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特,该吃午饭了。”我走进陈特的办公室,和他打着招呼,“和你同办公室的殷老师早走了,你不知道饿的呀。”
“稍等。”陈特头也不抬,整理完桌上杂乱的文件,才站起来说,“走吧。”
这学期我和陈特在周四上午都排的有课,所以下课后我会叫上他一起吃饭,免得他一忙工作的事,又顾不上吃饭。
我们在校外的小餐馆吃的午饭,吃完饭从餐馆出来,往学校回去的这条路上有家私人美术馆,今天不知道展览了谁的作品,美术馆里看着人挺多,门外还有一群女学生围在画家简介栏那,脸上写满了兴奋。
搞艺术的都高冷,什么时候见大家这么热情,肯定是什么名家的画展!——我顿时好奇心大起,下巴抬了抬,示意陈特:“过去看看啊。”
我们往美术馆走去,离得近了才听见那几个学生说的是:“真的好帅!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出道,我好想买他的海报……”声音压得蛮低,但掩不住言语间的激动。
我顺着简介栏的方向望去,差点没吓死——介绍栏上挂着林逾白坐在画架前的半身侧脸照,穿着简单的衬衣黑裤,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我靠,有没有那么邪乎的?
陈特皱着眉打量简介栏上的照片,突然说:“我认识他。”
我猛地扭过头:“你认识?!”
陈特脸上的表情仍是一贯的严肃认真,说道:“算是。十三岁之前我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之后我父亲调职,我们搬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便再没见过他了。不过我记得他的名字,五官的轮廓也没变。”
我的心砰砰地直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缓,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难得见你对谁这么上心,十几年没联系了,还记得这个人。”
我们没进美术馆,在门口停了下,又继续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闲聊,陈特说:“他实在太特别了,在我们大院里很出名。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画画,并且只画一个宫装女人。”
“什么女人?”
“不知道,他没有画出五官。”
我“哇”了一声,道:“那岂不是吓死人了?”
“不,一点也不吓人。你看了就知道了,朦胧、半遮半露,很有艺术感。我记得有一幅是那个女人的背影,画面停留在她将要转过头来的那一刻。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莫名觉得非常着急,一直在想:她怎么不转过身来呢……”
我手揣在兜里,边踢着脚边的石子,边往前走。师大的午后树荫斑斓,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落下来,耳边只有微风吹过的飒飒声和陈特和缓的说话声。
我逐渐被带入了这个故事里,听得津津有味:“他真的很天才,这么小就画得这么好。”
“嗯。”陈特点了点头,又接着说,“但周围的人都不这么觉得,大院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只有一个孩子,一有机会就跑到他家里,坐在他旁边看他画画。”
“哈?小粉丝嘛——”
“不是小粉丝。”说到这,陈特的嘴角轻轻弯了下,“那个孩子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她的模样,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就揍死你!’”
“噗……这孩子真霸道。”我也跟着笑了,“不过说来,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事,胡说八道的吧!又不是漫画里的人物设定,角色生来便被规定了无法违背的人生轨道——要会什么天赋技能、遇到什么人、爱上什么人……”我故意逗陈特,“话说,你知道什么是人物设定的吧?”
陈特特别严肃地点了下头,说:“知道。”
我噗嗤乐了出来,说:“不管怎么说,小孩子都好可爱。”
陈特摇了摇头,说:“也不是所有小孩都可爱。林逾白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和我们不一样,到该念小学的年纪还不会说话,大院里的这群孩子都喊他‘小怪物’,每次他一出门,就有孩子往他身上扔石头。”
“……太过分了。”听到这,我的心抽了下。
其实我才和林逾白聊过一点他的童年,但是我真没想到,林逾白的童年比我想象中的……不幸太多了。
今早我醒过来的时候,林逾白正坐在床前画画,微低着头眼神专注,柔软的浅栗色发丝将他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柔和。
美色当前,我趴在床上欣赏了好几分钟,脑子里窜过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怎么思维一岔,我脱口而出:“你是混血吗?”
