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松了手道:“不是说让你别操心吗?”
“殿下这才瞧不起我是内宅妇人么?”阿雾反驳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让步,如果这次默认了楚懋的话,那今后阿雾对外头的这些事就再无发言权,哪又何谈护住长公主一脉了。
楚懋深深地看了阿雾一眼,然后才道:“唐家不是上好之选。唐晋山表面上看着谁也不亲,可他下头那么多门生,早就有人和老六暗通曲款了,唐晋山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这个老狐狸,在朝廷上拉帮结派,我若真借了他的力,以后怕尾大不掉,得受他掣肘。”
阿雾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楚懋肯同她说这些事,那就是默认了她可以和他商量这些国事,这一役阿雾算是险胜,不过这会儿她看楚懋,只觉得他分外可爱。
而楚懋则因为阿雾眼里的喜色,神色为之一松。
“殿下既然这样说,那就不管唐家了,只是我二嫂……”阿雾道。
楚懋捏了捏阿雾的脸蛋,“这就求上情了?”
阿雾狡黠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唐晋山处在那个位置上,我怕……”
“皇上缠绵病榻这么久,心里头早有安排,并不存在仓猝急变,所以顾命大臣是谁都不重要,他们也动不了手脚,要紧的还是皇上的心意。”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发。
隆庆帝的心意?阿雾心想这可真是难了,比谋逆造反还难。
“殿下知道皇上为什么那么恨先皇后吗?”阿雾问道。
楚懋愣了愣,将阿雾抱得更紧了些,在她额头亲了亲,这才道:“以前不明白,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可是后头无论阿雾怎么问,楚懋都没再开口说这事儿,阿雾也就不敢再问。
却说阿雾这边收拾了东西,同楚懋搬入了西苑的延嘉堂。
阿 雾在延嘉堂等闲都不出门,西苑虽然大,可毕竟还是有限,且麻烦人物太多,阿雾躲都躲不及。加之虽然楚懋是四皇子,但在这宫里头皇子可算不上值钱,更不提楚 懋这种不受重视的皇子,所以别看延嘉堂地处皇家别院,可一应的摆设用度远及不上祈王府,阿雾觉得西苑的日子实在枯燥,哪怕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也让人喜欢 不起来。
这日阿雾已经在延嘉堂住了小半月,将宫里各尊大佛的起居游玩的规律都摸得差不多了,这才领了紫宜和冰霜出门散散心。
哪知道刚到观澜榭,就见着从榭后走来的五皇子楚懃。阿雾和他可真称得上是冤家路窄了,只是彼此已经接近,躲也来不及,阿雾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那头楚懃也看到了阿雾,他乍见阿雾是本是愤恨交加,可一见阿雾的模样,又觉得骨头一酥,恨不能抱将上去。
阿雾这日穿了一袭鸭卵青绣桃花团寿宫裙,越发显得婀娜娇妍。楚懃只觉得见她一回比一回美,这回只见她眉间多了一丝媚色,就像牡丹带露,芍药映霞,将楚懃勾得心魂皆失,险些忘了上回的遭遇。
不过这里毕竟是西苑,楚懃在心里头暗骂,臭biao子,有了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真想压在胯、下骑上几回。
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懃的心思,但见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觉得恶心,也不同楚懃打招呼,从岔路走了。
遇着楚懃,阿雾颇觉扫兴,本待转回去,又怕再遇到楚懃,只得继续往前走,行到集凤轩,却见荣五正领着她两个儿子在里头玩耍。
六皇子虽然不在西苑,但是他的正妃和馨以及侧妃荣五都带了孩子住进来,只因向贵妃思念皇孙。
荣五见了阿雾,冲她挥了挥手绢,这贵妃还没当上,架子可就摆上了。阿雾笑了笑,走进了集凤轩,“真巧。”
“宜绶、宜绍快叫四婶。”荣五一左一右牵了两个儿子道。
阿雾走近了才见荣五的肚子又有些凸起,“又有了?”
