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猴子说的便是丘聚。丘聚少时瘦猴儿一样,就得了这绰号,如今早已不是昔日样子,却是猴精猴精的,宫里老人还是背地里叫声丘猴子。
刘瑾一听丘聚,眉头便皱了起来,道:“这里头还有他的事儿?”语气是淡淡的,却也不难听出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张永像是才发觉说错了话似的,胖胖的腮帮子颤了颤,才干笑一声,道:“听说会昌侯孙铭走了丘猴子门路。我这不是……合计着那孙铭素来能敛财,为了几亩地叔伯、兄弟坑了个遍,这一遭不知道砸了多少银子过去,怕李这老实的穷鬼敌不过人家。”
刘瑾心里已是又狠狠记了丘聚一笔,发狠尽早收拾了丘聚谷大用两个不听话的东西,面上却不显,嗤笑一声道:“延德你几时这般胆小过?得了,老弟,把你那心搁肚子里吧,你既开了口,老哥我还能撇开你再应别人去?多少也就是这样了,还能让你贴补?笑话。”
张永便也哈哈一笑,说了几句凑趣的话,似是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两人又扯东扯西说了些扯闲篇的话,刘瑾突然话锋一转,道:“万岁的意思,是派人往山陕边关仔细查一查粮仓草场,先头西厂去查过了,这次自然不能再去,便是我也要避嫌,司礼监内官监的人也不好去了。想来,当你们御马监出人去才妥当。”
张永原也想到这一处了,刘瑾的人虽查了天下粮草,捅出许多舞弊事,但这里头也绝对黑下不少银子。尤其是山西,兵部侍郎文贵口口声声修墩堡,那银子哪里是送去了边关,不少都流进刘瑾私囊,这事儿经不经得起查可不好说。
刘瑾既说想找个御马监的,便是想让他遮掩一二了。他既想借刘瑾的手收拾了丘聚,就预备着刘瑾给他找事儿了。
张永当下打了个哈哈,道:“若真从御马监出人,兄弟我自是要寻个谨慎稳妥的,好生给皇上、给老哥你办差,也不辜负了皇上与老哥对咱们御马监的信任。只是这事儿,是不是落在御马监却也不好说呐,一般派的外差,除却锦衣卫,便是东厂了……”
刘瑾斜了张永一眼,却不接这话,而是道:“我瞧着,罗祥这些年做事倒也踏踏实实的,这次差事若是他去了,都是老兄弟,回来也好给他安排哪个营的好去处,免得总说咱们得势便忘了旧人。”
张永愣了一愣,随即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越发像弥勒佛了。
罗祥是丘聚插进御马监的,刘瑾这是要帮他拔出去。两人算是就对付丘聚达成了同盟。
“罗老弟委实有才干,怕只怕,他为人忒也直了些,不会转弯儿。到了边关,再叫那群武夫吃瘪,回头武将上折子哭诉,咱们面子上也不好看么。”张永笑眯眯道。
刘瑾掸了掸衣角,浑不在意道:“直有直的好处,精细。”
他不怕罗祥是丘聚的人便来查他的不是,他有的是手段让罗祥就范,没准儿,能借着罗祥这药引子收拾了丘聚呢。
张永点到为止,便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笑道:“既老哥这样说了,这差事,御马监义不容辞。”
五月十五,李过继嗣子,设宴款待亲朋。
这席面自然不会是在丰城侯府摆的,不过是他的小小宅子。
来宾也不过寥寥几余桌,除了李夫人娘家亲戚,便是他锦衣卫中朋友下属,甚至丰城侯府他的亲兄弟都没到齐,太夫人更是称病未来。
不知道多少有爵人家看他家笑话。
沈瑞夫妇虽出现在仪式上,但是他们衣着行事低调,又请李家不要宣扬他们的身份,来宾又多是低阶武官,对于新科进士并不关注,便没人知道这对年轻夫妇来历。
这样的局面李颇为从容,李熙却不免有些愤愤然,本还想借沈瑞身份做点文章,却被李喝止。
李熙在遇到沈瑞时忍不住若有若无的抱怨一句。
沈瑞却只笑道:“有句俗话,叫好饭不怕晚,不知道李兄听过没有。”
李熙愣了一愣,强挤出个笑来,到底是聪明人,便也不多说,只剩满口道谢。
沈瑞原还想留下来捧捧场吃个席,见这情形还是作罢了,与杨恬两个观礼之后,便告辞出来。
正好时辰尚早,小两口便又手拉手开开心心逛西苑去了。
五月十六,忽有圣旨到了丰城侯府,昨日还对外声称病重起出不了院子的太夫人这会儿比谁腿脚都利索,很快穿戴整齐到了前堂。
然而,听传旨内侍口中称,要老丰城侯庶长子李接旨时,太夫人便如五雷轰顶,软软摊在了守寡的儿媳身上。
此后,她就真的病了,直至病逝,足有二十年再没迈出过自己院门一步。
而李玺那守寡的夫人因着一直侍奉“病重”的婆母榻前,足足侍奉了二十年之久,也被市井传为至孝佳话。
至于李,在这一日里,先后接了两道圣旨。
前一道是承袭丰城侯,后一道是掌了府军前卫。
这次丰城侯府再摆宴,内外院子席开百桌,京中有爵之家多半到场相贺。
当然,这日沈瑞夫妇并没有去。
李熙被那些他熟的、不熟的兄弟,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灌了个烂醉,直到散席才被架着抬回房里,催吐一番,将胃里吐了个干净,通房大丫鬟端了一碗粳米粥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胃里空空的关系,这米粥的香味竟是无比诱人,李熙也顾不得烫,三口两口就下肚大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