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介绍说是隆庆驸马的儿子,是因为隆庆公主早早亡故,只留下一个女儿,许给了安远侯世子柳文,也就是在场柳齐的长兄。隆庆驸马一直不曾续弦,只将当初先太皇太后赏下的宫婢抬了贵妾,打理府内中馈。
隆庆驸马得两代帝王信重,管着宫内宿卫,负责内宫安全,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他那贵妾所出的二女儿就联姻了英国公府,成为世孙夫人。为着好看,宫内许了游二姑娘记在隆庆公主名下,其实,二姑娘是在公主去世十年后才出生的。而游铉虽也是那位贵妾所出,却并没记在嫡母名下。
不过,游铉虽是庶出,但小小年纪就有了锦衣百户的荫官,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成了英国公府世孙夫人,未来的英国公夫人,也没有人小觑了他。张全更是带着他一起,处处维护。
沈瑞一一招呼过去,心下敞亮,小皇帝带着蔡家兄弟出门,也是安抚近亲淳安大长公主之意。而他也颇为感激淳安大长公主对杨家母女的回护之情,对蔡家兄弟格外亲热几分。
蔡家兄弟都是耳聪目明的机灵人,原也知道沈瑞是杨廷和乘龙快婿,今日又看到皇上对沈瑞的态度,焉有不好好结交的道理,一时间双方相谈甚欢。
再看柳齐和游铉,沈瑞不经意间就想起那位嫁给张鹤龄内侄的重庆公主庶女,同样是公主府的庶女,隆庆公主的庶女就能嫁入英国公这等高门,重庆公主的庶女却嫁给乡绅之子;游驸马的庶子有锦衣百户的荫封,而周驸马的庶子却被当害死沈珞的替罪羊被死亡……
想到周家,沈瑞特地在人群中找了一眼,却没见到曾与寿哥、张全形影不离的周时。这周时乃是先太皇太后亲弟长宁伯周的孙子,也是寿哥的亲卫。沈瑞不免思量,寿哥那边不是刚刚准了周家的盐引,又许周家亲戚闺秀入宫,怎的此次出来却没带周时?
他脑子里飞快转了几转,口中却与诸人亲切寒暄。
大家虽简单问起了南下情形,却都巧妙的避过深谈沈家通倭案,都是勋贵子弟圈子里顶尖的人物,或多或少知道这案子还没完,还在三司会审。
沈瑞自然也不会多提,不过说些风土人情,好在人多,你一言我一语,也是热热闹闹聊了两刻钟。
张全觑了寿哥眼色,一时站起身来,笑着对沈瑞告罪道:“我等还有一份应酬,少不得要饮酒,便不邀沈二弟你同往了。寿哥同你一般,也是不能饮酒的,就劳你陪他在此饮茶了。”
不过是个清场借口。沈瑞笑着应了下来,送了他们一行人下楼。
高文虎回头瞧了沈瑞几眼,似是欲言又止,沈瑞安抚的拍了拍他。高文虎忙道:“改日去看望沈大哥”。沈瑞也含笑应了。
待回到包房,只剩寿哥一人坐在主位,刘忠瞧了瞧沈瑞,也默默退了出去,在门外守了。
寿哥含笑看着沈瑞,并不说话。
沈瑞则收了所有表情,肃穆着一张脸,撩衣襟跪拜下来,“叩见皇上。”
第五百八十三章 多方角力(九)
秋日的艳阳洒入屋内,寿哥逆光而坐,表情看不那么分明,身上光滑的锦袍折射出细碎银芒,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越发显出几分帝王威仪。
他的声音也从那光团里传出来,依旧是那样活泼,带着些孩子气,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嬉笑道:“平身。沈瑞,你是几时知道是朕的?是杨先生告诉你的?”
沈瑞正撩衣摆待起身,闻言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寿哥见他这样反应,不待他回话,便咧嘴笑了,道:“朕就知道杨先生不会说。”话里满是高兴的意味,说罢又挥手朝一旁示意道:“坐着回话,宫外要也讲那套规矩岂不闷死了。”
沈瑞心下松了口气,跟这九窍玲珑心的小皇帝说话,真是半点大意不得。幸而他方才是真的惊讶寿哥会提到杨廷和,纯属自然反应。这若是稍有迟疑,以寿哥的敏感,怕不得连累岳父受猜忌。
沈瑞站起身,谢了坐,并没如那些谨慎臣子似的诚惶诚恐坐半边椅子,而是踏踏实实坐了。他心知一会儿寿哥要问案子,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悬着半边身子还是他自己遭罪。
这举动落在寿哥眼里,却是觉得到底没看错沈瑞,果真是个坦荡之人。
寿哥清了清嗓子,又问:“既然杨先生不曾说,你又是怎么知道是朕的?”
沈瑞恭谨回道:“学生……”
寿哥打断了他,不耐烦道:“学生什么学生,说得老气横秋的。虽你知道了朕的身份,但咱们这交情,这么说话恁的别扭,还是自称‘我’吧。”说着又笑眯眯道:“待他日你中了进士,成了天子门生,再自称学生不迟。”
沈瑞被这一打岔,委实提不起那恭谨态度了,笑了笑便从善如流道:“那便借皇上吉言。我先是觉得文虎的神情有些古怪,皇上是知道文虎那性子的,淳朴率直,半点也藏不住心事……”
寿哥已是拍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你是不知道,虎头刚得知朕的身份时那个样子,那嘴张的,都不是活吞鸡蛋,倒像活吞了只整鸡!哈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寿哥忽又有些怏怏的,嘟囔道:“可惜了,之后虎头就总这般扭捏起来,也不如从前爽快了。”又斜眼去瞧沈瑞,道:“你莫要学他那样子。”