“不是。”他停顿下,“……我父母就是因为我的发色离婚的。”
……
林逾白和陈特说的话一结合,我不由脑补出了一个凄惨的童年生活,忍不住心疼道:“这是欺凌吧!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孩子。”
陈特却说:“他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后来那些孩子集体失踪,全市的警备力量找了三四天,才在西北的一个拆迁楼里找到他们,这是当年最著名的绑架案。”
我忍不住反驳道:“那也不能证明是他做的,他才是一个孩子……”太难以置信了,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我看到的。”陈特又是摇摇头,“当时还太小,我以为他也是被那些人欺骗。可长大后再回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五个孩子,恰好都是欺负过他的。再说,他从来也不屑于与旁人打交道,怎么偏偏那几天会接了别人的糖果,又偏偏……”
听到后面,我都有点被吓到了——这么小的孩子心思哪会这么深沉的,陈特在讲恐怖故事吧……
我连忙扯了个烂理由打断陈特,拉着他的衣服往另一边的大道看去:“诶,陈特你看,那边有个人好眼熟!”
哪知往旁边这么一看,我被吓得一个踉跄,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往前扑。
陈特眼疾手快扶住我,问道:“怎么了?”
我稳住身子,拍着胸口小口喘气:“没事没事。”我越是怕,嘴上越是没个正形,“就是那边有个人好像没穿裤子,吓我一跳。”
再往那边看去,却只有一台公务车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
奇怪,刚才明明看到江融站在那的,隔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拿阴恻恻的眼神瞪我。
靠,肯定看错了……哪有这么吓人的!
这么一开解自己,我又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这天我和几个老师在另一个区有个小讲座,结束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一些。有个老师提议一起去逛街,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我犹豫下,说:“要不你们去逛吧,秦老师在这旁边上班,我去接他下班。”
到了公司,秦无虞办公室的门没关,里面在说着话,听声音像秦无虞身边的何安,之前我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是个挺能干的人。
我也不好打扰他们工作,就站在门口等。正玩着手机,何安突然说:“……这件事恐怕推不了,你现在正在关键期,不得不去。”
秦无虞的声音不大,我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商量……要办……她一个人……”
我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贴着墙壁往门边挪了点——啥,啥?
何安说:“下个月月初出发,一周都要不了就回来。婚礼是在月底,时间很充裕的。”
秦无虞慢条斯理地说:“你帮我给上面推一下,就说我实在走不开。这么重要的事,要是丢她一个人准备……”说到这,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她肯定要生气。再说,事情这么多、这么杂,我也不想留她一个人。”
我在门外也跟着他笑,止不住的甜。
何安却有些急了:“秦老师,这么重要的会议,你不去谁去?这次回来肯定要升职的。你不去,上面肯定派胡应替你,要是让这个小王八羔子占这便宜,我可咽不下这口气!秦老师,算我求你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推了。日期我也给你算好了,两件事之间留的有七八天的空余,完全绰绰有余,你别说办一场,就是办两场婚宴也来得急啊!”
我这才听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事,也跟着急了。
我悄无声息退回到过道外,深吸了口气,故意弄出声响地走到门口,里面立马换了话题。
门是敞着的,我故意敲了敲,才走了进去。
秦无虞拿着图纸和何安正说工作上的事,说了声“请进”,看着我浅笑道:“怎么过来了?你先坐一下,我这边就快结束了。”
我点点头,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单手撑住脑袋,歪着头看秦无虞,越看眼神越火热——
秦无虞食指放在图纸上,眼睑微垂,神情认真地说着工作。他的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外面穿着齐整的灰色西装外套,大衣和围巾挂在一旁的实木衣架上。但是他穿得越是正经,越是让我不由地幻想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颗解开扣子的情景……
我何其三生有幸,居然能睡到秦无虞……
这个人真的太好看了!
过了几分钟,他们便说完了工作。何安和我打了个招呼,抱着图纸离开了,走之前还把门带上。
我翘起腿,仍然单手撑头,冲着秦无虞眨了下右眼,引诱似的勾勾手指头。
秦无虞无奈地笑了,走过来双手撑住沙发扶手,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特别严肃的事要和我说,心里正打着鼓,秦无虞又是一笑,低头含住了我的唇,舌头在面上湿湿地舔了一圈。
我猛地伸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于是手忙脚乱地把秦无虞按坐在沙发上,自己站在一边,瞪了他一眼——
我也真是没出息,在一起好几年了,他这么突袭我,我的反应还跟刚恋爱的小女生似的,太掉价了。
小样,看你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我清了清声音,背着手,一脸的严肃:“本庭正式开庭审理秦无虞一案。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请被告人秦无虞陈述。”
秦无虞的声音几轻,像拿着小羽毛在我的心上挠啊挠,笑着问:“陈述什么——陈述我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