荣五笑了笑,点点头,“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这两个猴儿实在是太闹腾了。”然后荣五又怜惜地看了看阿雾的肚子。
以前荣五这样看阿雾,阿雾可不会有什么想法,她都没和楚懋圆房,自然不可能有身子,但这回可不同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楚懋除了有差使在外的日子,其他可一天都没落下。可阿雾的小日子照常还是来了,她多少有些失望,可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时间还太短。
但是今日荣五这眼神实在让人觉得讨厌。
阿雾看着荣五有些发福的身子,脸蛋圆润得像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当初的京城双姝的风采。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阿雾盘算着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却见外头四个太监抬着肩舆过来,在西苑里头能用肩舆的也就是皇帝和皇后还有贵、淑、德、贤四妃了。
阿雾还站着没动,荣五就迎了出去,“淑妃娘娘金安。”见这架势,阿雾也只好迎了出去行礼。
“起来吧。”待太监放下肩舆,将元蓉梦扶了出来,她才略略抬了抬手。
两个孩子也跟着叫了“淑妃娘娘”,然后由各自的乳娘领到外头玩去了。
元蓉梦坐定后,不理会荣五的刻意讨好,一双眼睛只盯在阿雾身上,只见她头上戴了一支银镀金点翠嵌宝石蝴蝶纹簪,样式十分新颖,做工也极其精良。蝴蝶身为一块粉碧玺,翅膀镶嵌红宝石,而蝴蝶还有一圈外翅,由缉米珠排成菱形展开。
再看阿雾腰上系着的金累丝镶兰花点翠花囊,上下丝绳各串珊瑚珠,下坠金丝编结华盖头,下串珊瑚米珠流苏,流苏坠水滴形小翡翠坠角。
这样精致的首饰,便是宫里头也难寻,千金难求,这世上只怕就这独一件,这绝对不像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陪嫁里能有的东西,那也就不难想象平日里祈王是如何宠爱他这位王妃的了。
荣五的眼神也跟着元蓉梦瞧去,这心里也就跟泡了醋似的。六皇子如今对荣五的宠爱已经渐衰,便是正宠她的时候,也没给过她这样精致的首饰。
元蓉梦仔细打量了阿雾一番后,再转过头看了荣五几眼,荣五也知道元淑妃这是在暗示她离开的意思,但如今元淑妃在宫里甚为得宠,就是向贵妃见了她也只有回避,荣五并不愿意看见阿雾和元淑妃亲近,所以迟疑了一番,打算再待一会儿,看看她二人说什么。
元蓉梦撇嘴笑了笑,“今日天气不太热,荣侧妃怎么不带孩子去前头玩一会儿?”
荣五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荣五走后,元蓉梦也遣退了周遭的宫人,蔑视地朝阿雾笑道:“你看看,你堂姐都生了两个儿子了,这肚子里都又有了,你却半点儿动静没有,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阿雾心想,元蓉梦的言语可真够粗俗的,在辽东僻寒贫陋之地待了那么多年,也难怪她没有教养,可惜了她这张脸。
“多谢娘娘替臣妾担心。只是娘娘在这宫里也该自己生个皇子傍身才好,免得晚景孤寒。”阿雾回道。元蓉梦这样说也就是和阿雾撕破了脸,阿雾也就不必再同她虚情假意。
“我晚景可不会孤寒,倒是你才该好好担心担心。”元蓉梦“咯咯”地笑出声。
☆、vip222
阿雾可不耐烦同元蓉梦打这种嘴仗,这骑驴看唱本,还得走着瞧。
元蓉梦却靠近阿雾的耳笑道:“昨晚,表哥是不是回去得很晚?”
