话筒递给贺南山,自己走到了一边去。
“什么事?”从饭桌上走过来,贺南山接起电话问。
“我知道,你直接说……”
大概几十秒钟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