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把岑少艾带到他现在住的房子,这是肯定。
一来地方太小。周知彦每天晚上回去,只睡个觉,不干别的,小倒无所谓。但多加一个人……
算了吧。
二来那毕竟是他买下来的小房子,房产证上写着他的名字。
换言之,这是有记录可查证的。
说他想太多也好,警惕性过高也罢,岑少艾不见之后,万一贺川真要追查,以及真要追查到周知彦头上——毕竟在河边见过,说不定会往他身上联想?至少角色对调,周知彦觉得自己一定会优先怀疑贺川。
至于贺川有什么途径知道周知彦家的房子在哪……不重要。正如前面所言,但凡在系统里留下记录的东西,万不可再认为有多大保密性。
想查到的人总能查到。
考虑到安全问题——无论是谁的安全——住到别人家里去,也就无法成为一个选择。在他查出贺川的可疑具体是什么之前,还是不要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为好。
换句话说,他需要找一个人,在任何的记录里和他都没有关系。最好还有个闲置的房子。
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对吧?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房子,周知彦还真能找出来一个。只是……
想到房子的主人,他的心中就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复杂,很难讲,他有时宁愿自己的世界中从没出现过那个人。
那个两年前就死去的人。
尸体的样状同静河公园的两起案子别无二致。唯一区别,是尸体没有被遗弃在河里。
“小周!”
周知彦陷入自己的天人交战,许久没有出声,旁边的岑少艾有些坐不住。她想下车,可车门控制键牢牢把控在周知彦手边,而他半点没有要打开车门的意思。
岑少艾用眼神示意,没反应。
岑少艾用手拽他的袖子,没反应。
岑少艾小声叫他,没反应。
没有办法,岑少艾只好努力气沉丹田,凑近他的耳朵,试图以最大声音唤起他的注意。
在她黔驴技穷之前,好在这个方法真的奏效了。
“怎么了?”
周知彦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每次一想到那个人的事情,他都或多或少会失去引以为傲的自控。看到副驾驶坐的岑少艾,不知怎的,这次平静下来的速度异常之快。
岑少艾不搭话,用手指指车门开关,示意他解锁。
“等等吧,你先别回去了。也没有钥匙。”
岑少艾把这句话理解为他们在这里等贺川回来开门,一瞬间脸上闪过几丝慌乱。周知彦目不转睛捕捉她脸上的一切表情,此时亦不例外。虽稍纵即逝,却清晰明了。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稍具颤抖,但又努力用娇柔乖巧的语气,说她最好还是赶在贺川回家之前到家比较好。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回到家发现你不在,你会遇到不好的事情吗?”
先前她的皮肤大剌剌暴露在空气中,莹润白嫩,俏生生脆嫩嫩,感觉稍微用力就会留下红痕。想来贺川对她,应该没施加过外在的肉体暴力,即没有打过她。
但谁说暴力就非得是外在的肉体暴力了。
对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孩,一个小姑娘,伤害她的方式可不止一种。
或许还得感谢利萌牵头组织的研讨课,人类中某些个体令人发指的爱好,周知彦见识过不少。
这就扯远了。
岑少艾认真想了想,竟然摇头。
“不用害怕,没事的,我在这里,你很安全。我不会允许他伤害你的。”
看吧,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周知彦的大脑深处已经默认贺川的“伤害”确实存在。
与其说糟糕的第一印象留下偏见,不如……就当是警察的直觉吧。
“他……不会对我做什么。”岑少艾的声音低下去,垂下脑袋。
“那他有做过什么事,让你觉得害怕吗?”
“我没有害怕贺医生。”岑少艾只这么说。
接下去无论周知彦变换怎样的问法,提出怎样的论证,岑少艾都只一副没有完全听进去的样子,反问他:“贺医生很照顾我,我为什么要害怕他。”
照顾……吗?
“这么想回去?”
周知彦忽然觉得,刚才苦苦思索究竟该把岑少艾带去哪里才好的自己,是不是自我意识太强了?如果岑少艾现在很想回去,她既已是个成年人,就该尊重她的决定。
“……”岑少艾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嗫嚅一句什么。
“抱歉……我没听清。”
“也没有……很想。”依然是别别扭扭。重音在“很”上。
“现在有两个选择,”周知彦说,“我陪你等贺川回来,我跟他聊几句,让他带你回去。或者……”
听到一半,岑少艾已经几不可察地轻轻摇头,好似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或者我找个地方,你先在那住着,我看能不能联系上你的父母。
“你觉得呢?”
岑少艾的回答十分迅速,仿佛早就在等他这样说,完全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我选小周!”
周知彦既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岑少艾与他见面不过两次,为何能如此毫无防备地相信他?是否过于没有警戒心了。
等情况变好之后,怕是要找利萌专门为她讲解一番个人安全与对陌生人的基本戒心了。
“我知道了,”周知彦说,“我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