阿雾诧异地看着元蓉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对元蓉梦的暗示。不过依阿雾对楚懋的了解,元蓉梦越是这样逼迫楚懋,恐怕她将来死得越快。
阿雾没误会元蓉梦,但元蓉梦却将阿雾的愣神误读成了震惊,嘴角的笑容越发得意。阿雾皱了皱眉,心想元蓉梦和楚懋也真够大胆的,西苑里各房势力的眼线密布,阿雾并不认为才入宫没多久的元蓉梦能控制所有的情况,不过如果有楚懋的帮助也许可能。
阿雾可不管这些,只要最终能达到目的,她并不介意楚懋使用些手段,总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好。何况,若楚懋真是同元蓉梦有些首尾,倒也可以解一解她自己的劳乏。
元蓉梦还不解气,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就不会入宫陪那个老不死的男人,再尊贵又如何,元蓉梦只要一想起他用那满是褶子的手来摸自己,她就恶心发抖。这宫里暗无天日,连一个真正的男人都没有,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表哥的宠爱。
元蓉梦如何能解气,只不过现在她还不能弄死阿雾,也不想弄死阿雾,总要让她尝到痛苦的滋味才能解她心头只恨。
元蓉梦摸了摸肚子,眼角一飞,妩媚地笑道:“咱们两个人里,指不定还是我先有表哥的骨肉呢。”
阿雾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这元蓉梦简直有些疯魔了,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行房,她若有孕,岂不是自取灭亡,阿雾心想,楚懋绝不至于和她一块儿犯蠢。
阿雾虽然不介意楚懋今后多纳一个人,毕竟郝嬷嬷没多少时间可活了,这两人只要不能狼狈为奸,阿雾压根就不会将元蓉梦看在眼里,但是她绝对介意让元蓉梦给楚懋生孩子。
是以,晚上楚懋回延嘉堂时,阿雾对楚懋直言道:“殿下,我可不许元蓉梦给你生孩子,我绝不能同意。”
有些疲倦的楚懋被阿雾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给我生什么孩子?”话音刚落楚懋就反应了过来,坐直身子调高了半度嗓音地道:“你以为我和她……”
阿雾和楚懋生活了这样久,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是发怒的先兆,就像当初在冰雪林时骂她心思腌臜时一模一样。阿雾也很委屈,难道只许他做还不许她说?不过阿雾也知道这些事放谁身上都难以启齿,她最应该的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元蓉梦如今这般不受控制,阿雾还是觉得该给楚懋提个醒儿,“是你的元表妹自己说的。”
阿雾语气里的妒意让楚懋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阿雾将下午元蓉梦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讲给了楚懋听,“殿下,你说她是不是要气死我?”阿雾嘟嘟嘴。
楚懋的怒气还没消,但是口气已经缓和,“我昨晚虽然回来的晚,但是你还能不知道我的情况?”楚懋抱过阿雾,拿唇在她的脖颈间摩挲了起来。
阿雾的脸一红,虽然昨晚楚懋将她折腾得够呛,但是他的体力,阿雾从来没有试探到底线过,所以并不能证明元蓉梦说了谎。
楚懋在阿雾的脖子上摩挲了一阵,选了个最合适的位置,一口咬下去,疼得阿雾惊叫出声,眼泪花花都包在眼眶里了,“楚懋!”
楚懋道:“你心里就把我想得那样龌蹉,会染指皇上的女人?”
若仅仅是楚懋这个人,说这样的话,阿雾自然是一百个相信的,依他那怪癖性子就不会碰元蓉梦这种残花败柳,可是若楚懋想做正元帝,阿雾却不能肯定了。因为阿雾易地而处的想过,还了她是楚懋,她绝对比楚懋更能放□段。
“皇上不是没碰她嘛。”阿雾不服气地道,旋即“哎哟”一声,腰上被楚懋重重地掐了一下,只怕要青紫的。
“阿雾。”楚懋严肃地唤了阿雾的名字,然后严肃着一张脸,将阿雾放到榻上,同她面对面坐着,拉了阿雾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这辈子我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阿雾心里虽然不以为意,但是脸上依然作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来,“殿下!”
