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思涵拍了下额头:“赶了好几个通宵,还找我爸爸调了几个城市的财政预算和各种建设花费……之前你帮我招来的B.A.Fc.大学的资料挺好用的,横向对比和参考永远不嫌多!”
顾沉舟说:“顺手而已,”他翻着汪思涵递来的手稿,目光快速地掠过没有用的东西,直到看见了某一个关键字,才停下来仔细地阅读,“关于交通这方面的……”
汪思涵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种细微的变化并不容易被人捕捉到,甚至有时候发生变化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
但如果有一个人特意地、有目的指向地去观察,就能够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如果用指代情绪的名词来形容,可以将其命名为:厌恶或者恐惧。
“交通怎么了?”汪思涵微微向顾沉舟方向倾了倾。
这一动作正表现出她对顾沉舟话题的关心。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车辆上的笔墨多了一些。”顾沉舟说。
汪思涵小小地皱了一下眉:“是吗?我看看……”她说着就从顾沉舟手里拿回手稿,自个坐在那边琢磨。
顾沉舟则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满满一屋子的书架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是我,那些有意义的、有纪念价值的、宝贝的……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金融的、心理学的、小说类的书架,在最靠近汪思涵位置、但落灰落得最多的书架上停下。然后他继续开始寻找:老旧的课本,小人书,一个铁盒子,几个摆件……
他伸出手,从作业本中抽出一本封面老旧,纸张都有点发黄的活页画册。
这时候汪思涵的声音响起来:“是多了一些,不过车辆的规范正好和城市街道的规划配套……”
她并不想修改这一部分的内容!
顾沉舟快速翻了两页,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页之后,就若无其事地摊着画册走回汪思涵身边。
汪思涵的目光先落在顾沉舟身上:“街道的规划的意义就是便于人们出行,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配合限制交通,再宽的街道也承受不了高峰时期的车辆……”她说了两句后,才突然发现顾沉舟手里的本子,顿时纳闷了,“一屋子的书你怎么一挑就挑中我小学时候的画册了?”
顾沉舟笑道:“我就是看它像画册才拿的。”
汪思涵拿起那本摊开来放在玻璃桌面上的画册,随手翻了一会,又翻回顾沉舟刚刚摊开的那一页:课作业纸那样大的纸张中央,画了一个女人的头像,头发是盘起来的,但有点斜;眼睛一大一小,耳朵大大地平伸左右,像一对招风耳,鼻梁和嘴巴的位置也有问题……纸张的右下角,还有几道小小的黑手印,可以想象当初的小人是怎么样拿着笔、趴在桌子上,生硬地画出这一张画的。
汪思涵的脸上也有些怀念,十几年过去了,铅笔画上的线条,有些地方模糊了,有些地方变淡了,她摸了一下纸张,一边回忆一边说:
“这是我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课堂上画的,当时还看了同桌的画几眼,结果老师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说‘你妈妈跟他妈妈是一样的吗?这有什么好看的。’”
顾沉舟也跟着想了一想:“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沈爷爷的寿宴上吧。”这个沈爷爷说的是总理沈佑昌,“当时叶阿姨带着你,我们坐同一张桌子?”
汪思涵点头说:“这么一想还真是。我妈妈还给我剥鹌鹑蛋,剥了好几个好好放在碟子里,结果后来我妈妈带我去了一趟厕所,就不知道被哪个小混蛋给吃掉了……”
小混蛋顾沉舟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叶阿姨是金溪人吧?”
“是啊,我妈妈是金溪的……”
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向另一边了。
等到晚饭时间,四个人五个菜,或许是顾及顾沉舟不吃辣的关系,有三道菜是没放辣椒的,其中一道就是汪思涵的炒白菜。
平心来说,这道菜没什么不好吃,也没什么好吃的,汪博源夸奖了自己难得下厨的女儿两句话,再加上汪思涵的回应,饭桌上的气氛颇为轻松。
饭后,汪博源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小顾坐。”又对同样跟过来的汪荣泽说,“荣泽,你陪思涵上我去,就是那套《曾文正文集》,思涵说怎么都找不到,我记得你不久前还从我这里借走过。”
这可真是领导的习惯:分别见面单独谈话。
汪思涵腹诽了一句,也没拆自己爸爸的台,在旁边应一声:“还有其他几本,堂哥,我们一起上去找找,我爸爸一屋子的书,找起来太费事了。”
汪荣泽倒没多想,答应了一声就跟汪思涵一起往书房走去。
客厅里,顾沉舟是第二次和汪博源面对面相处。
第一次还是在半年前,汪荣泽刚刚到达京城办了一次酒席,就被贺海楼直接给阴了。那一次汪博源带汪荣泽上门,一是为解释,二则是想要争取顾新军的支持。那时候顾新军是表露了不愿意的口风,汪博源也只是表示出一点失望,可以说非常有风度。
时隔半年,顾沉舟再次面对汪博源,对方还是和之前一样精神健硕,并且态度和蔼。
但这一次,顾沉舟就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这些压力的来源不全是因为此刻顾沉舟是单独面对汪博源,更多的还是他的计划——和汪博源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这一次见面,他必须给对方留下一个印象:“聪明有野心,并且正在追求他的女儿的年轻人”。
不知道这一种印象,坐在对面的大书记会不会记住他这个人?
“小顾,先喝一杯茶。”
刚好之前的大红袍并没有喝上几口,汪博源重新烧了一壶水泡茶,对顾沉舟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自己也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才说:“你爸爸和我闲聊的时候,说过你也准备进来?”
“是,汪伯伯。”顾沉舟礼貌地笑了笑,同时也在琢磨汪博源会给他多少时间——看在顾新军和他女儿的份上——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我有这个想法,但还需要学习。”
汪博源点点头:“谦虚是好事,但也不要忘记拼搏。除了谦虚谨慎之外,你们年轻人更应该有点拼搏和奋斗的精神。”
这些都是普通的客套话,顾沉舟从小到大早就回答惯了。
汪博源又说:“我听思涵说,你前几天一直在帮她找资料,还去实地考察,陪她一跑就是一整天?”
顾沉舟回答说:“思涵的资料收集得很认真,网上收集、打电话向我确认,甚至实地考察,我看了之后也有些兴趣,就一起调查看看了。”
汪博源说:“我记得你的专业是金融的吧?”
“是的,”顾沉舟回答,又笑了笑说,“金融专业更要跟紧城市的发展了。”
绵里藏针。
汪博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里这样想着。他刚刚点了对方一句,对方就回答说接近思涵是看中思涵认真的态度,而且本身也对这项调查感兴趣。
顾沉舟的这一句回答如果没有涉及汪思涵,在汪博源听来,未免太过虚假推诿;但如果他的回答全都是有关汪思涵的,又显得太轻浮不稳重,现在半句说汪思涵,半句说自己的想法,比例刚刚好。
当然官做到国家九人之一的汪博源什么青年才俊没有见过?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对顾沉舟另眼相看,只能说顾沉舟没有在最基本的一关上被拦下来。
如果说汪思涵是一座山或者某天森林里的小溪,涓涓淙淙,有些曲折,但依旧很容易看清里头的东西的话,那汪博源就是紧挨着陆地的一片大海,广袤而深不见底。
刚刚和汪思涵对话,顾沉舟可以做些“巧合”引导甚至掌握话题,在和汪博源对话中,顾沉舟就只有打起精神见缝插针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话题聊到了金融方面,但汪博源没有顺势下去,而是说一些诸如国内外差别这样比较轻松的话题。这么聊了一会,汪博源的兴致倒是稍稍提了起来:
坐在他面前的年轻人话不算多,但有些观点颇为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