楚懋的话虽然在眼前来看是可信的,但一辈子太长,谁能说得清楚将来的事情,将来说不定她早死了。何况正元帝的后宫虽然人数不多,但楚懋还是有几个女人的,还有那个为他生下太子的女人。
阿雾后悔自己没去关心过这个女人,完全记不得那女人到底是谁,但她的心里早已经提防上了。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自以为是,阿雾以为自己的神情能骗过楚懋,可却见对面的楚懋脸上浮起失望的神色。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楚懋掸了掸袍子站起来。
楚懋掸袍子的动作通常说明了他心里对这个人生了芥蒂,阿雾心里头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小习惯。
“殿下,天色这样晚了,你……”这种时候,阿雾可不想和楚懋有罅隙。
“天色晚了才好行事。”楚懋去了净室换了身深色的衣裳出来,只看了一眼阿雾就走了。
阿雾独自坐在榻上开始自我反省,看了这次她又把楚懋得罪深了,祈王殿下火眼金睛,真是什么也骗不了他,阿雾恨极了楚懋的看人的敏锐。
您别说,忽然被楚懋这样一冷落,阿雾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以往楚懋出门之前,都要搂着她歪缠许久,这才能出去,从没像今天这样冷淡过。
不过习惯归不习惯,如今的祈王妃阿雾可再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康宁郡主的性子一上来,再不肯去跟楚懋道歉,她只要等着楚懋回过头来哄她就是。
依照阿雾对楚懋的了解,这人就跟饿了半个月的狼似的,保管明天就得来哄她玩耍。阿雾一门心思要教训楚懋,确保让他今后再不敢对她摆脸色,居然一句话不对头,二话不说就转身出门。
哪知到了第二日,楚懋也没给阿雾好脸色看,一处用饭时也不说话,饭后径直就去了书房。
阿雾也不生气,反正她也不爱做那件事,但是祈王殿下就未必了。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男人总是比女人的欲、望更多更急切,而就让女人天生多了一桩拿捏男人的手段。但这手段若使得好了,就是增加情趣,可若是分寸拿捏得有差,便是自掘坟墓。
阿雾之所以觉得自己稳操胜券,那是因为她笃信楚懋的性子使得他绝不会在外头随便找女人。
如此过了四、五日,还不见楚懋来俯就,阿雾心里难免便打起了小鼓。别的不说,光元蓉梦那头就有可能出岔子,元蓉梦虽然品行不好,但是脸蛋儿确实不错。
阿雾心里头对楚懋与元蓉梦的这桩事其实也并非她自己想的那样不在乎。尽管她认为这是最合算的选择,对楚懋和自己都是最有利最省力的,可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喜欢楚懋碰别的女人,倒不是吃醋,只是觉得有些不干净。
不过阿雾其实也没她想的那样在乎干净不干净,否则她也就不会对现实低头,半推半就地同楚懋行了房。可见阿雾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实际的人,且有商人的气质,她所要的只是好处,也愿意付出代价,而能走捷径的时候也就不想绕弯路。
阿雾心里头闷得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她猛地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如今这样做,岂不是在将楚懋往元蓉梦那边推?亏她自命聪明,结果现在却犯起和崔氏差不多的毛病来了。当年有了王氏,崔氏恼怒荣三老爷,将他往外推,才有了后头那许多事情。
“紫宜。”阿雾高声唤道,“准备一下,我们出去走走。”
这时正是用了午饭歇午晌的时候,外头日头裂得能晒褪人的皮,阿雾一向珍惜她一身的白皙,这种时候等闲都是不出门的,因而紫宜听了微微惊讶了一下,但是她是个聪明的,主子发了话她也不会多问。
阿雾避开人多的地方,专走背阴之处,到天馥斋外却见那边柳树下走来两人,却是该在西山大营的六皇子楚愈。
“四嫂。”楚愈远远地就看见了阿雾,大步走了过来,像阿雾作了个揖。
阿雾微微一福还了礼,本待要走,却见楚愈一动不动地站着,直盯着自己看,嘴角噙笑,自以为风流倜傥。
且说,阿雾穿了袭月白雪影纱宫裙,素纱面料,腰束两掌宽的月白素缎腰带,垂着一枚翠玉镂雕双鱼香囊,囊边缀着一黄一粉两吊流苏。都说要得俏,一身孝,阿雾这一身素里带俏,清新雅致,兼之腰如细柳之摆舞,看得楚愈都不知道迈步了。
阿雾心头厌恶,怎么这楚家的男人个个都如此好色,五皇子且不提,没想到人模人样,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六皇子私下里也这副模样。
阿雾不看楚愈,打量了一下他身边的那人,瞧着三十来岁的模样,国字脸,身材魁梧,像个武将,这两人身边两个随从都没有,又走的是如此背阴之地,想来是私下有事,却被阿雾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